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已去已是六月有余,已是秋末冬初,百草皆落。
琉华南苑——议堂
“慕容,传雁可有消息?”看着病殃殃的慕容,断不禁问道。
“不曾,”慕容答道,“夫君他若真能传来尺素,我又何以摆出这副神色来呢?”六月以来,慕容一直都是恍恍惚惚,似乎没了公子就没了心一般。
断顿声不语,只待将军许连那出的消息传来:“元帅,徐关那处,恐怕有些乱子啊。”
“将军请讲。”
将军许连应声而道:“近日,公子般只派兵边城、西关一带,且兵力甚为稀少。边隘芦荡遍布,而西关有淇水为护。公子般挑了这两个麻烦的地方下手,其中定有蹊跷。”
“的确,徐关动接湘南,西通梁戍,乃关塞之重地。我们重兵把守的数月,也未闻徐关有什么军事来报。”断分析道
许连点头,禀报道:“臣今日临夜时辰探了探徐关,那出的寒鸦之鸣甚为聒噪。而今却是入冬之时,寒鸦应是长栖枝头以过此冬的,周边必有大阵仗让这些寒鸦失了智。”
“将军意为,徐关有伏兵?”
“确为此意,边城、西关之战役,可看出王军军队软弱,涣散,可大王朝的兵马怎可能会如此力不从心?故近日之役,是公子般有意设的佯攻,以便引开我等兵力,一举打破徐关。”
断只感浑身有一股愁绪缠身,眉头不展,露出一副难言的神情,开口道:“徐关恐难避免与王军交战了,只恐此间的敌军也非虫鸟之师,将军可有解策?”
许连立刻应道:“臣有一计——既然公子般欲伏兵徐关以待袭击我军,那我等倒不如将计就计待大王朝之军队来徐关关口送命!臣今日瞭望几十里外的汾水,忽见河畔较昨日多了数百个行军釜,这定是王军新派来的士兵所用的灶。可观敌营欲发已在顷刻之间了,我们大可在观内操兵整鼓,养兵待敌军入瓮;关外可作出松懈之态,敌军窥之,必定会以为徐关无将。若在关口设沙石尖砾,引鸟入围,先杀一筹。”
“好,依将军只见。可施此计,以逸待劳!”
卞城外——
公子饮下些许药酒,回头问归鸿:“鸿儿,传雁飞回来了吗?”
归鸿叹了口气,颓然而答:“唉,传雁又飞回来。湘郡离卞城远吗?为什么传雁飞不到那边去?”
“远——也不远,反正你我也是到不了。大概是如今入冬了,传雁不愿飞吧。”
归鸿作无声,背了流水琴在公子身后跟着。从卞南到卞水北,至城心到卞城外,他一直这么跟着。
“那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归鸿睁大了眼睛,对这个问题显得特别兴奋:“爷爷早就提到过师傅了,还天天和徒儿说你的故事呢。”
公子笑了笑,对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缓缓说:“其实我和老前辈没有太多的交集,与老前辈的儿子,也就是你爹爹倒是有这很多的往事。”
“师傅,你能告诉我你和爹爹的故事吗?爷爷从来就没有和徒儿说过爹爹,每次我问爷爷的时候,爷爷都不愿告诉徒儿。”
公子抚着归鸿的头:“归鸿,有些事要以后才可以告诉你,因为那些年月,你现在是知道不透的。”
归鸿没有追问。因为他看到公子眼角的月光破碎而灵动。这月光,深至冽过他萧枫剑的寒芒。而公子,就算是他离开长安,离开慕容,离开萦绕了长安三里的桃林,也未曾零落过的泪。
入夜了。
树下听婆娑,公子枕着双臂思望星辰。
“归鸿,”公子眼里也闪起了星辰,“你想听琴吗?”
归鸿独自看着被自己擦拭得发亮的流水琴,睁着斑斓的双眸,和声答:“这琴,师傅不是说不能弹的吗?”
公子拨开了绕着心头眼角的零碎的月光,徐然起身,抚着琴弦柔声说道:“今晚的月色恰是淋漓,为师今日可以破一次例。”
声歇,琴各悠起。
腊月树稀,风催黄鸟。季月之中,其面犹润。
归鸿在树下听着公子的抚琴声,徜于荒草之上,他听到了他从未听过的乐声,这或许是他此生听到过的最美的一次琴声了吧。公子未见过归鸿听琴的模样,在公子看来他却像极了自己的故人。恰如公子少年时,翩指作蝶,而故人月下听琴,宛立未歇。
这师徒二人此刻还迎着月色,归鸿的灰袍比起公子的白衣显得更加黯然。在一片柔华静美之中公子却看到栖在昏树下的归鸿笑颜如花。而公子自己,早已辨不清眼前泛起的星辰,是泪莹还是弦光了。
“归鸿啊,你还真是像极了你爹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