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看见的,是拍卖会的会场。
大门紧锁会场里声息皆无,没有任何人。
莫如深眼前就是一些文房四宝之类的物件,他伸手进去随意拿出一件,是个玛瑙的镇纸,取出来,掂量掂量,莫如深此刻放彻悟‘门’系统的用处。
“喔,原来是这么用的,玉哥,难怪你说晚上拿,现在可真是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呀。”
“别拿没用的,去找你的车和佛像。”
“不对,”艾因思说道:“如果只拿一两件,那么很快就会查到这是针对特定目标的盗窃,没理由放着这么多珍宝不动而偏偏去拿什么破车架吧?”
“有道理,所以?”
“都拿过来,想要什么就拿什么,看什么顺眼就拿什么。”
“可是这样,不就是盗窃了么?”
“你以为只拿车架不算盗窃吗?”
莫如深没办法,还是通过‘门’系统拿了很多东西,当然,包括他的天牛号和菩萨像。
石如玉摸了摸天牛号,除去浮土,发现里边的结构仍然完好无损。
“深弟,在我看来,你这车没什么毛病啊,怎么就埋起来了呢?”
“它只是没汽油了,在龙尾沟又买不到,扔了让它风吹日晒我又不忍心,只好埋起来咯。”
“哈哈哈,汽油我这就有啊,我还以为坏到不能修,不过是缺油嘛,好办。”
石如玉拎出两桶汽油,又拿出些润滑油,给天牛号加满。
莫如深已经迫不及待地坐进驾驶位,却发现比印象中的要小些,毕竟那时候他还是小孩,现在已经长大成人。
难怪当初皮格马要让自己开它出来送信,这么小的座位成年人恐怕很难坐下。
还好,长大后的他并不胖。
启动引擎,许久不闻的轰鸣声再次传入他的耳朵,仿佛岁月的指针拨回到五年前,那时候的莫如深在短短半年多时间里从一个小叫花变成月影国王子,从什么都不会变成能独立生活,经历过深山艰苦,才知道生存的艰辛。
成长,都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
久违的方向盘握在手中,莫如深觉得这几年的沧海桑田似乎都不曾发生,他还是那个飞跃山涧、雪夜独行的鼻涕孩儿,还是那个骑熊抓鱼、送信扔羊的野小子。
不过,见到后视镜里自己的漂亮脸蛋,那一切奇趣回忆在瞬间就都离他而去。
现在,他不过是个连自己的家都被人强拆,自己的车都被人拍卖的流浪异乡寄人篱下的清洁工,还背负着离奇家室与怪物身体的迷茫者,不知道命运路上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好在,他又坐在天牛号里面了。
要说世间还有什么真正属于他的东西,非天牛号莫属,龙尾沟的窝棚恐怕早就被毁掉了,钨金棒也不知道遗失在哪里,此时此刻,出来这辆锈迹斑斑破烂不堪的天牛号,莫如深在世上再无它物。
咸静蕊本是来看看有没有事情需要她帮忙的,没想到见到满院子的珍宝。
稍微楞了下,随即找来很多纸箱,一件件收拾起那些金珠玉器、珠宝首饰、古董摆件和名人字画,面对常人没见过的巨量珍宝,咸静蕊的无视却令人咂舌,因为这类东西她家里也有很多,并且见惯了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而造成的无数悲喜,珍宝于她,还不如凝胶肌肉服。
几个人个忙各的,艾因思调试着‘门’系统,莫如深把玩天牛号,石如玉清点宝物,咸静蕊收拾停当。
然而,就在他们都没留意的某处角落,另外一个‘门’系统的开口悄然浮现,慢慢扩大到杯口大小,一双眼睛扫视全场,然后又不声不响地关闭,整个过程隐秘而短促,根本没人发觉。
那人关上他的‘门’系统,即刻在监控终端上编辑好一条报告,内容包括时间地点,规划外开启的‘门’系统数量及等级强度,设备型号等信息,在最后又加上一句:疑似用于偷盗。
马上,这条消息在徊徉部的数据流内派送给几个主要负责人,经过短暂的碰头商讨后发出条指令给哈迪温伯格徊徉分部,责令追缴彻查……
哈迪温伯格的徊徉分部接令后核对好位置,稍稍楞了一下,这不是斯顿区政府大楼的后院吗?
怎么会涉及私自使用管制技术?
