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愈矩。”是说,他十五岁立志学习,三十岁学成自立,但很多事情是到四十岁时才明白。五十岁时,才知道万事都有天命,六十岁时什么话都能听得进去,到了七十岁时,就是随心所欲,也不会超越法度和规矩了。
的的确确,正如老爷子说的那样,队长毛蛋敲铃时发出的咣咣声,不是一种随心所欲,而具有一定的规矩和法度,在申村不仅具有一种权威性,而且也有一种历史性,一种历史中的创造性。只要那咣咣咣的声音响起,人们从咣咣声中便听出了一种权威、一种动作、一种思维、一种难以打破的常规,不同的声音让申村人有一种不同的感受,不同的感受同样回应着毛蛋对那块角铁敲击产生出的不同声响,那不同的声响便在申村产生了不同的效果。
黑八首先最赞赏毛蛋的铃声,这个从来对别人都看不惯的人,却对毛蛋的铃声有所肯定和赞同。这是一种难得的东西,也是让申村人觉得黑八似乎还有点不霸道的公道感,因此他曾当着全村人的面说过“那个狗日的杂碎毛蛋,绝对是个发明家。”
也奇怪,申村人只要听到了村中央电线杆上的铃声,就能准确地知道是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情。是起床,是吃饭,还是该睡觉,毛蛋的铃声就是号令。只要听到了铃声,人们同时也会觉得,生产队那个叫狗日的杂碎毛蛋队长,那绝对是一位发明家。
对于毛蛋敲铃的事情,曾在《闲话申村》里述说过,这里还得啰嗦一下,否则有些事情只有站在固有而一定位置上看时,可能只当成了一种事实。但站在一定高度去想,才能真正体味出那铃声中的含义,体会出这种铃声不同于平常的特别之处。
就拿毛蛋那狗日的对铃同样的敲击,便会产生出不同的声响,使申村人马上知道即将要干的事情,最应该承认人家的发明与创造。对于毛蛋本人来说,一般情况下并没有多余的话,人的本质很实在,加上会敲出如此多声多音的响铃声,自然让申村人很佩服,也对毛蛋产生出一种尊敬,队长的权威性更能有效地发挥出来。
对于这种声音的发明,除了黑八外,另外一个最佩服毛蛋的人要算干叫欢那个怂家伙。干叫欢是白家人,在侄子辈中排行老二,常被人称作白老二。只是因白家侄子辈中的老大,那年拉着驴去凉马窑配种站给驴配种,不承想在路上惹了驴,生气了的驴便驴踢死了白老大(具体怎么被驴踢的,《闲话申村》里已经讲得很清楚,这里不必啰嗦)。按照干叫欢的想法,他自然上升到了老大的地位,总想呈能施展一下自己的威风。
可是,白家侄子辈没人服气干叫欢,就是长辈们仍然喊他老二,都嫌弃他长了个猪脑子,整天喜欢胡说八道。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中,对侄子辈中的老三(也就是白三的大儿子)都挺服气,这人自觉成了白家的领军人物。这让干叫欢当然不服气,心里老是满肚子的冤气,为了争取自己的一席之地,从此后更加胡说八道,用无聊的语言和无趣的动作尽情展现自己,久而久之形成了干叫欢的习气。
见什么都爱叫欢,就是东家的公鸡踩了西家母鸡的蛋,干叫欢就干干的喳呼叫欢,也就这么个人。他最佩服毛蛋的铃声,确实有原因,但至于真正的原因是个啥,没人能说得清。可是,按照他的说法又没多少人相信,那是种胡吹胡欢胡说的弄法,不仅仅是因他有个啥臭习惯的问题,也许那只是个借口罢了。
干叫欢那种说法首先让申村人觉得不咋可信,是因为大凡成熟了的男人和女人都会体会出的东西,何必让他说得那么奥妙。他说他早晨起床那阵子只要听到了毛蛋敲响的铃声,都想和老婆干干那种事,还说听着这响声干那种事特别觉得解乏。同时,说完这些,他还会生出多余的话,也就再骂骂另外的人,说先前那驴锤子日的队长就不会敲,老是让他在关键的时候萎了下来,为了这事,他老婆把他日觉(骂)了好几回。而毛蛋这种敲击法,觉得正好应了他的那种节奏,也应了他老婆的节奏。
