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处冒出来一个稚嫩声音，尖尖的像是孩童嗓子所发，分不清男女，此时却如同惊雷，霎时分开了二人。他们像偷吃被人当场逮住的小孩，惊慌失措，背过身四处张望，不敢直视彼此眼睛。
“咳咳！”
胡尊率先平静过来，佯装咳嗽两声，缓解下尴尬氛围。
他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花费好一番功夫，才从邻近书架顶部透过几格空书位瞧见一双稚童眸子。长长的睫毛几乎占满整个眼眶，犹如晶莹剔透的水晶的漆黑瞳孔，清澈明亮。
毫无疑问那是一对漂亮的眼睛，只是眼皮下塌得厉害，透着股不加修饰的鄙夷之色，颇为奇怪。
“谁？”
胡尊刚欲动身找出窥伺者，谁知晃眼间，眸子主人便已消失不见，一阵啪啪脚步声过后，再没了踪迹，仅留下两人，在此面面相觑。
片刻，他们又都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此时不远处有一女子，颇为隐蔽地倚靠书架边上，望着慌忙逃窜的稚童，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随即她又似想起什么，笑容渐渐消散。
最后望了眼两人所在方位，摸了摸腰间佩剑，洒脱离去。
……
通山一脉，壬山。
后山悬崖。
从地上抬头望去，虽时辰尚早，却是不见朝阳暮暮，阴暗的天犹如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布，鹅毛般细雨不断飘零而下。阵阵凉爽秋风掠过，卷走枯树仅剩几片黄叶，携着点点滴水，从胡尊发梢划过，沿着自然的轨迹，飞向远方。
胡尊双手负后，静立不动，闭着眼感受周边杂乱响声，颇有点民间武师的味道。
忽然，咻的一声，前方传来利物划破空气的细微之声，他疾速侧头，轻易躲过。
接着一记重拳迎面而至，破风之声呼呼作响，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轰飞出去。胡尊眼睛猛地睁开，抬起左手格挡，同时身子往右侧偏闪避。
没完没了，一个下扫腿袭击下盘而来。
他脚尖点地，身子绷得长直，嗖的一声跃上三丈高空犹如腾飞直冲云霄的翔鹰，神色凌厉盯着下方出手之人。
咻咻咻！
又是三发金针，转瞬即至。
好家伙！
胡尊左手双指并拢，青色缠绕于指间幻化三根木刺，顺手甩出，与之碰撞一起，瞬间化作数缕真气飘散隐没于天地之间……
攻势依然没有停止。
地上之人射出金针便猛踏地面，身形化作金色长虹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直奔上空。他来到胡尊身前，与之平肩而视随即拳脚齐出，两人之间无数幻影纵横交措，不断响起噼啪之声，使得周身水珠四溅开来，气势显然不小。
两人拳脚所及之处，纷纷显出青金色泽术法，透过细雨折射而出，照得周围景物一片光辉亮丽。
不久，他们便落回地上。
胡尊骤然落地，望着对面之人，神色满是风轻云淡，细看还能察觉得到一丝丝兴奋。似还没尽兴，他脸带微笑，朗声道： “再来。”
“来就来。”
对方瞧他如此，不由也升起好斗之心，上前就是一顿来势汹汹的连招，只是大部分进攻都让胡尊躲掉，落在其身上的也给木盾挡了去。
不甘心。
进攻之人顾不得真气消耗节奏，持续加紧攻击频率，终于找着胡尊一处破绽。他脸露喜色，以为机会终于降临，欺身猛地挥拳。
可惜，这是胡尊故意显露出来的空挡。
落拳之处仍是一块蓝绿相间、附着奇异水纹的木盾。连环拳砸在其上，仅是留下一个碗大的凹痕，且瞬间就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仍是不甘心。
他朝着木盾连续发拳，似要将满腹怨气顺着拳风，随着激烈碰撞发泄出来。只是结果又让他失望了。他再怎么使劲，也是打了个空，木盾始终不能被打破。拳头如同落在水面，乍一看威力惊人、气势如虹，实际面对其逆天修复能力，丝毫不起作用……
斗法差不多了。
胡尊撤掉护盾，身子一个下压，往后拉起勾拳如蓄势待发的长弓瞬间挥舞而出，与对方拳头如陨石相撞般接触一起。
嘭的一声。
对方受力身子后仰，踉跄倒退数步，于地上滑出一道痕迹才停将下来。
“今天切磋就到这里。”
“接下来你和老四打吧。”
胡尊掰了掰手指关节，揉了揉手腕，转身朝着一旁看戏的刘良锋走去，“上吧，轮到你了。”