管他呢,照章办事,去抓人就是了。
他们有大型“门”系统超空间发生器,更有媲美军方的全副武装,还有“飞蝗”,就是那种长翅膀的摩托似的单人低空飞行器。
整队完毕,瞬间开启超空间开口,直接就定位在石如玉他们所在的后院。
然而,当一整队徊徉人马骑着飞蝗出现在后院时,院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地上残留的渣土与没用完的纸箱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别无其它。
“找,他们一定是斯顿区政府的人,连同区长在内全员抓捕。行动!”队长一声令下,十几个抓捕队员跳下飞蝗,冲进政府大楼,另有两人到大门口堵住去路,两人到天台统观全局,还有人留守超空间开口附近。
那队长带人先行闯进斯顿区区长办公室,石如玉和咸静蕊还在统计古玩的价值,满屋子的珍宝被抓了个现行,吩咐人控制住两人,然后才下令彻底搜查。
就在这短短半分钟之内,艾因思察觉了异常,启动‘门’系统,先将自己和控制柜转移回实验室,然后打电话提醒莫如深。
而莫如深呢?
当然是在街上试车啦,好多年没见的老朋友,他自然要重温驾驶感觉。在斯顿区附近大路上七拐八绕转来转去,飞速飙车的感觉令他爱不释手,同时庆幸天牛号能失而复得。
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愉悦。
“如深,消息走漏,有人去抓石如玉了,看样子像是徊徉部的,你千万别回斯顿区,快走,去哪里都行,明白吗?”
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他大吃一惊,收好电话,莫如深一时间没了主意,天大地大,却没有他能安身的地方,该如何是好呢?
猛然抬头,香府大学的主楼近在眼前,他突然想起咸静蕊也是这里的学生,不过她最近都和石如玉在一起,要是被抓也一定同时被抓,那么,香府大学里还有什么人能帮的上忙呢?
狄荔?
她会收留自己么?
他们有交情么?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莫如深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停好天牛号,照了照镜子,脸上的妆还在,他在水箱里放出些冷却水来,涂抹在手,理顺长发,一个人走进香府大学。
香府很大,百年名校,师生众多,建筑群错综复杂,莫如深贸然闯进这知识的圣殿,还真被眼前的学院气息所感染,不由得想融入其中。可是,他连一天学也没上过,虽然识字,学识水平却也仅仅是识字而已。
想起来,他们今天早上才刚认识,这么快就来找人家,会不会有些冒失?
不过他又能去找谁呢?回碧水公园吗?那样只会将徊徉部的人也带到公园,到时候二姐她们就危险了,何去何从?他该如何是好?
打听了一下历史系的教室,来到历史系一年级教室的窗边,莫如深放轻脚步声悄悄靠近,生怕发出声响打扰了他们的自习。
很晚了,自习的人并不多,可他还是在人群中发现了狄荔的身影,无它,狼铣在她桌边靠着呢。
平日里,上课时,狼铣当然不能弹出树枝状的刃片,收束在不锈钢长筒里,加上狄荔头上一直盘着帽子也似的长辫,莫如深才认定了那就是她。
莫如深故作镇定,装作也是学生的样子走进教室,陌生的环境中充斥着粉笔灰与油墨的味道,让他即新奇又不适。
静静走到狄荔旁边,坐在木质学生椅上,莫如深看着狄荔。
她专心学习的样子真美!
稍后,狄荔感觉到旁边有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认识,又回去看她的书。
“狄荔,我是莫如深。”莫如深小声说。
狄荔皱起眉头,聛睨着侧眼端详他。
“别逗,你是那个系的,又来逗我?”
“我真的是,不信你看。”
莫如深挽起袖口,露出半截杂色斑纹的手臂。
“这倒没错,不过你怎么来找我?”
狄荔挠挠头,摸摸盘好的长辫,手放下的时候顺便暗地里握紧狼铣。
“我现在有个麻烦,情急之下找不到人帮忙,只好来请求你。”
狄荔见他的确是莫如深,语气谦恭,形色低调,渐渐放下戒心。
“我能帮你什么?”
“我需要住的地方,暂避一宿。”
“这个好说,不过你究竟惹了什么麻烦?”
莫如深四下望望,压低声音说:
“徊徉部在追捕我。”
“你干嘛了?犯法了?”
“我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不过这还算小事,我们是用一种受管制的技术拿的。”
“偷东西就说偷东西,别说好听的,这我可帮不了你。你请自便吧。”
莫如深低下头,只是安静地呆坐着,没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
偷东西,他有份,私用违禁技术,为的也是他,徊徉部秉公执法,抓他难道不该?
可是,可是他不甘心。
他拿的只是自己的车,和闻我寺镇寺铜像,本是无错。
要说有错,难道强拆龙尾沟的人没错?难道包庇他们的人没错?难道组织势力范围划定协商,惹出这许多纷争的市长没错?
众生皆苦,众生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