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卢志明把宴请谢晨、耿为的地点选在了他以前专门用来招待高级别领导的御华岭。他在用这种方式来显示他的重视,尽力化解以前和谢、耿二人存在的误会。特别是耿为。
一个小时前,赵秀英通过层层关系,从交通厅人事处打听到了亲自点将耿为去合嘉高速的领导是姚致远。但耿为和姚致远的具体关系,厅人事处也不知道。
卢志明猜不到,也懒得去猜耿为和姚致远的真实关系。他心里非常清楚的是,姚致远是省交通系统近年来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未来厅领导的热门人选。虽然过往没打过什么交道,但这种未来增值无限的强人,现在绝对不能未结缘先结怨。
卢志明是一个大多数时刻情商都在线的人。他了解到这层关系后,做出了一个冒昧但合理的举动——亲自给并不熟的姚致远打了个电话,邀请他晚上一同来吃顿便饭,理由是自己要亲自把两员“爱将”交到姚总手上,以显示自己对他工作的支持。
其实卢志明也知道,姚致远肯定不会来赴他的约,而他这么做,无非是两层意图,一来是表现一个友好的姿态,尽可能化解可能产生的误会;二来是如果有可能,要摸清一下他和耿为之间的真实关系,评估自己先前盲目冲动的风险。
姚致远意料之中礼貌回绝了卢志明的邀请,表示自己晚上已经有了别的安排,同时他还准确揣测到了卢志明内心的不安,淡化了自己和耿为之间存在私人关系,一再强调,借调耿为是因为为“厅领导慧眼拾才”。
这个理由卢志明当然不会相信,但好在也没有看到结怨的迹象。卢志明想到林元良先前“不知者不怪”的分析,心里也就不再多纠结,决定先和谢晨、耿为一起把这餐饭吃完再说。
下班后,林元良亲自陪同谢晨和耿为一起前往御华岭酒店。这次他特意找来了一位司机为他们开车。
耿为去过无数次御华岭,但这一次是他不再是不能入正席的后勤人员,而是上宾的身份。
卢志明和褚元忠、赵秀英则在另一辆车上,两拔人几乎是同时到达。卢志明在酒店门口和谢晨、耿为热情打着招呼。他在细节分寸上的拿捏得依然恰到好处。给下属送行,如果来得太晚,不能体现自己的善意和热情;但如果早早前去恭候,则又显得太自降身份,让主宾都不自在。所以,他在出发前就和林元良约定好了时间,两拨人得以在酒店门口精确汇合。
因为林元良要陪同今天卢志明的“贵宾”谢晨和耿为,所以服务工作就由何晶具体负责。何晶先前也参加过几次领导们的应酬,加上林元良事先又特意交待过一番,自身悟性不低,做起来也是轻车驾熟,早早就在包房里安排好了一切,见卢志明领着众人进来,脸上也立马洋溢起笑容,招呼大家入席就座。
卢志明当仁不让的在主位坐下。林元良就指引谢晨、耿为往卢志明两边就座。谢、耿二人连忙客气礼让,林元良则强推半就地坚持让二人在卢志明身边坐下。
“你们两位都是卢总得力干将,被合嘉高速借调走了,卢总心疼得不得了。今天摆酒为你们送行,你们当然要按照左膀右臂的位置坐在他旁边。”林元良笑容满面道。只是他闹起气氛来只管卢志明开心,“左膀右臂”这种严重违背真相的用词,搞得谢晨、耿为都觉得肉麻。
谢晨本不是善茬,级别上又和林元良一般高,在这种场合语境下,说起话来就少些顾忌,直接笑怼道:“在合顺高速三年多了,一直想找机会感谢卢总的栽培和关照。今天少不得要多向卢总敬几杯酒。林主任这样安排座位,别一不小心把左膀右臂变成了左右夹攻,让卢总招架不住。”
耿为没作声,也陪着笑笑。
卢志明哪里听不出谢晨的话中的情绪,脸上却微笑不改,道:“今天请小谢、小耿吃饭,一来是为了给你们两位送行。你们虽然要去合嘉高速指挥部去了,但在人事关系上,还是合顺高速的职工。我既希望你们能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施展更大的才能,有更好的前途。我也向你们保证,不管你们在哪里,合顺高速都是你们的娘家和坚强后盾。以后如果厅里要对两位提拔重用,但凡我能说上话、帮上忙,我一定是不遗余力。二来,今天也是借这个机会,给你们二位赔个不是。你们都是合顺高速公司的人才,但是这几年,我知道你们都多多少少受了些委屈。在这里,我要向你们道歉,也要作个解释。很多事情,并不是我有意为之,一方面,是我管的事太多,摊子过大,有些细节方面可能考虑不周,顾及不来,让你们有了不好的感受。另外一方面,小谢也好,小耿也好,其实也都是合顺公司重点关注的人才,对你们以后锻炼、提拔,我心里都大致有数。只是还没来得及具体实施,你们就要展翅高飞了,这也是我的遗憾。”
