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子,我们又见面了。”萧祁在城外应时河碰到了姗儿,见她头戴纱帽,背着药兜,只身一人,萧祁便下了马,“姑娘怎么到了此地?”
姗儿取下自己的面罩,看着萧祁点点头,笑了下,指了指城外一带,“近日这城外闹了点,爷爷不放心,便叫我下去看一眼。”
萧祁点点头,今年闹了饥荒,加上雨水不足,农民食不果腹…
“公子这是要往何处?”姗儿问道,看着来二站在后面一直盯着她。
“只是约了人。”萧祁指了指前方的应时河,没有多说。
姗儿回头看了眼官兵把守的应时河,点点头,也不多问,正欲起身前往,反倒是萧祁拦住了她,“姑娘,斗胆问一句,姑娘可有孪生姐妹?”
来二一看自家公子那样子,不由得捏一把劲。
姗儿一听他问起这话,轻轻笑了,“果真如公子府上那位姑娘所言,想必这世间竟有与我模样一般之人?”
“可是一模一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萧祁,询问他的意见,萧祁看着这动作不由得皱眉,那日跟媚娘提起,她也是这般反应,只是惊讶,也似这般摸了摸自己的脸。
而姗儿指的便是那日若兰所说了。
她看着萧祁的神色,摇摇头,颇为抱歉说道,“民女并无姐妹,自幼便与爷爷同住。”
萧祁收回心思,听她解释点了点头,连忙作揖,“那日,府上的人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她听了摇摇头,“无妨,那位姑娘可好?”
萧祁点点头,“较之前,精神好了些…”
“嗯,应是如此,公子可按民女的方子,让姑娘继续服用,虽无百益,但也能得个四五分。”
萧祁谢过,她这才背着背篼,戴上面纱离去。
“公子,我们走吧。”来二提醒道。
这个姗儿姑娘虽是容貌与媚娘姑娘一样,但是她的说话就不像了。
仔细辨认起来,那还是与府里那些姑娘不同。
“奴才觉得媚娘姑娘好多了。”来二在他身边悠悠说了句。
萧祁侧头看他,“怎么?”
来二看了看自家公子,这几年来的桃花是不少,唯独这位媚娘姑娘是他亲自接进府里面,这么多年来,还没见自家公子对谁如此深情,且这媚娘姑娘,大家都很喜欢。
他低头嘀咕道,“反正我觉得媚娘姑娘比她好看。”
萧祁敲了敲他的脑袋,“那是自然,媚娘自是她们都比不上的。”
来二这才摸着脑袋嘿嘿笑道…
萧祁瞥了他一眼,骑了马走了。
“公子,等等我!”来二在后头叫道。
萧祁大声回道,“追不上我你就自己走回府。”
“谁让你在背后议论媚娘?媚娘也是你可以说的?”萧祁这样想到…
元贞七年,京城郊外鼠疫爆发,城民逃窜,满城惶恐…
因是雨水不足,庄稼收成全无,大旱之后便是大灾,村民吃食草根,虫鼠,一时间染上了疾病,继而发生了大范围传染。
起初只在京城外,村民纷纷往京城里逃,于是城里也就出现了。
人民死者甚众,死亡者昼夜相继,人心惶惶。
于是天子命各城外置所,收瘗遗尸,平民用草席棺材掩尸,下令各县城征求医官,凡有能者皆重赏…
媚娘一听这事情虽说不严重,但是古代自然比不上现代的医疗技术,却可是马虎不得。
于是她在家叫了她们用了艾草薰了府里各个角落,凡是进出都要勤洗手,所用碗筷皆用沸水烫过方可,并嘱咐了府里的人不要吃生食。
“姑娘,你怎么懂这些?”冧儿在洗着他们外出去穿回来的衣服,一边问道。
媚娘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年,轻轻笑了,“有一年,我们那里有个很美丽的地方也生病了,后来有很多厉害的人都过来帮忙,那一年,正过春节,一家团圆的日子,只不过因为病情太厉害,有些人就永远离开了我们。”
她轻声说着,想起那段时光,眼角不禁湿润,没再说话了,那一年…
己亥末,庚子春。荆楚大疫,染者数万计。众惶恐,举国防,皆闭户。街无车舟,万巷空寂,数月矣。然九州一心,青丝白发皆身先士卒。布衣商客皆争先解囊。政医兵者,扛鼎逆行为之勇战。能者皆竭力,幸,月余,疫尽去,华灯初上,星河长明。
“姑娘又想家了?”单儿端了水进来,看着姑娘一动不动,眼睛红红的,不禁问道。
