李牧的声音立刻冷下来：“你说什么？”
“啊？”毕方颇为玩味地回头看着他，她的眼睛是淡蓝色的，散发着清冷的光泽，“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现在却不许我吃人了，男人反悔还真是很快呢。”
一滴汗从李牧的额头渗出来，他听见附近有物隆隆作响，一时之间竟感觉身体不稳，两腿难支。
远处的黑域正从毕方身后侵蚀而来，她的脸上挂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什么？难道这黑暗不是那怪物设下的？”四周地动山摇，李牧压低重心，既便如此，还是得用手指贴住地面，以防摔倒，他微微仰头，看着毕方，“莫非是你？”
她一笑：“黑暗不是任何人设下的，它是专门为你而来。”
黑暗从毕方的身后涌上来，像群蝇一样吞没了她，随后李牧眼前一黑，耳边响起一阵嗡嗡声。
他觉得四周都变得轻盈，没有立足之处，没有可见之物，发出的声音随即隐没，挥动手臂也感觉不出任何移动。此处是黑暗，被隐没了五感，李牧觉得这种感觉颇为奇妙，倒没有觉得有丝毫的恐惧，但他还是为毕方的事耿耿于怀。
救了我又说出吃人这种话，到底有何居心？难道真让我给说中了？我现在变成像屠龙刀那样各门派争相抢夺的宝物啦？不会吧？我看了这么多年爽文了，都是主人公杀人夺宝，各种奇遇，老爷爷传宝，秘籍传功，怎么到这我成了宝了？
坏了！难不成我不是主角？那个女的才是主角？那这应该算是男频文还是女频呢……男频应该没有把女人当主角的小说吧……
就这样胡想了一阵，在黑暗中连时间的概念也消解了，所以李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觉有微微的光透进来，同时周围突然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死寂。他这才察觉到，刚才之所以听不见声音，是因为周身的黑暗同时发出一种聒噪的嗡嗡声，将自己的声音给抵消了，而现在黑暗已到尽头，这种嗡嗡声也就消失。
“你在等什么？”外面又传来毕方的声音。李牧没有犹豫，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纵身一跃，其实没有感觉到任何着力点，但黑暗就像知道他的心思一样，将他送出了黑域。
就在出来的那一秒，李牧忘却了一切。漆黑的天宇下，缀着几颗星星，而他正站在一处南方梯田的顶端，放眼望去，井井梯田，尽收眼底，更极目，有一条蜿蜒的河流顺着两田之间流过，在月色下朦朦胧胧，如淌着银浆。
李牧所居，是热闹非凡的城市，但他每天触目不过是那些轰鸣的汽车，淡黄的尾气，而现在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脚踩着新鲜嫩绿的泥土。
他大口地饮了空气，觉得神清气爽，筋骨活络。
毕方双手抱于胸前，笑道：“还不错吧？”
李牧忽然想起还有毕方这么一个存在，他现在实在摸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他回头看着毕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然后伸出一只胳膊，严肃地说：
“吃吧。”
毕方愣了一下。
“你也是妖怪吧。我知道你们妖怪都是要吃人的，所以你也很饿了吧。如果你不救我，我现在已经死了。你对我有恩，但是我不能纵容你吃其他人，你来吃我吧，我高三一年都没锻炼，胖了很多，够你吃很久了吧？”
她沉吟片刻，道：“嗯……如果是吃你的话，那岂止是吃很久啊……”
“啊这，我还没这么胖吧？”
毕方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你说没我你现在已经死了，相当于我给了你一条命，所以可以吃你，对吗？”
“嗯，但你不能吃别人。”李牧的眼神很刚毅，跟之前嬉皮笑脸的样子截然不同。
“很多年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后来有人跟我说：‘天底下有多少父母打着给予生命的旗号把他们的孩子变成物品啊！’，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所以我觉得你没资格用这种方式跟我报恩。”
