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时节,别处早已是银装素裹,独独沙漠之中,白日里依旧是酷热难耐,高悬的大日照彻四方,让这片金色沙海升腾起层层热浪。在这单调的景象之中,一座巍峨城池显得十分突兀,沧源城,在绿洲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座人类城池,高高垒起的城墙,隔绝城外的风沙,也好似,隔绝了城内的喧嚣,与广阔沙漠相比,此城确实如同沧海一粟一般,十分渺小,可方圆三里之地,皆在城墙之内,其实已经不算小了。
城内与城外,完全是两个世界,与外面的荒凉不同,城内俨然一副繁荣景象。南门,几名士兵于紧闭的城门处闲聊,本该好好站岗的他们,显得十分的懒散。一名高高瘦瘦身着甲胄的士兵,正怀抱着一杆长枪,拄在地上,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上下眼皮子也在互相打架,好似随时都有可能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旁边一名皮肤黝黑、体型壮硕的汉子倚靠在城墙上,一柄制式长枪随意搁放在面前不远处,腰间别着一只酒葫芦,伸手摸向葫芦,狠狠灌了一口酒,朗声道:“薛一丁,你小子,昨儿个又跟哪个姑娘云翻雨覆一整晚吧,本就没几两肉,再给娘们坐上去抖三抖,怕是连骨架子都得给你整散咯。”对面那两个随意站着的中年汉子也都大笑了起来,其中一人附和道:“咱薛大爷这是“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城楼之上那人也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说道:“薛大爷那是夜夜奔赴战场厮杀,马蹄声踏遍整座城池,斩于马下之人那是不计其数,要论战功,绝对是这份儿的。”说完还朝下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名叫薛一丁的高瘦汉子,突然一个趔趄,好在脚步及时跟上,并未摔倒在地,眼睛猛地瞪大,看来终于是清醒了几分,这一变化,惹得众守城将士又是哄然大笑。而后薛一丁看向那黝黑的壮硕士兵,说道:“赵爷,要不咱两换换?让我也靠靠墙?”
那壮硕士兵立马一葫芦朝他扔了过去,还大嗓门的叫道:“靠,老子还以为你要老子替你上阵杀敌呢。”
那薛一丁一把抓住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递给了朝他走来的黝黑壮汉,自己则来到城墙边上靠着,开始休息。
其实离了城门向外的一小段距离,便已是厚实的土地了,而城门内,更是铺上了一层石砖,贯通南北,沿着南城门继续往里,约莫个十丈路,可以看到一处卖水的铺子与对门卖酒的铺子,这清淡无味儿的水,居然能买到与酒一般的价格,并且还都不便宜。这酒与水,自然是卖给外人喝的,店铺老板都是生的俊俏的娇娘子,不管你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这酒水三碗下肚,那便是英雄好汉,俏娘子也自不会吝啬眉目传情。
再往里,正经营生就多了,有可供打尖住店的客栈,有那总会有一两道独具沙漠风情特色菜的饭馆,还有裁缝铺子、药铺等等,总之是应有尽有。而城池的格局,南北非常对称,一条宽阔大路,又将城池划分成为两个部分,繁华地区更加靠近西边,其中最为辉煌的建筑,当属城主府,于闹市之中,占据极大的一片地方,就好似是大城之内围小城,将府内的一切,又都全部隔绝开来。
使得城主府充满了神秘感的同时,也好似闭塞了视听一般,无论白日黑夜都人潮涌动的赌场,还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门外热情拉客的青楼,这些营生那也是不少。东区也是差不多的光景,只不过规模自然是比不上西区。
无论是大小生意,还是建筑格局,全都是得到城主府的批准,或者是命令,慢慢落实下去,才最终形成如今的沧源城。城中之人,只听命于城主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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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瘦汉子刚刚闭上眼小眯一会儿,便听得城楼上那人喊道:“哟,这不是于家少爷吗,稍等稍等,这就给您开城门。”
而后又对下方众人朗声喊道:“开城门!”
