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自己被自己绊了一跤，仰头就往后摔了过去。
阿晏背对着他，听到声音时立刻转过头来，想伸手拉住他，可手还没完全伸出去，就看到杨雨辰自己弹了回来。
杨雨辰惊吓过后，反射弧还没转回来，先被阿晏微微睁大的双眼感动了一回，心里竟然想着可算是看到他有一次不一样的表情了。
可那表情稍纵即逝，阿晏立刻恢复了正常，杨雨辰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阿晏也猜到了原因，便没有多问，转身对目瞪口呆的摊主说了句：“穿上衣服。”
摊主依旧张着嘴，手上却已经开始穿衣服了，这种一看就是被“军纪严明”四个字训练成习惯了的下意识动作。
阿晏往摊上扔了一沓纸币，目测绝对超过了三十张。
“你干嘛？”杨雨辰拉开阿晏，把纸币拿回来。
“想要就买回去。”阿晏说。
“不行，太贵了！”杨雨辰数完纸币，回头气愤地看着阿晏，把纸币塞给他，说：“五十多张？你不找钱也就算了，还没见过抬价的呢！真是没过过苦日子。”
“那就走。”阿晏又说。
杨雨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古筝，确实有点舍不得。
“两万！”他盯着那筝，喊出了一个自己认为能接受得了，对方又有退步的价，之前总替他妈买菜，砍价的本事也跟菜市场大妈们无形中学会了不少。
杨雨辰抬头看着摊主，心里想着如果他不同意，自己下一个价码该说什么比较合适。
结果摊主想也没想就说：“成交。”
杨雨辰把想好的话堆在了牙关内，听他开了口正要喊：“两万五……”还没说完，生生噎在嘴里的话一打结，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摊主，心说我去，你这是给我要了多大谎？怪不得人都说价要对半砍，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啊？成……成交？”杨雨辰忽然还有点不知所措。
“拿走吧！”摊主摆了摆手，看来是知道这俩人惹不起。
“真的？”杨雨辰又问了一句。
“嗯，给钱！”摊主把手一伸，看上去挺不情愿。
“早知道就说一万五了……”杨雨辰得了便宜也没觉得高兴，倒是后悔得不得了。
“给钱吧，数二十张。”说着他就去抱那筝。
想想还不死心，杨雨辰又趴过去一脸欠揍地问：“一万五行不行？”
摊主怒从中来，一把压住了筝，瞪圆了眼睛盯着他。
杨雨辰赶紧扒他的手，认错说：“两万两万，两万还不行吗，别把我宝贝弄坏了！快松手！”
摊主忍住心里的怒火，一眼都不想再看他。
杨雨辰抱起筝来，仔细检查着被他压住的地方，说：“幸亏没给我压坏了。”
“给钱！”摊主再一次伸出手。
杨雨辰扭过头看了阿晏一眼，见他捏着纸币没有动作，便说：“给呀，数二十张。”
两人对视了片刻，看他还是没有动，杨雨辰便问：“你该不会是不识数吧？”
“真是啊？”
“十以内的能数明白吗？”
“五以内的呢？”
“一二三总会吧？要求不能再低了！”
杨雨辰带着些许期待看着阿晏，对方依旧没有任何挣扎，静静地看着他。
“行吧。”他从阿晏手里拿过纸币，数了二十张递给摊主，然后把剩下的又塞到他手里，同时塞过去的还有一个拨浪鼓。
杨雨辰抱着筝从前面走着，心情忽然好了很多，他觉得自己跟阿晏的距离没有之前那么大了，起码他现在是个文化人，不是处处不如阿晏的时候了。
此刻抬头看天，虽然上面还是一片漆黑，但也仿佛有蓝天白云在头顶飘荡。
“回去我教你识数吧。”杨雨辰笑着回过头来说。
阿晏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说：“不用。”
“我是公主，我说了算。”他把头扭回去，像是料到了阿晏会拒绝。
阿晏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低头把拨浪鼓拿到眼前，没想到一转它竟然发出了“咚咚”的声响，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杨雨辰听到声音又转过头来，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他，问：“你喜欢啊？喜欢送你了。”
