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老人就将实验所需的器材和药物准备妥当。在锋利的针尖刺入少女的手臂后,紫色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入洁净的玻璃试管中。老人看着试官里的血液,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在处理好少女的伤口后,就开始调制他想要的药剂。紫色的血液混杂着几种不知名的药材,在一个陈旧的药釜中被文火慢慢煎制。刺鼻的血腥味与苦涩的药草味霎那间弥漫在这间昏暗而狭小的舱室内,少女随即皱了皱眉头,捂住自己的鼻子。
在经过漫长的煎制后,老人终于将火焰熄灭,他小心翼翼地拿着浸过水的抹布将药釜抬起,将制成的药水灌入另一只试管中。那只试管在经过冷水的浸润后,渐渐恢复到令人适宜的温度。老人拿出一根棉签,谨慎地蘸取着药剂,将它涂抹在青年男子身上的符文上。在药水接触到男子身上的一刹那,男子身上便发出夺目的紫光,而男子躯体上的创伤竟然在自动愈合。就在这时,老人马上抛出一枚水晶球。水晶球在紫光的照射下,也染上了诡异的紫色,它神奇的漂浮在青年男子的上空,好像在汲取着他体内的源气。
一时间,昏暗的舱室仿佛陷入紫色的泥沼。
水声划过李岸飞的耳旁,冰冷刺骨的水温将仿佛沉睡的他唤醒。在李岸飞的视野里,无尽的漆黑正在慢慢地消散,而映入眼帘的是幽蓝的深海,他看见一只巨大的乌贼——仿佛就是在神秘岛屿上的那个雕像的原型。他仔细地看着眼前这只硕大的乌贼,忽然发现乌贼的头上好像站着一个少女,少女的身影在海水的影响下,显得模模糊糊,以至于李岸飞看不见她的脸。就在此时,乌贼挥舞起它的触须,搅动着冰冷的海水。李岸飞眼前的一切在它肆意的搅动下,仿佛梦幻泡影般破灭、消散。在昏暗的灯光下,一个驼背的老人,一个紫衣少女浮现在自己眼前。
舱室内的紫光已经消散。老人满意的看着空中的水晶球,他双手接住缓缓下坠的球体,放声大笑。
“他醒了。”少女看着桌子上的李岸飞说。
老人将水晶球收好后,惊讶地说:“在剥离源气后他竟然还能活着!”说着,他伸出手,抓出李岸飞的一只手,打入一道自己的源气,想要探查究竟。忽然,老人的身体忽然被一种力量弹开,那道被他自己打出去的源气竟然被扯碎。老人跌坐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但是他在倒地的同时,却再一次放声大笑,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
“永生之息!”老人兴奋地说,“他体内的源气就是永生之息!并不是永生之息的衍生品!我们不用去寻找那座岛屿了!”
“永生之息?”少女在听到老人的话后,霎那间感觉到震惊。她打量着躺在桌子上的李岸飞,失神地问:“你怎么敢这么笃定?”
“在通常情况下,任何一个源师被强行剥离源气后,都会立刻死亡。而他却没有!就在刚刚,我用我的源气去探查他的体内,却发现他体内的源气并没有枯竭,还是那么的生机勃勃。但是水晶球内已经储存满了他体内源气!这是多么的神奇!那种生机勃勃的感觉证明它不是永生之息的衍生品!它就是永生之息!我用一辈子追寻的东西啊!”老人挣扎着站起身来,他吃痛地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但是这丝毫不能掩盖他的兴奋。
李岸飞晃了晃脑袋,迫使自己恢复清醒。陌生的舱室,状若癫狂的老人,奇怪的少女,这一切都涌入他那本就有些混乱的大脑内,让他一时半刻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这里是哪里?”李岸飞开口问。他想要用手揉一揉脑袋,忽然感觉自己的双手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随后铁链的晃动声吸引了李岸飞的注意,嘈杂的金属碰撞声让李岸飞的头脑有了些许的清醒。他环顾四周,检视着自己现在的环境——一间狭小的房间,房内摆放着杂七杂八的物件,使本就不宽敞的空间变得愈发狭小;房间不知为何,时常轻微地左右摇晃,可能是在一艘帆船之上;而自己被铁链禁锢在桌面上,眼前的老人又是一身教廷显贵特有的服饰装扮,看来自己好像落入敌手了。
少女缓缓地说:“欢迎来到地狱,属于你的地狱。”语调带着些许的怜悯。
老人轻拍自己的胸口,是自己的气息恢复平静,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势好像有些不容小觑,他随之推开舱唤来两个军士。
“今晚我先调养一下身体,明天再开始研究。你们要严加看守桌子上的那个青年!将他锁到囚笼里,严加看管!还有,他的生活起居要关照好,不得有丝毫闪失。”老人拿出一串钥匙递到一个军士的手里命令道,“听明白了吗?”
