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的一阵等待里,夏丙基和他那片狰狞的亮光暂时停止了移动,至少远远看去是这样。
包笼在界障里的幽谷驻地安宁,外面已经混沌不堪,碎屑如尘飘飘如雨,好像每一样物事都在消殒。孕灵力本是仙之筋骨,魔用者将它化作吞噬和毁灭了。山体“轰隆隆”捣动欲崩的声音,像夏丙基“咯咯咯”得胜在笑。
小采仙们紧团在一起,自觉不打搅前辈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能做什么,灭幻思考的表情回来了,在格外关注他的林千千看来阔别已久,回复理性了。花龄和狄撒菲尔比肩而立,仿佛可以和他并肩作战似的,她不断提醒他,用眼神提醒他,不要丢下她。桃宣张望着朝各个方向,拍着胸脯告祷,熬过这一关就没事了。幽涧手负在后面,一把发光的匕首在他掌间玩弄着时隐时现,似乎有些悠闲……
幽涧眼里一喜,芳姬果真又作为守护者留下了,曾经煞劫时期她就这样。其他前辈,除了封湖莲优,都“嗖嗖嗖”如剑光出鞘,跃到空中消失了,离开前低声商量了什么,就说明他们到最后也没接到元奴达契的召唤,而是他们自己的决定,留下芳姬也是其中一个决定。
“元奴达契前辈他们有音信了吗?”幽涧冲寂寂留身在小弃附近的芳姬走过去问,他的同伴们——能力和作用体现得一样了的仙二仙三们,仍然紧团在一起,只是朝他期待地望着。
幽涧走回同伴们中间,略沮丧地,因为芳姬沮丧。她的沮丧是不能也前往战场。
“没有。”幽涧回答一双双默默询问的眼神,还没有消息。
看见天边夏丙基的那亮光激烈了一阵平息下来,又激烈了。好像意味着战况。人人屏气看着,透过那光猜测情况。封湖莲优偶尔才看一看那里,她脸色苍冷,感觉呼吸是拧起来的,低头,谜洞一样的眼睛时而虚空时而复杂。
连她也“嗖”一下走了。她还带走了似乎在地上装死的兔子。别人都把他忘了,封湖莲优却记得他,径直拎着他的耳朵,他假寐的眼睛瞬间睁开,他是没有机会抗议的,“啊啊”叫唤了两声。
“我们得做点什么。”灭幻说。
林千千简直愉快地附和:“对。”
还是幽涧走去芳姬旁边,众人翘首望着。
“芳姬前辈?”幽涧微微偏着脑袋看她,将她的心思都看在了眼里。
她怔怔,头一转向他。
“你信不信我们?”幽涧继续凝望着她说。
芳姬有些不知所措地恍了个神,这才看见他似的。
经过慎重商量他们有了新的决定,对芳姬来说新的。幽涧代表的是他身后的集体,一双双闪烁着战意的眼睛。
他说:“把小弃交给我们,你快去帮其他前辈们吧。”谁也不会有他来说这话的痛楚,他说完目光一垂下去,怕叫她看穿。
她突然一抱他,幽涧瞪直了眼睛。
她说:“我去了。”
幽涧木头了。人人都以为芳姬的那个拥抱是给大伙的,只有幽涧觉得是给他一个人的。
这样,幽谷驻地里就只剩了一帮小辈们,像没人管束的孩子。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了。
芳姬到得像及时雨,她自己也才发现,她的力量已经恢复了,并且唤技胜过重修前的飘逸。在她到来之前,没有谁能伤得了夏丙基分毫,夏丙基简直是法术免疫的。封湖莲优落在他手里了,连带着想救她的逞义性的恕门卿雪被他另一只手绞力缚住了,遥遥悬起,又有跟在她后头不放心的青回搭进来,以及和她步调一致但出发点不同的空信,他们一起扑向夏丙基,都不过是自取灭亡,仅仅能妨碍夏丙基的魔手慢些结束一条性命而已。
夏丙基很乐见别人在他的浩瀚气境里,抓不到岸一样无边挣扎,说真的,他舍不得一下子杀死他们,他在隔空掐着封湖莲优的脖子时,好奇她竟是那样的眼神,奋力瞪着他,好像还试图剖穿他。她垂死前的样子是值得欣赏的,他加力一握,她身上的光飞溅,总算喉咙露出了点声音,平凡的痛苦。他要让她,一个背地里只为映暹瞻前溯往极少说话的愿神发声惨叫,戳破她的喉咙最令他痛快。
元奴达契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败而着了慌,忽然发现青回不在他们当中,他刚刚交待完在他面前唯唯诺诺想哄他闭上眼安心接受治疗的帝崖,说:“叫所有人都撤回来,别去硬碰!”他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问:“青回呢?”
“你再疗一会儿!”见他要起身,帝崖忙按住他,“我去,我去,我去把他们都叫回来!”
“不行,我要一起去!”元奴达契拉住甩袖要走的帝崖,小茗眷已经纵身离去了,这使他不由得感叹:“你看多乱啊……”咳了咳,“都不听指挥。”他拖着帝崖的袖子,像是要赖在他后头。
“情况不可能好了!”帝崖愤愤地说,“也不可能更糟了!”他挥舞着手势,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在元奴达契、帝崖等人走后,这个临时用来疗伤的地方就只剩项扶和几个伤得格外严重的深修采仙了,他们是跟着元奴达契的冒头行动差点送了命的索显、夏伽品诺、由刹番君等。夏丙基在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冒出头时,就率先发现了他们。
他们真是连兔子都不如呢,他们当然不如兔子,兔子是神奇生物,也没有回位期的脆弱,牵着夏丙基放风筝一样,竟不被他抓住一下。而他们呢,是既打不过也躲不过,远远不及兔开心给夏丙基的影响。要不是,南辰正如别人期望的那样——帝崖就在无奈看着她骑梵汐离开时这么期待的,起到了作用,她骑着梵汐来了,使他们逃过一劫。
梵汐还是一条神犬的模样,曾经小丢指挥苏拉也差不多是这派头,她指手示意冲,大狗载着她一个瞬跃到了遥手控制着五条重伤人命的夏丙基面前,与此同时可能是大狗的动作过于猛烈了,竟把她甩离了后背弹起老高,让她没机会见识夏丙基的一个回身攻击,是多么伤害高的差一点把梵汐打回了原形。
看在快要没命的几人眼里,真是险啊,梵汐竟没被夏丙基那一个回身打灭,要知道现在的夏丙基,孕灵力魔用后,轻一挥手就能置人于死地哪。他那一下使力,神犬的梵汐扬头长呜,嘴里血星四溅,挺腹蹬腿,倒弹出去,在夏丙基看着也当然惊讶,他既不知道这条狗是梵汐,也不知道他为何能吃得住自己一记猛招,哪怕死了还有全尸呢?不合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