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自闭。
回家后的小癞子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门都不出,和幺娘一样,吃喝拉撒睡都在一个房间里,而且有时稍不如意,上下房子的人都能够听到他的骂声:
你个烂娼,**的,你要饿死老子呀。
骂完就开始扔东西,到后来,他家就没有一样家具是完好无损的。
小癞子还怕黑,他的房间得24小时开着灯,这个可不是个小的开支,特别是对现在他们家来说。
三娃,妈对不起你,陈三娃是他们的儿子,
你爸,你奶奶……妈一个人……没办法支持你读书……
陈三娃前面是两个姐姐,已经出去打工了,陈三娃成绩不错,当初他们给他取名的时候,之所以取我同名,就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像我一样考上大学,吃上公粮,成为国家的人(这个有点荒唐)。现在家里就这个情况,没有能力支持他继续读书。
陈三娃也和他姐姐一样出去打工了,那孩子当时是初三毕业,16岁。他考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他读高中的话,可能是我的学生。这孩子的事,父亲曾经叮嘱过我,
你就帮帮吧。你这个嫂子为人不错。
我知道父亲这些年得到过小癞子特别是这个侄儿媳妇的不少帮助,我如果能够帮这个陈三娃读书,父亲肯定会很高兴,甚至比我接他到城里养老还高兴——父亲会觉得很有面子。可是我哪有这样的能力啊,我结婚的时候,是三姐借了三千块给我们,我们买了一个21寸的彩电和一点简单的家具,房子则是清水房,就水泥地,白墙,后来孩子出生了,孩子经常感冒,去一次医院,我们省吃俭用几个月攒的钱,全部用进去,有时还得给同事借点钱才够。我哪里能帮上忙呀。对陈三娃,对嫂子,我只能愧疚。
小癞子还怕风,怕雨,怕声音,有任何声音都会让他很烦躁,继而狂躁,他一旦狂躁起来,场面就非常吓人,可能当场把他媳妇杀了,他自己可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
这下倒好,孩子们都出去了,家里清静了,他媳妇做任何事都尽量不弄出声来,家里像没有人似的——像鬼屋一般,有时也让人瘆得慌。
大半年过去了,天天渐渐热起来了,小癞子的屋子里的气味特别难闻,汗臭,尿臭,屎臭,全混在一起,他自己一点没有感觉,他还不准他媳妇打扫,因为多少要整出声音,这就要惹他骂娘。
她媳妇感觉屋子里实在太热,就卖了两只鸡,买了一个电风扇,放在他屋子里,可电风扇转动的声音都让小癞子受不了,他将电风扇直接砸向了他媳妇,她媳妇没有完全躲开,额头上留下了很深的一道疤痕。
小癞子的脾气好怪哟,后娘都这样说,他家没那个媳妇的话,他和幺娘都只有饿死。家人团聚的时候,话题总离不开小癞子一家,总要叹气不已。
后来父亲卧病在床,他媳妇说,
忠国,我们去看看七爷爷吧,老一辈的就七爷爷和妈了。
没有想到这话竟惹得小癞子大怒,
看个屁,早点死了好。忠国,
你……他媳妇不敢多说什么,怕他更生气。
后来他媳妇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小癞子肯定是得了病,必须得给他看病,那怕就是借钱,也得给他看病,他媳妇向娘家人借了钱,说要带小癞子去省城看医生,
你个烂婆娘才有病,小癞子凶道,看他娘的医生,老子杀了他。
小癞子的样子太凶了,没有人敢劝他了,看病一事就搁下了。
又过了大半年吧,幺娘要过生了,他媳妇提前好几个月跟他商量说,把亲戚朋友和还留在家的乡亲都请来,好好给妈过个生,让妈高兴高兴,小癞子没有说什么,他媳妇就提前几个月跟大家说了,我们一家也说了,一定要回来哈,肯定的。
在幺娘生日的前两天,他媳妇就把要帮忙的人都请了来,在幺娘生日的前一天,就让人把自己喂了一年多的大肥猪给杀了,杀猪,在农村总是一件喜庆的事,大家围着猪忙起来,边忙边说笑,明天的生日宴会更热闹的,老家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那天晚上他媳妇正忙里忙外,招待大家吃喝,这个家多年都没有这么喜庆和热闹了,他媳妇多年不见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出过门的小癞子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在众人完全没有反映的时候,他一棒子砸向饭桌,锅碗瓢盆碎了一地。小癞子的力气依然很大。
幺娘的生日宴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