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停笑道:“自然是顺口,只是不知此酒饮后,是否会红杏出墙,如若会,可不能让我浑家饮用太多,否则我帽子变绿,可是要找元皓兄算账的。”
田丰都快笑抽了,这是最近两年他最开心的时候。在洛阳为官,身为京官,看似风光,可实际上政令寸步难行,上挤下压,不知受了多少窝囊气。一怒之下,辞了官职,回到乡里。乡里倒是没人为难他,可是池子太小了,人员素质太差了,连一个水平差不多的,可以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每个人都对自己很敬畏,很顺从,可是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啊。今天遇到朱停,本来已经不抱希望的心,又缓缓复苏了,跳动了,脉搏有力,田丰简直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田福作为管家,最会察言观色,看到老爷今天是真开心,不由得抖擞精神,频频端茶倒水,伺候的无微不至。
朱停和田丰又对饮了一杯,朱停放下酒杯,对田丰说道:“我从北边过来,路过大陆泽,看到大陆泽星罗密布,波光粼粼,真是个好地方,如果能开发一下,想必又是一个鱼米之乡,赛过江南之地。”
田丰听了朱停的话,长叹一声,摆弄着酒杯,也不吭声。田福看到冷了场,连忙给几人倒酒。
朱停看田丰情绪不高,也不多问,只是举杯,邀请田丰喝酒,田丰自然应允,喝了一杯。一杯酒下肚,田丰缓缓说道:“我怎会不知大陆泽之好,元皓自幼生长在此,虚度二十五年,此处一草一木,我都是有感情的,旁的不说,就说大陆泽,我游泳,就是在大陆泽学会的。每个巨鹿人都是知道大陆泽的好的,只是有一人不知。”
“谁?”
“中常侍张让。”
“他?他远在京师,如何管得了冀州,管得了大陆泽?”
“我在京城担任侍御史之职的时候,曾经参过张让一本,让张让颇为难堪,他便对我怀恨在心,一直想挟私报复我,却始终没有找到好的机会。等到我辞官不干之时,他找人和冀州的官员通气,告诉冀州官员,我在地方,无论何种事情,只要是我提的,必定不允,否则就给冀州官员好看。前些日子,我提出要开发大陆泽,以水养民,负责农事的官员支支吾吾,说要向上峰禀报,结果这都大半年了,也没个章程,想必是又被压下了。唉,是我害了巨鹿百姓啊,我有罪,有罪乎!”
“可恶,可恶至极!平日言辞凿凿,立论煌煌,等到真是涉及实物,涉及民计民生,却又为一己之利,个人好恶,百般阻挠,一屁俩谎,实在是我大汉最大弊端,最大毒瘤,该杀,该死,速死!”朱停开始火上浇油。
田丰听了,顿觉胸中出了一口恶气,百骸皆爽,不由得悲愤涌上心头,克制了一下,对朱停道:“朱兄,莫谈国是,莫谈国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眼神交流,似乎擦出火花,尽在不言中。
朱停也是长叹一声,对田丰说道:“元皓兄可知,我为何弃商从军?”
“泰来兄卓然逸群,才智不凡,兼之武力强劲,逢黄巾作乱,借此机会,自然乘势而起,一飞冲天,此乃天时,亦是人谋。”
“元皓兄看得通透,确是如此,却也不完全是如此。”
“愿闻其详。”
“我本一小商之后,虽然薄有资产,地位却是低微,如若在和平年间,就算幽州的人都快死绝了,也轮不到我这种出身粗鄙之人上位。亏得黄巾作乱,我招募义勇,上下一心,将士用命,才能一战克敌,立下寸功。幽州刺史刘焉大人,不以我出身低微,不是官宦子弟而轻漫于我,反而对我多加鼓励,并在物资,粮草方面多有倾斜,使得我等义勇感受到了父母官的殷切希望和体恤之情。刺史大人不但给我军权,还把军屯的重任托付给我,使我将几千流民安置在帽儿山,变废为宝。如果不是刺史大人授权,哪里有如今的帽儿山,更别提种植蘑菇,木耳,自给自足,开办酒厂了。”
田丰听了,真是羡慕嫉妒恨哪,自己这边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掣肘,施展不开,人家那边却是大力扶持,上下同心。幽州比起冀州,人口少得多,商业也没有冀州发达,可是人家长官好啊,该放权放权,该给钱给钱,人哪,就怕比,一比,死的心都有了。朱停看到田丰沉默不语,也不打扰,只是夹菜喝酒,不在话下。
片刻,田丰缓过神来,给朱停将酒满上,对朱停说道:“如今黄巾已定,泰来兄有什么打算?”
朱停也给田丰把酒满上,说道:“我大汉如今大厦将倾,比那秦二世胡亥之时的秦国还要纷乱,陛下虽不似胡亥那般昏庸,却有十常侍在身旁干扰圣听,其祸害比之赵高,有过之而无不及。”
田丰听了缓缓点头。
朱停继续道:“我辈都是有身家的人,按理说为官自然是好,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有朝廷庇护,家族安全总是会有所保障。可如今元皓兄也看到了,只是一个卖药水的神汉,带着一股流民,就将我大汉冲的七零八落,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听说有的地方已经达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如此状况,只怕是当上了朝廷两千石的高官,也难说能保护家族。朝廷目前已经无钱无粮无兵了,只剩一个空架子,买官卖官之风,这些年愈演愈烈,说句不恭敬的话,只要能出得起价格,我这种商人后代都能谋得三公职位潇洒一下。”
“那泰来兄为何还要弃商从军,此做法岂不是自断手脚,自废武功?”
“非也非也,岂不闻挂羊头卖狗肉?”
“愿闻其详。”
“我世代生长在涿县,根基在那里,如果到别的地方起家,必定如浮萍一般,没有根基,即便做了高官,也是被架空的命运。在涿县则不然,大本营在那里,办什么事情都方便,毕竟还是有几分人气在的。我立功之后,刺史大人任命我为涿县县令,就是看好我懂兵法,知民事,更重要的是在当地有人气,政令可以顺利传达,而且我作为本地人,施政之时也会因为乡里乡亲的情谊,多那么几分温情,下手轻几分。而且县丞,县尉,市吏,这几个要害职位,都是我的人,可以说在涿县我可以一手遮天了。至于弃商,无非就是换个说法,民家变成官家,民营变国企,法人变了,税率自己定,实惠照样掌握在自己手中,岂不美哉?自古商家要想做大,必须官商勾结。我这边,自己既是官又是商,自己定规矩自己执行,简直不要太爽。而且只要不做令老百姓反感,伤害老百姓利益的事情,老百姓才不管你是商人还是官府,这家店是官家的还是私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