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侍卫将鬼枭引到正堂内,随后就转身告退。鬼枭立在堂内,等候着李知山的到来。
不过多久,李知山就走入正堂,他看着鬼枭湿漉漉的样子,疑惑地问:“都统来此,有何要事?”
“在知山大人到港后,我曾向大人说起过的那件事。大人莫非忘了?”
李知山一拍脑袋,说:“近日琐事过多,要不是都统提醒,险些坏了大事。关于吴有德那一干人等,可有结果?”
“认罪书再此。”鬼枭拿出一份文书道,“在得到岸飞的证言后,又经过拷打,吴有德对于私通教廷杀手,掩护教廷行动,杀害何霖大人的这些罪行,都供认不讳。”
李知山震怒,他马上抓取鬼枭手中的文书,看了一边。每一个字节在他眼里就好像是一个个巴掌,响亮地扇在他的脸上。
“如此逆贼!”李知山骂道,“真该千刀万剐!”
他拿着手里的认罪书,越想越气,愈看愈怒,他走到正堂的桌子边,猛然一拍。
“看样子教廷埋在九通城的人手不在少数,鬼枭大人,命令捉影立刻处理!立即清理九通城内的教廷人,无论老幼,无论男女,只要长着教廷人的脸,就一律格杀。还有这个吴有德,他全家老小跟他一起悬于码头之上!”
“这……”鬼枭看着暴怒的李知山,不知道该如何劝谏。
“有何不妥?”
“知山大人,卑职对于大人对吴有德的处置,没有谏言的权利。可是,对于教廷人的处理,卑职应该是可以说几句的。卑职认为此举是不是过于残暴?”
李知山沉吟片刻,他说:“对于如何处置九通城内的教廷人,容我和纪恩先生商议后再定。”
鬼枭点头表示认可后接着说:“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于大人。”
“请讲。”
“卑职要向知山大人辞行。”
李知山一愣,这时他才注意到鬼枭背着的一个小包裹。他惊讶地问:“莫不是觉得知山怠慢了先生?若果真如此,请先生恕罪。”他连忙上前,准备行礼谢罪。
鬼枭见状连忙上前,扶起李知山微微弯曲的身体,说:“折煞卑职了!鬼某一介武夫,怎担得起先生的名号。此番离去,是为一个与江河家主的约定。只是……恐怕我有去无回,因而向知山大人辞行。”
“当真要走?”
“非去不可。”
“那都统走后,捕风与捉影……”
“我已安排妥当,只是要劳烦大人亲领都统之职。”鬼枭奉上两枚印章,恭谨地说。
“不可不可,我尚未即位,没有家主之名,如此不合法制。”李知山思索一阵后接着说,“那我只是代为保管,待鬼枭大人回来后,知山双手奉还。”话音落下,李知山就接下那两枚兵符。
一种沉甸甸的感觉涌上李知山的心头。
“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为李家效犬马之劳。江河家主有恩于我,就是李家有恩于我。鬼某没齿难忘。告辞了!”鬼枭向后一退,行礼拜别。
“鬼枭大人慢走。”李知山还礼道。他目送着鬼枭远去,不禁有些唏嘘。待鬼枭离开后,他唤来一个内侍说:“快去请纪恩先生!”
一辆刻着深渊海龙的马车停在捉影官署的后门。下了马车的李岸飞在几个卫士的簇拥下,步入一处院落。李岸飞来到一个厢房前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李岸飞的眼帘。
“李公子终于想起我了。”阿切尔看着李岸飞,哀怨地坐在桌子上说。她的手里拿着那柄从捉影手中归还的刀,刀鞘上的乌贼给人一种一霎那的压迫感。
李岸飞抱拳道:“是我疏忽了。抱歉。”
阿切尔注意到李岸飞还穿着缟素,而且身边的卫士也都身着缟素,就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变故。
“接下来有何安排?”阿切尔从桌子上下来,走到李岸飞的面前。
“把你接到李府休息一晚。明天早上,我去安排船只。我们马上出航把那件事办了。”
“这么着急吗?不过也好。”阿切尔点头认同。她随后低声地问:“你没把我的身份说出去吧?”
“我是那种人吗?”李岸飞无奈地说,“阿切尔,我们赶紧走吧。你要是还想住在这,那我明早再来接你。”
阿切尔一急,她连忙说:“我才不住这里。这里跟坐牢一样,谁爱住谁住,我是不可能再来了。你是不知道晚上多可怕,又是老鼠又是蟑螂,前天还来了一条蛇!”