阿晏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杨雨辰就接着说：“刚刚在那个摊子前面，那种情况又出现了，在我快要倒地上的时候，背后有一股力量将我托了起来，你说，”他满脸疑惑地看着阿晏，“如果我被关到兽场，在那种环境下，我的记忆会不会恢复过来？”
阿晏默默地捏住拨浪鼓上那两个珠子，说：“太危险了。”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对不对？”杨雨辰接着问。
阿晏没有说话。
他转过身去，知道这个方法可以一试，便悄悄放在了心里。
“去给纪菱他们买点东西吧，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做。”杨雨辰一边走一边说。
“嗯。”阿晏在后面道。
“诶？前面有个裁缝店，我们进去看看！”他指着前面一个挂着“金祥阁”牌子的铺子，拉着阿晏就往里面走。
“二位客官想选点什么？”店里一个中年微胖的男人迎出来，满脸堆笑着问他们。
“有没有浅一点颜色的布？什么料子都可以的。”杨雨辰在柜前边看边问。
“不知夫人比较喜欢哪一种颜色呢？您给个范围，我也好帮您选一选。”掌柜的走上前来，站在杨雨辰左后一点问。
“夫人？”杨雨辰一脸的不解，心说这人什么眼神儿啊哪里就夫人了，虽说这二公主长得不是他喜欢的那一款，但自认为在娴静如他的性格衬托之下，也是有些娇俏可人的，起码装个萌妹子小萝莉绝对合格。
“呃……二位不是……？”掌柜的看了他和阿晏一眼，用手比划夫妻的意思。
杨雨辰一看就立马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呀？护卫，手下，懂不懂？怎么你们这还能结婚？”
掌柜的没听明白，杨雨辰随即改口道：“就是成亲。”
“哦哦哦！哈哈哈，自然是没有，不过有许多外界来我们这里游历的人，所以我才不免多舌啊。”掌柜的解释道。
“那也不能见到个一男一女就说人家是夫妻啊。”杨雨辰不乐意地说。
“诶哟，您看我这张嘴，我给您赔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别因为我一句话扰了小姐雅兴。”掌柜的陪着笑看着杨雨辰，又殷勤地走上去挑出了几匹好缎子，摆在他面前。
“这些啊，都是顶好的苏绣，不仅成色好，料子也软，穿着舒服。”
“还有这些，”掌柜的走到里间，指着头上挂着的几排，说：“这些都是我托人从杭州带过来的，绣样时兴，而且手工极佳。”
杨雨辰走过去摸了摸，问：“托人？还有人把生意做到这里来？”
掌柜的笑了笑，说：“这年头，活着的日子比我们死了的难过多了，不涉点险怎么能赚着钱？”
杨雨辰点了点头，说：“那倒也是，富贵险中求嘛。”
掌柜的又笑了几声，连连称是。
杨雨辰抬着头挑了挑，发现这边都是些深色的，而且花色太乱，女孩子穿还行，他穿还有点不太习惯。
于是又往柜台那边走过去，挑了一个浅蓝色，一个月白色的都抱在怀里，看着阿晏问：“这两个哪个好看？”
阿晏抱着筝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在做选择，迟迟没开口。
掌柜的在前面眯着眼看了看，指着他右手上的浅蓝色说：“还是这个好些，另一个颜色我身边这个伙计穿比较合适。”他正要拍一拍阿晏，被阿晏一侧身避开了。
掌柜的拍了个空，尴尬地把手抽回来，又干笑了两声说：“您这位手下身手不错啊。”
杨雨辰礼貌性地回道：“哪里哪里，他不太喜欢生人碰。”
掌柜的点点头，说：“了解，了解。”
“所以哪个好看？左边还是右边？”杨雨辰又问了阿晏一遍。
“后面那个。”阿晏看着他说。
“后面？”杨雨辰回过头去，看到他身后有一件做好了的红色窄袖长衫，他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这不是嫁衣吗？”
“不不不，只是同是红色而已，与嫁衣并无干系。”掌柜的解释道。
“你觉得这好看？”他回过头来问阿晏，阿晏点点头。
“确实很衬您。”掌柜的在一旁添柴加火说。
他又转回去看着那衣服：“这平时穿这么喜庆干嘛，就这个浅蓝色的吧，帮我做一身衣服。”
