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去金家做法事,已经是过了几个星期。
这几个星期内,圆满和尚在金山寺过得倒也平凡,时不时的,无赖居士也会来找自己玩耍,只是隐约觉得来找自己的次数比以往少了一些,而且谈话的时候,无赖居士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小师弟圆心和尚倒是没什么,但总觉得和自己一副若离若合的样子。而住持则是在自己从金家回来之后,更加热心的教导自己了。
时间稍纵即逝,现在已经是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金山寺内,也是灯火如昼,与百姓们同享元宵之乐。
而圆满和尚也做完身上的事项,向住持告了假,与无赖居士一同去市上观灯赏月。
“今日元宵盛会,正月十五正值圆月,月光幽清,灯火明媚,人群热闹,正好观灯赏月。”
圆满和尚和无赖居士两人漫步在街上,两人有说有笑,而无赖居士这些日子也逐渐放下了对圆满和尚的亏欠,又或许是受灯会影响,笑意更为真切。更何况,无赖居士心想,自己都没和安乐莲成了什么呢。
“是啊,这盛会一年只有一次,机会难得。”
无赖居士笑着应道,身上还是不忘带着折扇,兴致起时,还时不时的摇上两下。
“不错,前头有文虎,我们去猜上一猜,如何?”
圆满和尚说话的时候,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正当无赖居士以为圆满和尚是在找安乐莲而心虚时,圆满和尚却说出这一样一句话。
无赖居士暗自松了一口气,轻笑道:“行啊,上次元宵灯会,我俩猜了个平手,这回,定是我赢。”
“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圆满和尚大笑一声,加快步伐,往猜灯谜的区域走去。无赖居士也是紧跟其后。
文虎,其实就是灯谜的别称。因为古人常说猜谜如射虎难射中,所以故此别称,文虎、灯虎。
今年掌灯人还是与往年一样,是老学者赵州野老看管,赵州野老也是一位远近有名的文士,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为人刚正不阿、不附权贵的名声,人们也是有所耳闻,不仅如此,他还是当地著名的学者,说他是学富五车也不为过,这些灯谜,接近有三分之一,都是出自他的笔下。故此,当地灯会的主办方,也经常推荐赵州野老作为文虎灯谜的掌灯人。
灯谜区处,好不热闹,大多是有学问的青衫白衣学子在此琢磨,也有些过来看热闹的百姓,偶然扯下几个简单的灯谜,报上答案,也可以领了几文赏钱。赵州野老本来在这里巡视,也充当判定谜底对错的考官,见圆满和尚和无赖居士两人来了,朝着无赖居士点点头,抚须而笑,算是示意知道无赖居士已经来了。同为文人,赵州野老和无赖居士两人的私交也是尚可。
无赖居士也看见了,朝着赵州野老隔空抱拳问礼。
双方都见了面,而赵州野老也想再和无赖居士交谈一番,便吩咐身边的童子,看好摊子,自己去见一位故人。
“哎呀,没想到是金山寺的圆满大师来了,不知道今年,大师要猜多少灯谜啊?”
赵州野老朝着圆满和尚见礼道,因为元宵佳节的日子,赵州野老脸上也是笑呵呵的。
“阿弥陀佛,小僧才浅,只能猜出个大概。”
圆满和尚一边还礼,一边说道。
“哈哈,圆满大师就不要谦虚了,上次圆满大师一来,大半的灯谜都被大师猜了去,一时间,可是被当地的文人,传为雅谈啊。”
“哪里哪里,都是各位前辈抬举小僧,”
“哎,你个野老,好不讲理,只认识和尚,就不认识居士了吗?”
一旁的无赖居士不甘寂寞,嚷嚷叫道,假装做出生气的模样。
“哈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离经叛道的无赖汉。”
赵州野老也只是故意冷落无赖居士,并无恶意,听见无赖居士的“怨言”之后,指着无赖居士笑着说道。
“你这野老,去年的文虎大会,也是我和圆满联手,才猜了大半,你刚才,怎么就不提我的名字?”
