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君开解小灯道:“苍岭若是要捏死一个小妖,到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你别担心了,她不会有事的”
小灯望着浩渺的苍穹,心下茫然:“师父,你说妖物过不了东海,是有人验证过么?”
“我听到的也是传说,无风不起浪,想来是有生灵验证过吧”青梅君看向她,“你可别想不开啊”
她突然想里了人间的永乐公主,于是道:“我有一个认识的人去了方壶仙山修道,或许她可以……”
青梅君打断她的话:“傻徒儿,别胡思乱想了,一个凡人若无仙缘点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寻到仙山的,你说的那位朋友,这会儿或许正在冥府等着投胎呢”
小灯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师父惯会给人泼冷水的”
金乌归于虞渊,银蟾步于碧海。
荒野之上,青梅君立于郡君旁道:“这丫头怕是魔怔了,日日苦修,不肯停歇”
郡君叹道:“随她去吧”又转而对青梅道,“人间百年,你可等到了想要等的人?”
青梅君的神情瞬间暗淡了下去,郡君摇摇头转身离去。
他遥望一眼立于山颠的身负鬼令者,若要重临人间就要喝下忘忧引,那个人那样执拗,怎肯呢?
九嶷山上寒气侵人,她将月华吐纳至丹田晕开,四肢方才暖了起来,睁开眼睛看向若碧海一般清朗的夜幕,无论身在何方,天地生灵所披泽的都是同一轮圆月。
小灯眯了眯眼睛,看到自玉轮中晃晃悠悠飞出一道银光,那道银光朝着她的方向飞来直直的磕在她的额头上,仿若什么人在她额间敲了一记般,落入了她的怀中。
她惊喜道:“竹蜻蜓,你终于回来了,寻到他了么?他可还活着?”
竹蜻蜓上原本附着血雀灵石的暗红色似被人抽去了一般,重新附着上了淡银色的流光,它漂到她眼前化出两行银色小字:蓬莱修道,安好勿念。
他去了蓬莱修仙,他竟然去了蓬莱,他不做人去修仙就不会短命,不会坠入轮回将她们都忘记。
小灯忽然间想到,竹蜻蜓去得东海,沈岳去得东海,她如何去不得?或许东海的七十二道结界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减弱或者消失了呢,不去试试又如何可知她过不去?
她欢喜万分,一时不知是先去蓬莱寻沈岳还是去岱屿看望菜菜,思量半晌,决定还是先去蓬莱,蓬莱为五方仙山之首,或许沈岳作为蓬莱弟子可以化解这场“干戈”。
可是她若踏出苍梧,郡君必然能感知到,她定然不会让她去,若是说到人间去捉鬼,青梅果子精又必然会一道去,而且苍梧与东海所隔千山万水她都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找对方向,倒不如……,她看向掌中的鬼令……
明月之下,一闪而过的幽紫印契,山巅上的少女转瞬消失在夜幕之中,一句传音落入熟睡的雪莲精耳中:告诉郡君,我去冥界找阿郁玩些日子。
山下的雪莲花精舒展一下花瓣:“这个小灯妖,半夜三更扰人清梦”
再次踏上人间大地时,遮天的云霞浩浩荡荡铺至海天交界处,东海之上波澜涌动无边无际,小灯捡起一块石片扔向浅滩化出一艘小舟。
远处行来三两渔人,小灯看着他们运送鱼虾颇为辛苦好奇询问为何不就近安家,渔人道,数百年前天降灾祸,沿岸三十里渔家一夜之间烧成灰烬,自此便无人敢长居此处。
她回眸四望,方才惊识,此处正是幻境之中苍岭烧毁的地方,心中不禁掠过一层寒意,跳上小舟想要早至仙门。
渔人在岸上问她要去何方?
