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眼皮跳了跳,将身上破败的道袍稍微整了整。
对溯轻舟说:“快请肥羊…噢不,客人进来。对了,把我柜子里那套茶具拿出来撑场面。雍丘…雍丘呢?快开始宰客,哦不,迎客。
我的羽毛扇呢?嗯,扇子在哪……对了小丘把你哥推出来,伤的这么重,在我这还能救活,拉出来展现一下,我的医术还是很高超的,一会儿也好哄抬一下医药费……咳咳,是商量一下诊金。”
溯轻舟白了一眼医师,戴上自己的狐狸面具迎客,他暂时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面目。
雍丘倒是十分听医师的话通通照做,同时雍丘对来者也十分兴趣。
毕竟,医师的名号坏了之后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人来找过他了。
汉阳城比起鹅湖山等级不知高了多少,医师双眼冒着异常的光,死死盯着门口的竹帘,手中的扇子故作高深遮着半张脸,雍丘悄悄蹭过去对医师道:“师傅啊,我们早没茶叶了泡什么给客人?”
医师又晃了晃扇子:“别整茶了,上杯热水就可以了。”
雍丘踌躇了一下又说:“热水也没了,我拿出给我哥煮药了。”
医师扇子猛一收:“这多好办,你用药渣胡乱弄点东西端上来,有个味就行。”
溯轻舟忙了一阵领着一个上牙和下牙打架的人进屋,来人显然被冻坏了,身上落了一层雪。
医师见客人进屋,脸上立刻挂起暖如春风般的营业微笑。
但下一刻,当他看清了来者的脸,医师他那张脸顿时就僵了下:“怎么是你。”
来者尴尬地笑了笑:“医师好久不见,别这样。”
医师却十分不领情:“轻舟啊,赶紧送客啊,赶紧把这人送走。”
“别别,我在外面冻了老半天了,医师你好歹念着点旧情让我进屋暖和暖和。”
医师气笑了:“咱俩有旧情吗?你先把之前欠我的药费还上啊柳风范。”
谁知医师不提还好一提起医药费柳风范顿时有了底气似的,腰板都挺直,中气十足道:“医师,你还做不做个人,你要的那是医药费吗?你咋不要上天?”
医师心虚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遮住自己脸,咳了两声:“柳风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一大家子人全靠我一人养,生活不易啊。”
柳风范气场十足上炕坐到了医师对面:“别贫了,虽然你要价漫天无理,但总归我的确还欠了个尾款,再说你把我往雪地里晾了那么久也算扯平了。”
“等等。”医师一谈珍金便不淡定了:“把你晾到雪地里的人是他。”说着医师扬起下巴指向一旁的溯轻舟。
溯轻舟幽怨看了一眼医师,飞快说道:“老师,我突然间想起,您的小毛驴,我还没去喂,再不去它估计要饿死了,我先出去忙了。”说罢又飞快跑出屋去。
他可不想再留下来,再留下去,估计医师又要拿他当枪使。
柳风范:“医师这事咱先暂且接过去,我这次来就是当个传话筒。”
医师挑了挑眉:“哦,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让你堂堂汉阳城主亲自来我这小小鹅湖山当传话筒。”
柳风范道:“东边那位,医师,要变天了。”这时屋角处一直沉默的翼冰洁扶在椅背上的手却无意识紧了紧。
医师心头跳了两下,故作镇定面不改色继续问道:“我都躲到这小山沟了,你看我破地,他们怎么还不放过我。”
柳风范轻叹一声:“那边两个地头蛇打架,自然有大人物受伤。”
医师却不嫌事大,乐呵呵问道:“战况如何呀?两边都不是好东西,死光了才好。”
柳风范却抿了抿嘴,不愿多说:“你去了便就知道,我听说那人好像已经找了十多个医师了,根本就是死人,怎么可能医活……医师你多保重。”
医师倒是反而轻松地笑了笑:“柳风兄,你这个时间点跟我说这个,你不就是通知我,赶紧收拾家当逃跑吗。”
柳风范明显是被噎了一下,他没想到医师的脸皮如此厚,说话如此直接。
拿过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却又一口吐了出来,觉得自己被噎的更厉害了。
医师看他那个样,竟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下,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让城主大人如此失态。
让医师意外的是水一点儿不苦但却是甜得吓人。医师顿时很佩服翼冰洁能面不改色喝下雍丘的药。
柳风范缓了缓气道:“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那还请医师早日启程。”
医师却一脸发愁看向柳风范,指了指又瞎又瘸的翼冰洁,有指了指年幼无助的雍丘,最后又一脸不怀好意看向了柳风范。
柳风范顿时心感不妙,心想对上医师准没有好事:“别卖关子了,你想怎么样?”
医师到也毫不客气,大手一伸:“柳风兄,堂堂汉阳城城主借点路费不过分吧,两千两就两千两。”
柳风范顿时惊了:“医师,你怎么不去打劫?”他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他就不应该来这一趟,就应该让医师这人被捉。
他来这一趟,挨冻挨骂还要被宰。柳风范虽然满心不悦,但还是取出了医师索要的路费:“医师你还是早些出发吧,此地不宜多留,我先走了。”
医师收了钱,摆摆手连眼神都没有给柳风范一个,一副标准的收了钱,不认人的模样。
柳风范咬了咬牙到也干脆,掀起帘子,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医师收了钱将雍丘招到一旁,笑呵呵地说:“小丘来将钱收好,这回收获可颇丰。”
雍丘却一脸疑惑,眼睛死死的盯着医师,不说话,也不接钱。
医师愣了愣,随后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语气里满是心疼与歉意:“我最近惹上了一点事,准备跑路了……我们如果在一起的话,目标太大,容易被捉……这是师父的事,跟你们没关。”
医师顿了顿抬手摸了摸雍丘的头:“你师兄,也就是溯轻舟那小子,最近想整幺蛾子我得看着他点啊……小丘你拿这钱,你带着你哥向西边去,你哥这病没钱,哪来的药?真是的,觉得这钱还是少了,应该多坑柳风范点……”
雍丘却听不下去了,一把抱住医师,医师将雍丘拉出来:“你也不嫌弃我这破衣服脏了?”
雍丘摇了摇头又死死抱住了医师,医师拍了拍雍丘的肩:“到西边去后找个好学院上学,过去的都过去,你可不要学溯轻舟,还有你哥呢,你要照顾好你哥。”雍丘带着哭腔回答了个嗯。
人生由命非由他,在小屋冲天火光中,在大雪呼啸之中,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这注定是没有归期的征途。
山丘之上,雍丘回头看向被熊熊烈火包裹着屋舍,风依然携带着雪花号叫着,山丘上仍可以闻到燃烧的气味,滚滚的,黑色浓烟冲向天幕。火光将雪地映得,黑、橙、红、白、黄,搅成一团。
终于雍丘缓缓扭头推着翼冰洁离去:“哥,你知道吗?他们都说神契之地有万年未曾下过雪了,可自我记事起每年冬天都会下雪。”
久久翼冰洁才开口道:“我不清楚。”
沉默了一阵翼冰洁却再次开口:“雪,好看吗?”
雍丘微微有些意外,但还是肯定肯定的回答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