那高瘦汉子被一下吵醒,嘴中开始骂骂咧咧道:“什么狗屁倒灶的于家少爷,扰了老子休息。”当然,这话说得,声音可不大,就身边几位兄弟能听得清。
开了城门,便见得一位丰神玉朗、满脸笑容的公子哥,以及一位神情冷漠的大髯汉子,进入城中,而守城四人,则是站的笔挺,手持制式长枪,除了那高瘦汉子,其余人等,着实是霸气侧漏。
守城一事,本是件苦差事,一站就是一整日,可上头却好像并不如何苛求,只需要在有人进出之时,能够从入门时便能够感受到沧源城的底蕴,就可以了。所以这件事儿,自然就成为了美差,反正一年也没多少人进出。
等到那笑脸男子走远,众人一下子好似被打回原形,该休歇的休歇,该闲聊的闲聊。那高瘦汉子依旧是在骂骂咧咧,声音也一下子大了起来,只是不多时,便没了言语,眼看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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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家笑面虎方一进入城内,便直奔城主府而去,此前来过几次,每每都会多转一转,赞叹一番这与沙漠荒凉截然不同的城邦。只是这一次,没了兴致。一路穿街走巷,虽然面上依旧笑容和绚,但是脚下步子极快,显然是着急了。
当其终于赶至城主府前时,却被告知城主身体有恙,暂闭门谢客。
于家笑面虎闻言,依旧笑道:“我有事情需要与城主商议,此事非同小可,劳烦通报一声,想必城主大人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那守在门前的卫兵确实岿然不动,好似并没有听到他的言语,早已心急如焚的于家少爷,双眼冷冷的看向卫兵,冷声道:“事有轻重缓急,我所商议之事,关乎你们沧源城的生死存亡,若是延误了,你们怕是万死难辞。”
此话一出,那卫兵真的似有所动一般,只是依旧安安静静的守在门前,不肯让开道路,也不肯通报。
于家少爷彻底动了肝火,就要发作之时,只见门口走出一位魁梧汉子,剑眉倒竖,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鼻直口阔,身披厚重的甲胄,腰间悬挂一柄大刀,双臂环胸,对门外之人说道:“怎地,于雷少爷这是要帮我教训手下不成?恐怕于礼不合吧,这里是沧源城,可不是你们家大业大的于家大院,城主身体抱恙,说不见客,那便是不见。于少爷若是有兴趣在这沧源城内转一转,自然是欢迎得很。”
于雷被这霸气侧漏的汉子炯炯有神的双目盯得确实有些犯怵,可事情太过紧急,还是不死心般的问道:“城主……什么时候能见我。”
那汉子依旧是双臂环胸,丝毫没有要答话的迹象,于雷缓缓松开早已紧握的双手,抱拳道:“城主大人若是有时间,不妨去天清客栈一聚。劳烦通报一声,于某先行谢过。”
然后果真离去,大髯汉子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既没有出言相帮的意思,也没有劝阻同行之人。
看着二人离去,待其走远,身披甲胄的汉子嗤笑一声,顺便敲打一下手下:“天塌下来,砸不到你们,只管服从命令就可以了。”
二人答道:“是。”
那汉子转身便去寻城主,绕开一座巨大的喷水池,沿着两边遍布鲜花草木的廊道,走过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视野瞬间开阔,那是一片相当宽阔的广场,沿着总共八十一层的台阶向上,终于是见到了被两具威武霸气的石狮子守护的大门,握住门上狮头衔住的圆环,敲响三下,稍待片刻,这才推门进去,一条青石铺就的道路,直通一座寝宫,两侧也都是绿茵茵的花花草草。
这一趟可谓是“历经千辛”,来到城主房门前,其实房门是大开的,甲胄壮汉依旧是轻轻叩响房门,只听得将城主身影遮掩的忽隐忽现的帷帐后,传来浑厚的声音:“说。”
于此同时,还有清晰可闻的猫叫声,从微微闪动的影子来看,城主正值征战四方的紧张时刻,战局相当的胶着,手握缰绳,胯下马儿飞奔,辗转于战场每一个角落,将自己的汗水挥洒在大好河山的每一片角落,虽只有一人一骑,却有那雄师百万之威势,令人同样是热血沸腾,此刻便想要与之一同奔赴战场。
久久的伫立,终于的等来了城主大人的凯旋归来,甲胄壮汉好似对这种胜利习以为常一般,并未出言道贺,而是首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通报一声于家少爷来过,也将其在天清客栈等人的消息带到。
帷帐之后的城主只是摆摆手,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嗯,你下去吧。”
甲胄壮汉恭敬的弯腰抱拳,就此退去。
与此同时,于雷也已经落榻于天清客栈甲字二号房,笑容不再的他,只能默默的等待着城主大人主动来寻自己,这次吃了闭门羹,让他是又气又恨,此前洽谈合作之时,自己所应允对方的利益,绝对是足够诱人的,当时答应下来那也是相当爽快,这会儿因为那妖兽办事不利,却让自己陷入险境,此刻再来一个闭门不见,完完全全就是过河拆桥嘛。
这般想着,脚下也是不停,来来回回的在房间中踱步,与静坐于一角的大髯汉子,形成鲜明对比,随着时间的推移,踱步的频率越来越高,走动也是越来越快。大髯汉子终于是忍不住了,说道:“静待几日,自会有答案。”
于雷听闻此话,仿佛一下子炸锅一般,叫道:“静待?你让我现在如何安安静静的等下去?那厮堂堂一名将阶妖兽,怎么就会让那小婆娘给逃掉了?结合能力,都推演了无数次,还准备了这么长的时日,依旧失手,怎能让人不着急?以那婆娘的聪明劲,肯定是早就知道是我干的,道理在她那边,定然会找于家的麻烦。”
那大髯汉子面上毫无波动,闭上双目,手指轻轻敲击鼻梁三下,睁开眼,似笑非笑道:“定然找于家麻烦?我看未必。”
于雷疑惑地看向大髯汉子,汉子也就这么盯着他,一瞬间,于雷脸色惨白,最终呢喃:“不,不,她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大髯汉子说道:“为何不能?从传闻来看,以王大小姐的气量,只要你死了,于家,还是于家,王家,也自然更是王家,至于之后会如何,与你有关吗?”