的确,狗日的杂碎毛蛋敲击声让申村人觉得智慧,也觉得新奇。其实不然,杂碎毛蛋的敲击法并不是他自己的发明与创造,那是从镇里预制厂学来的。但他就是不告诉村人,就要凭这点东西让某种事情让自己发点光,于是人们依然认为是这个狗日的聪明与智慧。
不过,毛蛋对铃敲击时仍然有了些改造与创新。比如铃的响声结构上就与镇里预制厂的敲击法不一样,总是觉得快得多,让人听后心里总有一种急切切的想法。所以,申村人对毛蛋的佩服,更让他有一种自豪,从而进一步巩固了队长的地位,产生了尊重感,也从一定程度上遮掩了毛蛋自身的一些不足。
当然了,人无完人,毛蛋就是毛蛋,他因铃声受到了一种尊重,一种自豪,这种自豪滋生了毛蛋对权威的一种占有性。相反,正因为他的铃声敲击出不同的效果,从而引起了有些人的不服气。特别是黑鹰,他始终觉得毛蛋敲击铃时有点故意显摆的成分。
咣的一声后,再咣的一声响,二者中间停顿时间并不长,然后再咣地一声,如此反复敲击,这叫起床铃,人们才纷纷起床。咣咣有节奏地慢慢敲击两下,中间再间隔相对过长一点时间,然后再咣咣连续敲击一次。如此反复,这是告诉人们该领工了,这叫领工铃,人们出门领受任务。也有人把这时的铃叫派活铃,人们会到村中心的电杆处聚集,经毛蛋一阵指手划脚后,派到活的人便回家准备农具,再次等待集合铃声。
把咣咣咣声三个连在一起敲击后,中间稍有短时间的停顿,紧接着再连续敲击三声,如此节奏反复下去,这是预告人们该出门干活了,领到活的人各自准备好农具慢腾腾地再次聚集在电杆处,进行分工后干相同事情的人们汇集在一起,这才三五成群结队出发到该干活的地方去干活,这叫开工铃。
咣咣咣咣四次连续敲击后,中间停顿声有些偏长,再连续四次敲击,如此反复这是告诉人们该干活了,人们这才行动起来干活,这叫干活铃。如果这种铃声不响,很多人虽到了地头也不轻意间下地干活,只有听到这种铃响后才极不情愿地下了地。
咣咣咣咣咣五次连续敲击,稍作停顿,如此反复,这是准备休息的时候快到了,但还必须继续干活,只让心里提前知道,这叫预休铃。于是,大家单等那只咣的一声响,铃的余音还没完全消失,必须把握好时间间隔,再敲击一次,这叫休息铃。
申村人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休息铃,不是劳动间隙暂时的休息时间到了,就是有种该下班回家的味道。于是,休息铃成了申村人最爱听的铃声,该休息的便都休息。即使在劳动间隙,喜欢犁地的听到了这种铃声,也便喝住拉犁的牲口,自己喝水卷烟抽,牲口或站或卧在原地。
这种铃声申村很多人喜欢听到了何种程度,简单地说就连喜欢提着粪笼到处拾粪的干头,只要听到了这种铃声也会放下粪笼找块地方吸吸烟休息。随了这种铃声响起,更为可笑的是黄家半截子那个怪怂。有时他正为牛呀、马呀等牲口配种,听到了这种铃声响起,这二半调子,也要强行赶走骑在牛背或马背上的公牛或公马,要求它们停止不动休息起来。
但是,总会让半截子有不如意的地方,有些东西明明白白都是畜牲类,有时赶上了时间,正好有了这种铃声,刚好完事,也便顺从地休息起来,却总不能都有那种正好的时间。因此,有时的铃声,会让半截子将出了一股子气生。往往或打或骂,非要让这些畜牲们停了才对,弄得自己老是一身汗渍渍地。
直到能听见咣地一声后,铃声的余音根本不再听到,毛蛋想敲击了再咣地一下,反正间隔的时间非常长。这种铃声,总之含有点懒洋洋的味道。有时毛蛋也懒,只敲击两下,最多也就三下完事,这叫下工铃。
干头先前是为生产队拾粪的,自分了自留地后,干头拾粪却公私有别。起床铃未响前拾的粪归个人,开工铃响后拾的粪,那自然才归了生产队所有。
如果那咣咣声响个连续不断,而且敲击的中间停顿短而急促,这告诉人们有紧急事情。这种铃声,是申村人极不愿听到的,谁听见谁心里首先发急发毛。特别是白三和黑二他俩,这种铃声会让他们心里在毛急发毛的基础上,同时会产生出一种惊慌。于是,这种铃声便叫作紧急集合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