两个军士点头称是。
“永生之息找到了,那么我们可以回去了吗?”少女问道。
“是的,马上返回提城,等一段时间后,我们再返回圣城,面见大主教。”
“等一段时间?”
老人示意少女不要再问,他又轻拍自己的胸口,慢慢地走向自己的舱室。少女默默地看着老人的背影,随后又看了一眼李岸飞,也踏出舱门离开了这间研究室。那两个披甲军士准备打开锁链,想要将李岸飞押解到老人所说的囚室。就在此时,李岸飞想要将体内的源气运作起来,这是一个机会,他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变成教廷的俘虏。他在渐渐清醒的同时,发现自己体内竟然还有源气,并且仍旧具有极强的生命力。这无疑就是落水之人的救命稻草。李家人只有战死,绝无生俘!李岸飞咬了咬牙,开始运作起体内的源气。但是,就在他看准军士正在解开锁链的这个时机,忽然冒出一身冷汗——虽然自己体内的源气对自己好像没有了排斥,但是它好像被凝固住了似的,完全运作不起来。一种虚弱感油然而生,好像被猎巫箭射中了一样。一个军士用有力的臂膀将李岸飞架起,走向那座囚室。另一个军士吹灭舱室内的油灯,合上这间舱室的木门。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将无尽而粘稠的黑夜锁入这间舱室。
李岸飞被放置在一间更加狭小的舱室里,整片空间被一个铁笼覆盖,舱室内铺放着有些受潮的稻草,墙壁上被挖开一个小洞,海风从洞口灌入舱室内,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但是那个洞口不过两个拳头大,没有人可以从这里逃出升天。李岸飞再次被套上冰冷的镣铐,他目送两个军士远去后,倚在发霉的墙壁上。耳边传来海水击打在船体上的声音,一墙之隔就是广阔无垠的大海。李岸飞看向洞外,只有夜色,不见月光。
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有些虚弱,恐怕自己已经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了。
舱门外忽然传出一阵交谈声,随后舱门连同着铁笼门被人打开。那个奇怪的少女走了进来。
李岸飞迎向少女的目光问:“你是哪位?”
“阿切尔·帕卡尔瑞斯(atropurpureas,意为深紫木蓝)”少女回答道:“我是帕卡尔瑞斯家族族长、教廷大主教朗杰弗提的孙女。”
“名头不小。”李岸飞微微一笑,“但是我看你的长相不像是教廷人。”
“说的不错,但我也不是你们东方世家的人。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的人。”
“那么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想跟你聊聊。”
“聊聊?你如果想从我嘴里套出情报,那还不如刑讯逼供,因为我只能告诉你四个字——我不知道。”
“不要那么戒备,我就是想单纯地聊一聊。关于你的身世。”
“身世?你要这么问,那我可就来劲了。我家世代捕鱼,倍受剥削,身世那个叫惨啊,那叫一个风餐露宿,那叫一个惨绝人寰,想我两岁的时候……”
“你看上去好歹也十八九岁的样子,怎么就这么不正经?”阿切尔笑道,“是谁站在桅杆上,喊什么‘李家三公子’,什么‘飞翎号管带李岸飞’,什么‘无胆鼠辈,谁敢上前?’这时候怎么不逞英雄了?你现在说你那么惨,那时候的英武之气呢?还能不能说实话?难道这时候你觉得丢人了?”