“黑灯瞎火的,你能看得见?”李岸飞转身向后门走去。这时他发现对面的房间内有几个人正在打扫,但是他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
“能感知到啊!”阿切尔解释道。她连忙跟上李岸飞的步伐,生怕李岸飞把自己丢在这里。
两个人快步走上马车,离开了捉影的官署。
阿切尔从车窗看着自己离捉影的官署越来越远,最后松了一口。
李岸飞见状说:“老鼠有那么可怕?”
“那些倒是还好。”阿切尔带着一些恐惧说,“那里的人是真的可怕。”
“人可怕?”李岸飞疑惑地看着阿切尔,“你说说怎么个可怕?”
“你应该知道我可以感知到附近的生命体,并可以感知到他们的形状吧?”
“不错。”
“那个叫吴有德的,就住在我的对面的房间里。”阿切尔说起吴有德的名字,脸上写满了恐惧。
李岸飞看着阿切尔瑟瑟发抖的身躯,不由得觉得好笑:“你一个源师,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手里头也是杀了不少人。我真不知道你会害怕死人?”
“那能一样吗!”阿切尔对李岸飞说,“因为你根本没有感知到……”
李岸飞看着阿切尔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经觉得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寸截吗?”阿切尔的脸色已经在此时变得惨白。
“好了!不要再说了。”李岸飞立刻伸出手,禁止阿切尔再说下去。他已经知道了捉影让吴有德开口的手段了,在得到自己的证言后,吴有德注定没有任何机会。一个来自李家三少爷的证言,根本不需要证实,也没有必要去证实。
一个世家子弟的话,在这个时代就是证据。
李岸飞忽然觉得吴有德有一些可悲与可怜。
阿切尔看着李岸飞的脸色,她说:“所以我觉得那里的人都是魔鬼。他们……完全没有对生命的尊重。”
“对生命的尊重?”
“对生命的尊重的底线就是不去虐杀。”阿切尔说,“我是这么认为的。战争在这个时代也许是家常便饭,人与人的战斗也许会越来越激烈。但是作为人,没有了对生命的起码的尊重,而去追求对更弱者的虐杀,那他还……算是人吗?”
“捉影的待遇应该算是很高的了。不想做人的人,最开始都是为了生活。”李岸飞沉默了好久,才说出这几句话。他接着说:“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阿切尔随后放下车帘——洁白帘布将那座灰蒙蒙的建筑遮挡住,使它从李岸飞与阿切尔的视野中消失不见。阿切尔答应了一声,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
很显然,她对李岸飞的说辞并不认同,但是她没有继续反驳。
不知道行进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李岸飞与阿切尔在这时走下了马车。阿切尔抬头观察着四周,这里是李府的后门。
阿切尔的注意力再次被挂在牌匾上的白绫所吸引。
“出了什么事?”阿切尔小声的问道。
“我的父亲,我的爷爷死在你们教廷的手里。”李岸飞冷冷地说,“他们用命换回来了提城。”
阿切尔低下头,她小声地说:“对不起。”
李岸飞摇了摇头说:“这就是战争。”他说完后向自己的院落走去,阿切尔则慢慢跟在他的身后。
李岸飞在安顿好阿切尔后,就回到了自己房间。他身心疲惫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思考着自己的未来。他觉得自己心里是一团乱麻,自己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前路。
是为了家族的荣耀而奋战,还是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过活?李岸飞第一次感到了彻底的迷茫。他不想再见到流血,也不想在看到亲人因此离去。李知山对自己说每个人都会为一件事而奋斗。但是在李岸飞的眼里,“那件事”对自己实在是没有任何价值。普通人就是为了活着而奋斗,而权贵确实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去否认普通人的奋斗。
李岸飞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件事——就是牺牲一个个的普通人。就在刚刚阿切尔提到了对生命的尊重,李岸飞听到这句话就有种耻辱感。这片大陆上,有那个世家子弟真正尊重过生命?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又如何尊重生命?李岸飞将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翻来覆去。
过了好久,他才站起身来,在心里暗骂自己矫情——恐怕也只有自己这么闲,还在这里思来想去。那些被战火炙烤的人还在为生计奔波。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答案就是李岸飞对李知山夸下的海口——以战止战。如果非要流血的话,那就一次流个够!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阿切尔的目标上,他觉得自己可以从那里找到执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