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女儿?”
阿切尔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陌生的“李岸飞”,她在那把刀被拔出的那一刻,就感知到了来自灵魂的亲切感,但是她在那时只有戒备与疑惑。
而面前的这个生命又亲口告诉自己,她是他的亲人。自己一直朝思暮想的身世之谜,就这样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控制李岸飞的那个生命看着眼前的女孩,在表面上看上去他并没有过于激动,但是李岸飞能够感受到这个生命内心深处的喜悦。
这种喜悦就好比一个父亲在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找到了走失的孩子。
“你能告诉我想要知道的一切吗?”阿切尔有些紧张地说,“我的身世、这把刀、那座梦里地岛、还有……”
那个生命抬起手,摇了摇手指说:“孩子,我没有时间告诉所有的事。想要知道你应该知道的一切,就去寻找那座岛。答案就在那座岛上。”
“那……”阿切尔急切地追问,“怎么去那座岛?”
那个生命指了指李岸飞的身体说:“他就是进入那座岛的钥匙,跟着他走,你就能找到你想要的。”
李岸飞听到这句话,心里突然有一种想爆粗口的冲动,合着我就是工具人?他想了想,骂又骂不出口,打又打不过人家,工具人就工具人吧。好歹也是托了阿切尔的福,才能从奥德尔手里逃出来。
“神选之人,还在意这些吗?”
那个生命忽然说出一句奇怪的话。李岸飞一惊,他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看来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也被这个神秘的生命看了个透彻。
“带着阿切尔找到那座岛,你也会得到你应该拥有的。”
那个生命在说完这句话后,看向远处的那一段纤细的金属,憎恶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李岸飞身上的紫芒渐渐消退,李岸飞重新获得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此时,一种脱力感油然而生,李岸飞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那个生命的操纵下,已经超过了自己身体的负荷。李岸飞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眼前好像有一堆飞虫在肆意的飞舞。
“不要跑了马车里的那个吃里扒外的贼子!”
李岸飞用尽全力对着阿切尔说出这句话后,便两眼一黑,倒在仍有些冰冷的路面上。
阿切尔听到这阵熟悉声音,轻轻地笑了一声——那个家伙又回来了。在她的感知里,李岸飞仍保留着生命的旺盛,这说明这个家伙只是暂时昏倒了,因此她也没有过度担心。她快步走到李岸飞的身边,用手握住李岸飞的臂膀,一缕属于她的源气进入了昏迷的李岸飞的体内,在经过一番探查后,她没有得到任何发现——那个叫自己女儿的生命已经离开了李岸飞的体内。得到这个结果,阿切尔多多少少有一点失望。她拿着那把刻有乌贼的刀,陷入了沉思——至少自己还有希望。
这时马车上发出的响动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早就感知到马车上有一个人形生命,而李岸飞在昏倒前又说出那样的话,所以她对马车的动静格外的留意。
“你觉得你走的掉?”阿切尔嘲弄地看着探出车帘的脑袋。
“还请女侠方便一二。”吴有德陪笑道。
“我可以放你走。”阿切尔说完这句话一顿,看着吴有德欣喜的面容,笑了笑接着说,“不过,那些人不一定会放你走。”
说完,阿切尔指着小路的一头,看着吴有德慢慢僵住的面容。
车轮的声音混杂着马蹄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在一声嘶鸣过后,一帮身着铁甲的武士跳下马车,将这处发生激战的地方团团围住。
一个身着玄衫,腰佩长剑的男子从军士间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吴有德那表情复杂的脸,又看了看面生的阿切尔。这名男子就是鬼枭,捉影与捕风的都统。
“今夜好热闹啊。”
阿切尔接话道:“这位大人一来,可就更热闹了。”
“小女娃,你是何人?你的面孔不像是东土人。”鬼枭看着阿切尔说。
“这么说起来,我是一个闲散的源师。”
“闲散的源师?”鬼枭将一只手搭在剑柄上,向前微微上了一步,“不知阁下到此,有何贵干?”
“一个交易。和你们公子之间的交易。”阿切尔向旁边走了几步,让昏倒的李岸飞进入鬼枭的视线。
鬼枭这才注意到李岸飞正躺在地上,他猛然拔出剑,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剑,非常快。只在空中划出几道残影,留下出鞘的划动声。
剑刃抵在阿切尔的咽喉处,让阿切尔脸色微变。她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剑,想听听你的解释。”
阿切尔摊开双手,使手里的刀远离自己的身体,她冷声说:“这就是李家报答恩人的方法?”
“哦?”
“李岸飞在提城与教廷的源师一番激战后,重伤坠入大海。是我把他救上来的。他答应我,再把他送回九通城后,会帮我一件事,所以我一路护送到这里。也不知到为何走漏了风声,出现了一大批教廷的杀手,一路上追杀我们。才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那岸飞……”
“因为他过度使用源气,超出了身体的极限,所以造成暂时性的昏迷。”
“岸飞已经是一个源师了。”鬼枭看着昏迷的李岸飞百感交集,他喃喃地说,“这真是件好事。”
他将剑收回到剑鞘内,对阿切尔抱拳道:“刚刚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我是李家捉影与捕风的都统,鬼枭,不知姑娘姓名?”
