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大街小巷都弥漫着欢乐的节日气氛,孩子们的喧闹不禁使人感到疲倦。于是在喜庆的背后,便渴望有一个宁静的空间,留给想象与回忆。
我自己不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然而我的确眷恋小时过年的情景。
我的家是一个大家庭,母亲勤劳持家,父亲是过去的“先生”。快到春节,村人把小孩的围裙拿来,让父亲绣上“好宝宝”“小朋友”之类的字样。这是离春节稍早一些时候的活儿。离过年约一月时,父亲总会用油光纸剔窗花,这是父亲的拿手活。他不像别人用剪子剪,而是用一把灵巧的小刀刻。有少女树下识字,有喜鹊弹梅,有猴子吃桃等等。这些各色窗花,有时连底样都被人要了去,来年父亲再剔窗花时,就说“又要创造了”,于是我家的窗花又有了新样式。父亲仿佛一个民间艺人,默默地从事着他热爱的艺术。
腊月二十三四,母亲和我们一起打扫干净房子,接下来就是父亲发挥他的另一个特长了:糊房顶,糊墙围。父亲最讲究糊墙围。他熟练地裁好纸,平平展展地在墙上糊一圈,当拐则拐,当折则折,结尾处还有一个绝活,就是拐字角,具体怎么糊,记不大清楚了,我记得类似一个“卐”字变化构成的图,在我的眼里那简直就是家里最耀眼的饰物,看见别人羡慕的眼光,我们的心里溢满了幸福。
如果说剔窗花、糊墙围只是父亲在忙碌,那么腊月二十七八九三天,我就是父亲最得力的助手了。这三天,父亲要为全村的人家义务写春联。父亲有时现写现编,有时就写小本子上早已拟好的春联。我的活儿是给父亲按纸和找地方晾对联。父亲一幅幅地写,我一幅幅地晾。看着满地、满炕、满院的红红黄黄绿绿(家里刚过白事的贴黄或绿色春联)的春联,我觉得那是父亲绘制的一道道彩虹……
大年三十,我们早早扫干净院子,糊上祝福的春联,贴上色彩缤纷的窗花,然后我们分享母亲细长细长的拉魂面。那时没有电视,一年来的欢乐都要消遣在包饺子上。地下的围炉而坐,炕上的围一小桌,一边说一边包,话题是无边无际的。我们总把这情景视为一年来最完美的团聚与休憩。这时,还要“守岁”,于是父亲就会给我们讲上一段“三国”,一段“西游”,或是一段“红楼”。那时我想不明白,怎么是“葫芦梦”,长大后才知正是父亲的方言让我童年对文学的印象处在半是迷恋半是迷惘之中,然而其中精彩的片断却清晰地留在了心上,以致后来觉得任何说书大家都没有父亲说得那样有感染力。
过去的生活是简单的、朴素的,然而又是非常有情趣的。今天想来,那是很富民俗色彩的居家节日。不像现在,留给人的总是醉昏昏的浪费与应酬。这就更让我忆起父亲时代的春节,无疑那是我心灵深处对父亲最深的怀念。
发表于1993年3月31日《宁夏广播电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