“是,丢人了。丢了李家的人。”李岸飞轻咳一声,看向洞外。
“那我们来聊聊你的源气吧。这个应该不涉及什么敏感的政治问题。”
李岸飞依旧盯着那个洞口,沉默不语。
阿切尔见状继续说:“你是否见到了一个奇怪的岛屿?或者梦见过一只乌贼?”
当话语传到李岸飞的耳边后,李岸飞惊讶地看着阿切尔,良久才开口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真是奇怪。”
“的确很奇怪,因为我们的源气是一样的。”阿切尔释放出她自己的源气。紫芒覆盖在她的肌肤上,那种熟悉的气息从阿切尔身上散发出来。这几乎与自己体内的源气是同宗同源!李岸飞暗暗地想,不对!好像有一些不一样!李岸飞闭上双眼,仔细的感受阿切尔的源气,那种不寻常被渐渐地放大。
“不完全一样。”李岸飞睁开眼说,“虽然我们的源气都是表现生命,但是我的源气只能表现出令人震撼的生命力,而你的源气却表现出一只来自远古巨兽的沧桑感。”
“换言之,就是说你的源气拥有生命的厚度,我的源气拥有生命的长度。”
“就是这个意思。”李岸飞点了点头。
“我有最后一个问题,那座岛有人居住吗?”
李岸飞忽然感觉到阿切尔在说出这句话时,她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急切。似乎带着一种执念。
“你没去过那个岛?”
“没有。”阿切尔摇了摇头说,“那座岛,还有那只乌贼都只在我的梦境里出现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梦,很真实,可是又感觉很虚幻。那里……那里有人居住吗?”
“我感觉那是一个荒岛,除了一个奇怪的乌贼石雕,好像就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样啊……”阿切尔轻声说道。李岸飞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丝失落,即使她在极力掩饰。
李岸飞晃动了一下手上的镣铐说:“你问了我这么多话,现在我是不是也可以问一些问题?”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就会说。”
“你们想拿我怎么样?”
“我已经说过了,这里就是你的地狱。如果你身上没有这种源气,按照你的身份,也许会押解到圣城,交付给审判庭。要么会被绞死,要么成为与李家议和的筹码。但是有那种源气的你却落到了那个老头手里,你现在就是实验的小白鼠,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许会比死还痛苦。”
李岸飞听罢挑了挑眉毛,干笑几声。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并没有,话说那个老头是谁啊?”
“普瑞斯特家族的族长,奥德尔。(elder,意为年长者)他的孙子巴库就死在你手里。”
李岸飞听罢苦笑一声。
“你不害怕吗?”
“害怕?现在只能说听天由命了吧。不过我觉得我能逃出去。”李岸飞挑衅地说。
“别开玩笑了,你身上被画上了用龙血炼制而成的符文,你体内的源气是不可能运作起来的,而且你也会变得越来越虚弱。你现在就是一个凡人,说什么也是逃不出去的。“阿切尔摇了摇头。
“嚯,不过那个老头想干什么?”
“恕我不能言明。”
“你们教廷不会就为了我体内的这缕源气才开战吧?这听起来是真够荒唐的。”
“说不准,也许就这么荒唐。”
“哈哈哈,你现在倒是变成一问三不知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只有这些问题,我们的谈话可能要结束了。”
李岸飞随意地点了点头,懒散地倚靠在舱内一角。阿切尔扫视着这间囚室,随后转身离去。
过了许久,一阵悠扬的笛声伴着海风灌入囚室内。
笛声,清脆而引人惆怅;夜,寂静而令人断肠。
李岸飞久久不能平静。他感觉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绝没有那么简单。
九通海港内的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内,六个男人坐在屋内,紧张不安的观察着四周。
“别看了,四周没有埋伏人。”其中一个男人饮下一杯茶水,对着其他的五个人嘟囔了一句。
“吴有德,你好悠闲啊。”一个男子说,“大半夜的,都统叫我们到这来。我感觉没什么好事。”
“大家身上都不干净,能有什么好事?”