她笑言,听说海上有仙山,想去寻个仙缘。
渔人摇头,出海打渔这些年从未见过什么仙山,想是那说书人诓骗姑娘,小小年纪莫要入了歧途才是。
她笑着谢过渔人的好意,悠悠向东而去。
日行千里咒,一日三千里,小灯啃完自阿郁那里强抢来的果子,惬意的仰躺在小舟之上,此去东海并没有青梅君形容的那般可怕,可见七十二结界乃是人云亦云。
她眨了眨眼睛甚觉困倦,也许一觉睡醒就到蓬莱了。
大海之上,一叶小舟飞速而行,舟上结了个护身契印,一女子卧于舟上睡梦香甜。
醒来时,只见浓雾弥漫于天地之间,她甚至连脚下的小舟都看不清楚,符咒无法辨别方向,在原地慢悠悠的打转,小灯集中意念试着捏个风诀,却发现法术竟然无用,想必这就是东海仙门所设的结界,没有风也看不到太阳,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
浓雾之中突然辟出以一条路来,清清朗朗犹如一道峡谷舟下可见海水,头顶一缕苍穹,似乎在为她引路,还有这等好事,她正欲调舟而行,怀中的竹蜻蜓突然飞了出来,似风帆一般带着小舟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小灯急道:“小蜻蜓,走错方向了”心中虽着急,在这结界之中却深感无力,只能任由竹蜻蜓带着小舟向更深的浓雾中行去。
许久之后,雾气渐薄,小舟竟然慢慢驶出了这浓雾结界,原来那条小道是留给迷失者的折返求生之路,她若选择了那条路只会慢慢回到渔村海岸之上。
她倏然一笑,竹蜻蜓去过蓬莱,它或许可以带着她畅通无阻寻到仙岛,也不知它身上加持的术法是何人所为,沈岳初至蓬莱应该没有这等本事,或许是求助了哪位道行高深的师兄吧!
海面平静无波,安宁的仿若一块镜面,远处的海水呈现出骇人的红色,好似火烧云的倒影,可是天空一片湛蓝并未有半丝云的影子。
四周突起狂风,赤红的海水卷着热浪奔腾而来,原来那片赤红不是海水而是烈焰,小灯的真身本就是磷火自然不怕烈火灼烧,脚下的小舟因是石片所化遭了秧,冷热交加之下瞬间分崩离析,她用不上法术脚下又无所依托,瞬间坠入海中,呛了几口海水手中一阵乱抓,也不知抓到了什么东西,方才张口露出海面,她看了看手中抓到的东西,是竹蜻蜓,它拼命转动着带她向东方游去。
游了许久,小灯有些力竭,舔了舔咸涩的海水,抱歉道:“小蜻蜓,是我连累你了”虽不知它是否听得懂她说话,但是它拼着被折断的风险也要救她,她心中不由得万分感激。
腹中饥肠辘辘,她在水下摸索着随身带着的荷包,自里面掏出一截祝余草吞下,瞬间饱腹,平日里嫌弃它淡而无味,关键时刻却救她一命。
小灯喃喃自语道:“我一个修行百年的妖都难以过这东海,沈岳一介凡人到底是如何抵达蓬莱的?难道是受祖上仙缘点化?”
正胡思乱想着,苍穹之上黑云密布雷霆滚滚十方闪电击打而下,小灯哭喊道:“不是吧,又来”
她刚喊完,一个浪头劈来,耳边听到一阵碎裂之声,心道:不好,只怕是竹蜻蜓被击碎了。
还未挣扎出水面,又是一个惊天巨浪来袭,照着她的天灵重重一击,眼前失去了最后一点光亮,海浪若龙卷风一般将那个鹅黄色的身影沉向黑暗的海底之中……
日落月升,一切又平静了下来,月光无垠铺满海面,朗月清风之下一仙人御剑游荡于半空之中,他看见微微银光流转在海面之上,足下轻轻一踏,仙剑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意,稳稳的落在了那转流光之上。
他俯身而望,原来是一女子仰面飘荡在一团透明的水汽之中,她气息平稳像是在沉睡,他抬手触及银光,此乃仙物,像是蓬莱的灵泽,仙人微微沉默,衣袖一挥水汽像一团水母般向远处游去,遥望之下,到似是一滴眼泪。
强烈的饥饿感将她唤醒,耳边有人低声吵嚷:
“是妖”
“妖物怎能踏足蓬莱”
“这是个什么妖?看不出本体来”
她突然坐起身来,脚下的海水是从未见过的青蓝色,手指所及砂石洁白仿若羊脂美玉,小灯环顾四周丹霞耀目祥云缭绕,玉宇琼楼若皓雪堆积,飞瀑如炼自九天倾泻而下,鸟鸣啁啾胜似仙乐,此地灵泽纯净深厚非苍梧可比,吐纳之间身体轻爽盈畅,甚为舒适。
诸多白衣仙门子弟好奇的打量着她,小灯试问道:“此处可是蓬莱?”