杨雨辰把那匹月白缎子放下，把手上这个递给掌柜，接着问：“几日能做好？”
“不过三日，您三日后这个时间过来取就是，若是不方便，本店也可以送货到您跟前儿。”掌柜的叫出一丫头来给他量尺寸。
“这么好，那行，到时候您给我送到红尘客栈，放楼下伙计那里就行。”杨雨辰说。
“得嘞！”掌柜的把那缎子拿到后面，又过来取了尺寸，这才送二人出门。
客栈里，纪菱正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齐正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头朝外也闭目躺着。
忽然窗外一道白光闪过，一缕青烟从外面窜到齐正枕后，又瞬间消失。
齐正缓缓睁开眼，冷静地感受身后的动静，片刻后，他坐起身来，扭头看了看窗外，除了青玉墙映在窗纸上的光，什么都没有。
又侧头一看枕边，一张三指宽的纸条平铺在地上。
他若无其事地夹起那张纸，展在眼前，只见上面几行字如烟似雾，浮在纸上，待他读完便自行飘散了。
齐正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指尖轻轻一捻，手中白纸便化成一团幽蓝色的火焰，连灰都不曾落下。
云婴一路忍着心中疑虑，在阿晏之后回到了客栈，他关上门，立刻盘坐在床上，唤出分身去了青云峰。
青云峰是龙渊结界最外围一座秀丽的山峰，周围低矮的丘陵环绕，一条小溪随着地势起伏，在山底打了一个结，又往远处流去。
此山在蜀中边境之地，低处潮湿，山腰处气候刚刚好，大片的翠竹掩映成趣，虽在龙渊境内，却是个不可多得的闲适去处。
从上面往下看，翠竹林内有一片两亩见方的空地，一间竹屋安静地坐落在这里。围绕竹屋一圈的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酒坛子，摆放的整整齐齐。
竹屋内，龙渊现任代理渊主龙溱正在屋里蒙头大睡，日上三竿了也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架势。
云婴推门进来，对床上人震天的鼾声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提起壶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这几百年在青云峰上，云婴已经被两个老顽童带得非常接地气了，除去一身灵力，简直和凡人没什么两样——吃饭睡觉打猎砍柴，无一不能。
“咚咚咚！咚咚咚……”云婴捏着水杯，看着床上背对着他的那个宽厚背影，用力敲了敲桌面。
“嗯……”龙溱听见声音哼唧了几声，身子却纹丝不动。
云婴眉头皱了下，稍顿后又点了两下手指，龙溱头下的金丝软枕忽地消失了，他头猛地磕到床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诶呀！”
“嘶～”
龙溱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摸了摸后脑勺被碰到的地方，他在疼痛中慢慢清醒过来，发现枕头没了，正纳闷儿的时候余光瞥见桌旁有个人。
“云婴？”龙溱看清楚是谁后，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
“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还学会离家出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龙溱坐起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在床沿上发泄这两天心里憋着的火。
“还是分身？你这是不打算回来了？”龙溱白了他一眼。
“师叔吃什么？”云婴习惯了他唠唠叨叨的毛病，对这些话充耳不闻，而是直接戳他软肋。
“厨房里有只野鸡，给我烤了去。”龙溱也不客气，这几天吃了几顿自己做的饭，才知道云婴的厨艺有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