“要不我们走吧?”
“走?哪里走?家眷都在九通海港。”
“要不等都统来,我们就认了吧,争取有个宽大处理。反正二爷和家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骨肉兄弟。”
“这是什么主意?他们是兄弟,那我们呢?说这种话还不如找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六个人在屋内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时,屋门被轻轻推开,六个人的争论也戛然而止。
“诸位知道端着两个碗吃饭会有什么后果吗?”走入房间的鬼枭开口问道。六个人霎那间冒出一身冷汗,他们相互对视着,不由得颤栗起来。
“都统,我等知罪,求都统给一条生路啊。”六个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叩首乞命。
鬼枭冷哼一声,他踱步走到六个人的身旁,冰冷地说:“捕风和捉影只效忠一个人,那就是李家家主!你们记得吗?”
“记得,记得。”众人连忙应和道。
“你们怕是记不得了吧!”
鬼枭抽出佩剑,将它狠狠地插在地面上。剑身由于猛烈的撞击,仍在不停地颤抖,如同那六个人的身躯一般。宝剑的寒芒掠过每一个人的脸庞,使地上的六个人不由得心惊胆颤。
“诸位在这九通城也算是一个人物。虽然不是鬼某这等武夫,但在捕风和捉影中,也是属于骨干的文职要员。难道主公何时亏待你们?”鬼枭冷冷地说,“你们真让我感到失望,感到羞耻!我做你们的都统,真感到无地自容!”
众人听罢,头向下低得更狠了。
鬼枭看见这六个人这般模样,又是一声冷哼。他慢慢缓和了语气说:“我本来是想砍下你们的脑袋,向主公请罪。不过主公有仁德之心,让你们戴罪立功。主公知道在捕风和追影的内部,向来重武抑文,你们这些文官虽然有不少的俸禄,但是地位却是很微妙,在外面腰板也没有武夫挺得直。古人有云‘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你们能走到现在的地步,能端起两个碗,一是你们有能力,二是你们有抱负。可是,你以为二爷真能给你们一片大好蓝图?醒醒吧,得势在阴影的人一辈子都只能活在阴影里。况且,兄弟相争,你们这些外人有何插足之地?不过,主公认为你们还留之有用,毕竟仍是忠于李家。现在有一个任务,你们要是办不好,就不只是你一个人掉脑袋,你们全家都要跟着你们一起掉。”
跪在地上的六个人听到后,如蒙大赦,纷纷叩首道:“我等今后必将尽忠于主公,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都起来说话。”鬼枭走到吴有德的面前驻足说,“你是捉影的总事务官?”
“正是。”吴有德赶紧欠身答话。
“也就是说,关于捉影内高手的调动,你都一清二楚?”
“都统大人说得极是。”
“那么最近有无异常调动?”鬼枭逼问道。
“并无异常。”
话音落下,吴有德看到鬼枭那张冷峻的脸,冷汗又沁出自己早已湿透的衣襟。
“卑职实无虚言啊。”吴有德慌忙再次跪下,他隐隐地感觉到这件事非同小可。
鬼枭眯起眼打量着吴有德,随即哈哈一笑,拍了拍吴有德的肩膀说:“吴大人何必如此,我知吴大人必不能欺我。”
鬼枭说话的神情虽然表现的十分镇定,但是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是暗流涌动。如果吴有德所言不虚,那么那些杀手有极大的可能会是那些人。
想到这里,鬼枭皱了一下眉头。
吴有德就在这时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他连忙把头低了下去,一言不发。也许这会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暗暗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