因为凝气境阶段，金系术法特别适合攻伐斗决，所以他们一般都会找周嵇练手。要说谁是切磋最佳人选，那他肯定当仁不让……
原本坐在一块大石上，翘着二郎腿，砸吧着嘴看戏的刘良锋，此时正一脸惶恐，急速挥舞着手掌，“别吧，我才刚到凝气上层没多久，让我休息下。”
“再说了，就我那点小术法，充其量就是个石桩，不适合斗法的。”
话毕，他一跳而下，转身欲遁。只是后衣领被人牢牢攥住，使劲挣扎几番，仍是逃脱不得，他才假笑着回过身来，谄媚道：“去，我去还不行嘛。”
刘良锋低着头，嘴里不知呢喃什么，笑脸迅速转为了苦脸，委屈巴巴的。他特意放慢脚步，半天也没走出多远，心里想着能拖多久便是多久，不必急赶着上前受罪。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异想天开罢了。
正当磨磨蹭蹭之时，臀部位置忽然传来一股推力，身子再是不受控制，踉踉跄跄往前跑出十数步，来到周嵇面前。
刘良锋回首埋怨看了眼胡尊，才望着周嵇，可怜道：“老二，下手轻点……”
似乎已经认命，接受这个令人为难的事实。
刘良锋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强行振作起精神。可他一想到之前为了进阶凝气上层，在周嵇严肃督促及各种不讲情义的折磨经历，便一下子失了心气，再次变得颓靡不振、垂头丧气。
噩梦，那是每当回想起来仍会不寒而栗的噩梦……
周嵇没有理会刘良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胡尊身上。
自从天狱出来以后，他们便是几乎每日聚在这后山悬崖，切磋斗法，交流修行心得。刚开始的一个月里，胡尊身法已有小成，彼此对决那是不相上下，即便全力以赴，亦是有输有赢；过了半年，他的身法已是精进，除了融合术法不似如今这般变态，几乎没甚问题，两人对决每每皆是平局收场，其实周嵇心里清楚，那时已然不敌；如今一年过去，胡尊更是没有缺陷，真气粘稠如液，身法、施术窍门、融合术法皆以大成，举手投足之间，更是云轻风淡、轻松自如；
实在没能想到。
区区一个连修真之门还没踏入的凝气境，胡尊竟耗费如此大精力钻研其中。早知道多数人是不会在筑基之前放太多心思，因为提升空间太少，收获远不如付出的多。
典型吃力不讨好的境界。
胡尊不一样。
他的资质算是不错，悟性也是极佳，可如若不是每日每夜不曾间断的刻苦修行，也不会有如今这般光景。
果然。
修行路上，态度决定一切……
刘良锋眼见周嵇仍在发呆没回过神，不由灵机一动，蹑手蹑脚，双腿交错横向迈步如同一只抓住逃亡机会的螃蟹，趁机溜走。
不过，没能得逞……
周嵇眼角余光瞥见蠢蠢欲动的刘良锋，看着他鬼鬼祟祟逃离模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展露而出，连忙给他点“善意”的提醒。
“嗯？”
“呵！”
瞬间反应过来的刘良锋大喝一声，抬起双手，脚下动作不停，慢慢围着周嵇转圈，摆出一副民间武夫迎战的架势。
他神情紧张，嘴唇挪动，吞吞吐吐地挤出两字，“来……来吧。”
逃不掉，那就面对他。
周嵇收到对方盛情邀约，也不好拒绝，于是身体萦绕腾起金色真气，冲上前去就是一顿乱打。瞬间金属与凝土碰撞一起，不断发出嘭嘭的声响，震耳欲聋……
之前刘良锋所坐位置，此时坐着的是胡尊。
他也学着翘起了二郎腿，眉飞色舞地看起戏来，双掌啪啪猛拍，嘴里不正经地吹着口哨，大声吆喝着，“打，给我使劲打！”
“老二你没吃饭吗？再使点力，打烂老四的龟壳。”
“老四你真是龟吗？干嘛不还手？”
……
似乎随着声声嘶喊，胡尊兴致渐淡，慢慢消停下来陷入沉思。
这一年时间里，除了打坐凝练真气，就是来这后山悬崖切磋斗法，几乎没有其余活动。当然，有时还会去神山书阁观摩典籍，里面不仅有诸多身法秘笈，也有各种修行法决，还有……可以遇见的人。
想到这儿，胡尊禁不住露出一丝腼腆笑意。
“苏可卿……”
胡尊与她有过约定，特定时间到书阁一层相会。
起初他们只是探讨身法有关内容，简单交流修行心得。后来便是彼此谈天论地，闲聊家常及各类大小趣事。不知不觉，两人感情便是随之与日俱增。
直至如今，胡尊也不清楚，她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好朋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