一白衣人接话道:“确是蓬莱”
她笑道:“是蓬莱”她竟然睡了一觉就到蓬莱了。
一众弟子看她疯疯癫癫又哭又笑,问道:“小妖自何方而来?至我蓬莱为何?”
她手足无措抱拳道:“我自苍梧而来,寻访一位在蓬莱修仙的好友”
蓬莱收归弟子极为严苛,谁人那般胆大结交妖物?诸弟子驱赶道:“蓬莱无此逆徒,小妖若是惜命,快些离开才是”
她坐在白玉台阶下不肯离去,腹中饥饿传来,又将祝余草摸了出来。
人群之中有人低声道:“师兄来了”纷纷退至两旁。
蓬莱的真传弟子蓝桥、碧海匆匆赶至,皆惊诧万分。
她是妖,妖是如何过得了东海七十二道结界的?
碧海神情清冷,持剑而起:“何方妖孽竟敢擅闯仙岛”
蓝桥扣住他的手臂将剑收起:“师兄,待我上前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与一妖孽有何可说”碧海已然怒不可扼,他还是凡人的时候,一家三十余口一夜之间被妖物灭门,方壶仙山的掌门游历人间见其戾气冲天,恐其留滞人间为祸一方,又因方壶不收男子,便将他点化至蓬莱修道。
蓝桥低声道:“我看这小妖修行微浅,却能独自闯过茫茫东海结界抵至蓬莱,必有蹊跷”
他行上前去,轻声问道:“姑娘是如何到的蓬莱?”
小灯如实道:“我先是乘着一叶石片幻化的小舟飘过了一片浓雾,后来又遇到了火海和巨浪,之后睡了一觉醒来就在此处了”
她咬了一口手中的祝余草,手腕上藤草编织的手环中央镶嵌着一枚澄净若眼泪的珠子。
蓝桥大惊,脱口而出:“离人泪?它怎会在你手中?”
碧海怒道:“定是这小妖偷盗得来”
小灯也气急:“你别血口喷人,这是一位挚友所赠,我来蓬莱也是为了寻他”
蓝桥道:“蓬莱已数百年未有外人至此,不知你要寻的人是谁?”
“他叫沈岳,是数月前拜师至蓬莱的”小灯疑道,“怎会未有外人至此”
碧海斥道:“满口胡言”手中的仙剑似离弦的箭头裹挟着骇人的灵力,似要将阶下的小妖打个灰飞烟灭。
蓝桥大惊伸手去挡,灵剑划破他的掌心飞向小灯,她呆立在浅滩上已然避之不及,一口气还未喘匀,寒光利剑突然转了个弯收入了碧海的剑鞘之中,强大的仙泽震的他站立不稳生生跪了下来。
整个蓬莱能接的住他七星剑的人只有……,蓝桥回身惊慌失色,退至一旁低身行礼:“仙尊”
诸位弟子一时呆愣,回过神来也纷纷向后退去,仙尊已数百年避世不出,今日原何现身至此?
他自白玉台上拾级而下,周身仙泽涌动泛着淡若月华的明泽,眉宇之间是修得上仙金身才有的仙迹,小灯难以置信的看着来人,她一直认为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竟然是东海尊者蓬莱上仙离尘?
他缓缓行至她身旁,明眸微光,冲她温和一笑:“你来了”
她叼着祝余草怔怔出神,什么先祖庇佑,什么仙缘淳厚,他是上仙,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金身上仙。
整个蓬莱因仙尊临尘,一时异动,三千弟子或远望或近观,白衣纷飞甚为壮观。
她只觉得脚下一轻已是腾空而起,在诸修仙者的惊叹声中,被他轻轻揽在怀中临风飞向一座高山之上,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