“好了,你快去忙吧。”媚娘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萧祁回来,媚娘站在那里看他洗完了手,“这几日要不就不出门了,外头虽说是控制住了,难免心里不安。”她说道。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府里人多,频繁走动也实为不妥。”萧祁应了下来…
“听说招了英雄榜,募集天下医者。”媚娘问道。
“是,这几日死亡的人数激增,刘大人那边也收了很多百姓,应征过来的大夫在那看着,只是人手还是不够的。”萧祁回道。
“其实激增说明了要不诊断了的,也说明了是集中控制了的,也算是好的,说明大夫不错,可防可治。”媚娘说道。
萧祁不由得感叹她竟然也知道这些,摸了摸她的头,“看不出我们家媚娘丝毫不比那些大夫差。”
媚娘只当他在开自己玩笑,掐了掐他,哼了一声,倒把他惹笑了。
“爷爷年纪大了,让姗儿下去便是。”姗儿看着爷爷在收拾行李,忍不住说道。
“这上头的皇榜都贴了,你爷爷行医一辈子,不能不去。”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小,只是老人家传染,怕是要折磨一段时间。”姗儿轻声说道。
“嗨,你忘了你爷爷也是有两下子的?”王大夫摸摸胡子,年轻时为了躲避战乱,跑来山上,为山底下的村民治病,也有人请他回去,他都一一拒绝了,如今这国家有难,他又岂能不帮?
拗不过爷爷,姗儿也陪他一起下山了。
进了城里才发现严重性,病重的百姓已经在一个地方统一收治,传染人数过大,人都睡到了街上,姗儿到的时候,看着这一幕也吓到了。
两人在医馆就这样待了下来,每天人数不断增加,抬走了一批,又抬进来一批,这上头当官的没几个来看,反倒是小地方的县官过来守着。
“爷爷先歇息吧,你也忙活了一天了。”姗儿给他端了水,见他这几日精神不佳,不禁担心。
王大夫挥挥手,摇摇头,“无妨。”他刚开了口,嗓子又痒又疼,不禁咳嗽起来,姗儿一听这声音不对劲,“爷爷,你怎么了?”
王大夫阻止了她向自己走近,“别,今晚你不用睡在外屋了,睡在那里吧。”他指了指外面那一个房间。
“爷爷,你是不是?”姗儿问道。
他挥了挥手,进去里面写了一个方子,拿出来给她。
“我这几天就在里面,不出来了。”他说道。
姗儿每天照顾外面送进来的村民,又分身去照顾爷爷。
“爷爷,你可好点?”她把饭放在门外,听着他在里面一声一声的咳嗽,内心不安,端过去的饭又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每日熬的药喝了两三天之后他就喝不进去了。
她带了面罩进去,看见他躺在那里,“爷爷!”老人家睡在床上,见她进来了,睁开眼睛,嗓子已经说不了话了,肺部严重感染,一张口仿若有风灌进喉咙,咳嗽不止。
他手用力一挥,便是不让她靠近,只是指了指桌上的笔,姗儿不禁哭了起来,走过去帮他拿了笔,王大夫坐了起来,手拿着笔已经控制不住在抖。
“姗儿,可将我的尸体火化,带回山上,等到好了起来,你可离开山,不必守着我了,寻找自己的归宿了。”
元贞八年,瘟疫尽退,天子开粮仓,减税赋,民可谋生,商可谋利,建水利,通沟渠,农可用水,此为恢复之一。
凡是官宦人家,衣履从简,此为之二。
此役建功者,家人皆受赏,日后将继续征用能人之士,为兴国安邦之举,则为第三。
姗儿收拾了行李,安葬了爷爷,这么多年,医馆常年为山下的老百姓治病,并没有什么钱,只有一些当官的过来求医,爷爷才会收,也因此没有剩下什么。
她把钱都分给了他们,遣散了医馆里的人,“你们也算年轻,各自回家吧。”
“小姐,我们要跟你在一起,你去到哪儿我们跟到哪儿。”阿伶说道。
“我云游四方,你不用跟着我,你回家找个好人家。”
“小姐,我们跟着老爷这么多年,如今他去了,我们这些老的也要照顾小姐你。”
姗儿看着他们,摇摇头,“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
“小姐!”
“我们不会走的!我们要跟你一起!”
姗儿笑了,“如今国泰民安,你们可以放心回去了。”她说完带上了纱帽,背上了药兜,如同往日寻常下山找药一般,只是这一次便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