“哈哈，他说的对，”李牧抹了抹鼻子，也坐在地上，“我真糊涂了，明明受了这么多教育，远不如这个前辈见地深。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毕方摇摇头，望向朦胧的月亮：“已经没机会了……”
李牧没有说什么，过了一阵子，见毕方又猛地摇了摇头，那是一副极力想要忘掉某些事情的样子。她的脸上又浮出那种狡猾的笑意，李牧觉得她的体质挺奇妙的，虽说妖怪能变化形态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这样连脾性都变的还蛮罕见的。
“哦，对了。”李牧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觉得被美少女吃比被安康鱼吃好一点儿吧。”
毕方露出一种极度嫌恶的表情：“什么？你变态啊？”
“啥？妖怪界也有这个词吗？”
毕方嘟着嘴想了几秒：“嗯，似乎是根据某些虫族妖怪的方言演化出来的……”
“哦……”
毕方指着李牧道：“行，说了这么多，你该上路了，把衣服脱了吧。”
“啊？”李牧傻了，“说了半天还是要吃啊，那什么前辈不是说这样不对吗？”
“人都死了两千年了，谁还管他啊！”毕方叫道，“再说了，我只说这是不对的，又没说我要做正确的事，赶紧！”
“那衣服不脱行不行啊，脱了怎么动画化啊？万一又被家长举报，咱们可是得不偿失啊！”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快点啦！”毕方的语气愈发焦急。
李牧站起身来，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了，扎稳脚步，摆好架势。
“不好意思啊，隐藏了这么久，也该展现一下真正的实力了吧，前手为问，后手为护，起始问路手！”
毕方从地上飘起来，也站定了，眉头微锁，感觉他体内似乎确实有灵的流动。她心道：莫非之前真的在隐藏实力？可是他多次遇到殊死时刻，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发挥实力，这种心境简直已到了入神的地步……
“咏春——李牧。”
“哦？”毕方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是没听过的功夫。”
“功夫本来就是革故鼎新，我这一手咏春师从叶问四部曲，这一手起势，便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了吧？”
李牧内心：希望毕方没看过电影，希望毕方没看过电影，希望毕方没看过电影……
毕方将身一提，便在空中横了，借了起跳时的力飞向前来：“那倒要领教领教！”
我靠你来真的啊？李牧也不甘示弱，前手立刻转成五指朝前，像交警禁行时那样：“等……等等等等等啊，我这一掌下去非死即伤，你确定要跟我打吗？”
“当然了。”毕方落在地上，点点头，又猛然飞向李牧，“来，让我讨教一二。”
“等……等等等等等！”
她又落在地上，有点不耐烦地叉着腰：“又怎么啦？”
“是这样的，那个，我觉得，哦对了，你的虎牙很可爱哦。”
“啊？”毕方用手摸了摸口中，脸倏忽一红，李牧看见她头上喷出几阵热气，像火车头似的，“我知道啦，我要打了哦。”
“等……等等等等等！”
“？”
“登登等灯，凳登等灯，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嗯？你怎么停了，我给自己唱个bgm而已。”
“哼！”毕方再次冲上来，“这可是最后一次了，接下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停下！”
“等等！”
毕方一笑：“已经没用了！吃我这招！”
她一拳上来，没动用任何兵刃，确实是切磋的架势。但李牧没有丝毫力馁，微微一笑：“我赢了，小丫头！”
毕方心中一震，旋即感觉一阵怪力顺着李牧的手掌缠在她的右臂上。李牧将身一横，借毕方的力将她引到身前，随后在她后颈上劈了一掌，毕方感觉天旋地转，体内运灵不畅，摔倒在地。
她艰难地爬起来，李牧的身影遮住了月光，宛如一尊大佛立在她的眼前。逆光不见状貌，只有一双清冷的眸子闪闪发光，他猥琐地笑了，露出一排稍微有点儿发黄的氟斑牙：
“都说了不要打，你偏要打。现在你就任我鱼肉吧嘿嘿嘿嘿嘿……”
毕方用手臂往后挪着：“等等……这样，没法儿动画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