无赖居士已然入戏,带着几分较真的神情,同赵州野老说道。
“哈哈哈,好好好,也算你无赖居士厉害,行了吧。”
赵州野老笑道,就连身边的圆满和尚,也增添了几分喜意。
“不过,话说回来,今年的文虎大会,可以不同往常了。”赵州野老话锋一转,朝着圆满和尚和无赖居士一笑,颇有长者风范,继续说道,“今年的文虎大会,为了报去年的一箭之仇,那些出谜人,也包括老夫在内,一共做了三千三百三十三盏灯笼,够你们好受的了。”
“哦?如此,我们就先猜他个百来盏吧。”
“你个无赖居士啊,尽是口吐狂言。”
话虽如此,但赵州野老还是带着圆满和尚两人进了文虎大会的会场,那些正在猜灯谜的文人见了赵州野老亲自领着两个人进场,看模样,其中一个是个灵根和尚,还有一个是玉面居士。正当人们疑惑着是谁有这么大的排面,值得赵州野老亲自迎接,人群中便有人认出来了,是金山寺的圆满首座和本地的无赖居士。
那些个文人皆是敬畏的让开了道路,纷纷给三人让道。无赖居士倒是显得光荣,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而圆满和尚倒却显得礼貌,是一步一行礼的走进去的。
“这外头的二千余盏,都是给外行人猜的,这里面的一千多盏,才是真正的难题。”
赵州野老一边为圆满和尚两人带路,一边解释道。
“到了,这后头的灯谜,就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
赵州野老指着剩下的一千多盏,说道。而到了这,来的文人也少了许多,只剩下不到三十人的样子,而这三十人,也尽是一方有名的大佬。其中也有圆满和尚和无赖居士两人相识的人,都一一隔空抱拳行礼。
“那就请两位猜吧。”
赵州野老让出半边身子,伸手示意。
“好。”
两人一起走到一个灯笼下面,连谜题看都不看,就随意扯了下来。
“好胆量,让老夫念一念谜题。”赵州野老接过纸条,清咳两声,大声念道,“能做神仙身,亦可太白剑。”
圆满和尚与无赖居士对视一笑,异口同声说道:“莲。”
接着,圆满和尚解释道:“神仙身是指佛祖义子威灵显赫大将军那吒化莲藕成身。”无赖居士也在后面跟上一句,抢先说道,“太白剑指唐代诗仙李太白的称号青莲居士。还有,你个圆满和尚,哪吒就哪吒,偏要说成你们佛家的那吒,显摆什么呢。”
“本来就是。”
圆满和尚回瞪无赖居士一眼。
“哈哈,都对,都对,谜底就是莲。但是,这个灯谜也算简单,明眼人一看便知,咱们啊,换一个。”
赵州野老承认了谜底正确,同时,也将这张纸条收好,到时候也为了好计算,两人到底猜出了多少灯谜。
接下来的情况,就是无赖居士扯下谜题,赵州野老负责念,而两人同时说出答案,一秒也不差,而后就是其中一人说出答案的由来。
“良人在外十八载,魏国重才两番空。”
“当归。”
“良人在外应该回家,魏国分别劝吴国太史慈、大汉姜维归魏,都在书信上附带了当归这种药材。”
“矮子笑黄巢。”
“宋江。”
“《水浒传》第三十九回,宋江在浔阳楼提下反诗,其中有写道‘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而且,宋江生得面黑身矮。”
两人猜灯谜已经有了一阵,赵州野老手上也拿了一沓写着谜题的纸条,掂量掂量,应该猜了近百来张,想起无赖居士之前的狂言,赵州野老便是一阵汗颜。
“哎,这个灯谜有些意思,谜底应该不是唯一的吧。”
无赖居士突然大呼一声,语气中带着兴奋。圆满和尚和赵州野老也凑头看去,等到赵州野老看仔细了,抚须一笑,不加言语。因为这张灯谜是自己的自信之作,写出来,是专门为了刁难圆满和尚和无赖居士两人的。
而无赖居士见赵州野老不言语,以为是他默认了自己的话,便将灯谜扯下,对着圆满和尚说道:“能度世人万般苦,不骑青牛也成仙。这灯谜有些意思,圆满,我们来点花样,如何?”
“你还要什么花样?”
圆满和尚打趣道,但却是跃跃欲试,等到无赖居士说出他口中的花样。
“这样,既然答案不唯一,我们就分开来猜,而且,得猜出一个一样的答案来,若是猜不出一样的答案,就算我们两个都输,如何?”
“好,就这么办。”圆满和尚觉得新奇,便笑着答应了,但是仔细想想,问题又来了,两人一同开口,万一有个误差,不就判断不了了吗?但是自己出门游玩,又不可能自带笔墨纸砚。
赵州野老倒是看出了圆满和尚的烦恼,开口说道:“我摊子上倒是有笔墨,但是这一来二去,也麻烦,不能及时见你们猜谜。要不这样,你们两人分别在我左右手上写出谜题,如何?”
“哈哈,没想到你赵州野老,也是个急性子啊。”
“就让小僧为先生拿纸条吧。”
“还是圆满大师懂事,你啊,无赖居士,能不能学着点。”
“诶,他做白,我做黑,这不正好嘛。”
“好了好了,你们两人在我手上写字吧。”
赵州野老见圆满和尚接过他手中的纸条,便伸开两手,供两人背对站着。
过了一会,两人同时退步,看着对方,说道已经写好了。
“好,你们两人的答案,我已经知道了。无赖居士写得是,儒。圆满大师写得是,佛。对吧。”
“是啊,可惜,没得出同一个答案。”
无赖居士嘴里念叨着可惜,但是脸上尽是笑意,并无遗憾之色,显然已是猜到了圆满和尚不会写出和自己一样的答案。
而圆满和尚也是随性一笑,想法和无赖居士一样。
“可惜。”赵州野老忽然说道,“这谜底的答案既不是儒,也不是佛,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