卢志明这一席话,语气诚恳,用情至深,差点让耿为信以为真。但这几天的历经的险情还历历在目,让他立即清醒过来。于是接过卢志明话道:“卢总对我的栽培我哪里能忘记。今天,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能和卢总同桌喝酒,机会难得。所以,有些事情,我还是想在正式开席前,向卢总报告清楚,否则,不光这酒喝得不痛快,只怕以后去了合嘉高速,心里也有个坎。”
耿为突然的这个举动,让卢志明有点意外。他原以为自己声情并茂地解释道歉了那么多,算是给足了两位面子。就算不能化干戈为玉帛,至少也能缓解紧张,和和气气的吃完这顿饭。没想到,耿为还是跳了出来。
林元良知道耿为骨子深处有股怨气,生怕他一冲动把气氛闹僵,连忙把话接住道:耿老弟。你的情况卢总都很清楚。今天吃饭,我看就不谈工作了吧。
耿为没作声,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卢志明。
卢志明和耿为的目光短暂接触了一下,竟无形中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心道:看来,有人撑腰,底气就足,底气足了,气场也就会自然形成。
卢志明道行毕竟不浅,马上纠正林元良道:“你怎么不让耿为说话呢。”又立即用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对耿为道:“今天在一起吃饭,只有谈心,没有汇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耿为点点头,拿出了他和何晶的工作交接清单,递给卢志明道:“卢总,今天早上,趁着和何晶进行工作交接的机会,我也好好把自己的这一年多来在合顺高速工作的进行了一番整理。这是我的工作交接清单,也反映了我这一年多来在合顺高速的工作量。请您过目。”
卢志明接过来,翻了几下。两张A4纸上,密密麻麻罗列了将上百行内容,党政工团各项工作无所不包。
卢志明在看的同时,耿为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一个是借这个工作清单向您说明一下,这一年多我在合顺高速,没有虚度时光,一直都是努力尽职,虽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但绝无懈怠;另一个,也是向您,还有林主任表示感谢。这一年多的高强度的工作,确实让我获益匪浅,在我在未来面对其他任何挑战都有信心,有底气。”
说完,耿为站起身来,接过酒瓶,为卢志明斟上酒,自己也满满倒上一杯,诚恳向卢志明敬酒道:“所以,我今天,也是怀着感恩的心,感谢卢总一年来的栽培,给了我锻炼、成长的机会。”
耿为此举,卢志明一时无法判断他的动机,愣了一下,但还是站起身来,和他碰了下杯子,道:“小耿这样说我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我对你们,都有很深的期望,只是精力有限,难免顾及不周,请你们也多多包涵。”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谢晨在一旁边看着,知道耿为说这一些席话,其实是他真实感慨。自己也站起来,向卢志明敬了一杯酒。
还没正式宣布开席,卢志明还没发话,耿为、谢晨就先发制人,主动和卢志明喝了两杯,这虽然有点打乱了林元良心中预设,但好在耿为知道分寸,没有借机向卢志明发难。林元良立即接过话题,对谢、耿二人道:“菜还没上齐,你们就开始对卢总左右夹攻了。这我得出来救个驾了”。说完,站起身,向桌上众人发起号召:“来,我们一起为即将开始新里程、新启航的谢晨、耿为两位合顺精英敬上一杯!祝他们工作顺利、前途似锦!”
这一餐欢送宴大概耗时一个钟头,不到7点半就结束了,比平时正常接待短了不少。好在接下来的过程中没有再起什么波澜,算是在主宾都还算融洽的氛围中圆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