“阿切尔。”
“以防万一,烦请姑娘跟我们一起回去,等到岸飞苏醒后,验证姑娘的话是否属实。多有得罪了。”
阿切尔笑道:“我当然会跟你们回去,这小子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呢。”
鬼枭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连忙命令几个武士将李岸飞抬到马车上,随后他看向吴有德说:“吴大人有什么说法?”
“你家公子说这位吴大人是个吃里扒外的贼子呢。”阿切尔看着神色僵硬的吴有德说。
“你不要血口喷人,读书人的事……读书人的事能叫吃里扒外?你不要污蔑好人!”吴有德语无伦次地狡辩着,后来他闭上了嘴,选择了沉默。
他一切的谋划都成为泡影,寒门的梦想不过是一个笑话。
“既然吴大人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烦劳吴大人跟这位叫做阿切尔的姑娘一起到捉影那里坐坐?等到李岸飞公子醒来,给吴大人一个交代。”鬼枭拱手说。
不等吴有德点头答应,一个武士就将吴有德从马车上请了下来,拉着失魂落魄的吴有德坐上他们的马车。
阿切尔在吴有德被拉上马车后,忽然向鬼枭提出一个问题:“不知道鬼枭大人在路上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
“这是何意?”鬼枭对这个问题顿生疑惑。
“没什么,随便问问。”阿切尔笑了笑,登上了马车。
鬼枭狐疑地看着阿切尔所在的马车,他有一种直觉——这个年纪轻轻的源师绝对不简单。
“一队留下来清理现场,侦察线索。其余人跟我回九通城!”
鬼枭发出命令后,这群武士就开始忙碌起来。
隐匿在树上的苔丝谨慎地看着这处空地,蕴含着时间的源气将她的气息遮掩的结结实实,连阿切尔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她看着这处战场上的一片狼藉,内心焦躁不安,一具接着一具的尸体中没有那张苍白的脸。
他是不会逃跑的。
苔丝知道那个人的个性。他是一个如同战士一样的刺客,他面对死亡,风轻云淡。但是苔丝不希望他真的死去了,那是她带出来的第一个部下——一起执行任务,一起亡命奔逃。但是,那张脸并没有出现。
他,也许被轰杀成粉齑了吧?
她悄无声息地从树上离开,消失在丛林中。她和鬼枭的车队是同时来到这里的,在这里她再次感受到了作为自己口中的布偶的命运——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
鬼枭的车队发出隆隆的声响,向九通城进发。夜色中摇曳的树木都被马车甩在车后,只留下飞扬起来的尘土。车队进城后,分成了两队——一队护送着李岸飞回到李府,另一队看管着阿切尔与吴有德驶向捉影的府衙。
李家有两根利齿——一为捕风,探查天下风吹草动;二为捉影,拔除天下当诛之人。对于捉影的印象,人们只是说出这两个字,就能感到一股血腥味。平常百姓唯恐避之不及。
吴有德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他明白李岸飞苏醒之时,就是自己堕入地狱之时。他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
自己一生的梦想,所谓的寒士的胜利,所谓的一生的荣光都好像扬起的尘土一样,被这辆捉影的马车抛在身后。城主?吴有德在此时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天下之大,竟无寸土为寒门之地!
他害怕死亡,他也害怕死去自己的梦想。这天下是谁的天下?世家?还是教廷?吴有德怅然,他用手指在马车上不停地描着一个“难”字。他已经感到毫无希望了。
当马车停到捉影的府衙后,他忽然开口向自己身边的武士们问了一个问题:“我们的命是谁的啊?”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一只强有力的手也在此时拉着吴有德下了马车……
那队驶向李府的车队进入李府的后院。一队人带着昏迷的李岸飞急匆匆地走到属于李岸飞的院落。院落里的仆人也开始忙碌起来。一时间,原本冷清的院落变得嘈杂起来。李岸飞的母亲王氏和将此事报之于她的鬼枭脚步匆匆地跟在后面,迈入了院落。
“医师找了吗?”
“夫人,已经安排了。”
“怎么还不来?”
“在路上了。”
王氏走进房间后,焦虑地坐在床边,看着李岸飞有些消瘦的面孔,心里更加的不安。她握紧李岸飞的手——他的手是温热的,这让她那悬着的心有些稍稍有了缓解。
她忽然看到李岸飞的腰间还带着那块在首航大典时,她送的玉佩,心里百感交集。那一日还是生龙活虎的人,等到回来时竟成了这般摸样。
她不知道在听说教廷攻下提城后,李岸飞又没有按时归港的消息,她的精神是怎样的恍惚。那个时候,她在想哪怕见到的是具尸体也好,好歹也有个消息。
现在,当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后,她更害怕他会死去。
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还有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