于雷神情呆滞的向后退去,颓然做到凳子上,而后猛然抬头,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盯着大髯汉子。汉子已经闭上双眼,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此前的交易,自然作数,我会救你一次,保你不死。在这之后,便与我无关。”
此后二人便彻底没了交流,房间顿时寂静了下来,没有半点声响。
如此度过几日之后,当夜幕再次笼罩沧源城时,城主府偏门,一道黑影闪现,直奔天清客栈而去,以高低参差的屋顶为路,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潜入到天清客栈甲字二号房中。
黑暗中,一道人影走向来着,抱拳道:“恭候城主多时。”
那道黑影便是乔装的城主,而恭候之人,自然是于雷,刚刚是那大髯汉子提醒了于雷,所以才有了此次恭迎。对于二人的实力,城主也自是在心中有了大致的评判。
城主此时一袭黑衣蒙面,屋内也并未有半点光亮,所以只能大致判断其体型,显得比较的壮实,并且也不算太高,起码不及于雷。
城主开口道:“城主府也多日未能收到蝎力的消息,计划实施已经许多时日,这般看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蝎力,乃是那巨蝎的所用化名,既然干的是与人类要经常打交道的活,自然还是有一个化名比较方便。
于雷惊呼道:“这不可能,那婆娘虽然强悍,即便是还有隐藏实力,也绝非将阶妖兽的对手,更何况还是速度见长,更不可能跑的掉。”
城主说道:“那小妮子的实力,我自然也是有个大概的了解,蝎力对付她,还是绰绰有余的,即便是加上那死士,也不济事。如今许久未能有好消息传来,自然是要做最坏的打算,这个过程中,肯定是有些变数,同行之人,可有能够帮得到她的人?”
于雷沉思一番,摇头道:“同行之人,多为商贾,以及一些受雇佣的冒险者,都翻不起什么浪花,而一帮壮汉,也多是涉足修行不久之人。这些人早已化作尘埃,与那婆娘一并消失的,还有一名半路上碰到的蠢笨小子,以及一名烂赌鬼,家底儿输光了都不敢吭声,只怪自己运气不太好。”
闻言,城主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未开口。
于雷继续说道:“假定蝎力已经失败,可那婆娘定然也还没有走出这片范围,若是此刻继续追击,我们还是有机会将其击杀,到时候应允城主的利益,自然是半点不会少,甚至还会更多。”
城主终于是绷不住了,嗤笑一声,说道:“我们?于大少可莫要说笑,参与袭杀王大小姐之人,独独只有你于大少,以及一名祸乱沙漠已久的妖兽,与我,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于雷顿时怒目圆睁:“你……”
城主继续说道:“队伍之中隐藏爱管闲事的高人而不知,提供错误情报,导致蝎力最终无法成事,甚至还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让我许许多多的营生,都不得不做出变更。此刻还想着将你我绑在一起,去为你的异想天开付出代价?追击?又能如何?是靠你一人将那四人齐齐斩杀吗?你要知道,那聪明的娘们不管知不知道我参与其中,都不会拿我如何。”
于雷背后已经满是汗水,一时间哑口无言。
城主手臂一甩,负于身后,说道:“于我而言,只不过是失去一名暗处的合作人,做出些退让,换一家进行合作罢了。没了我,整座城池都将彻底乱套,别说是通路,到时候就连这绿洲还存不存在都未可知。而没了你,没了蝎力,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是半点都不会受影响,你,明白了吗?”
一直坐在桌旁凳子上的大髯汉子睁开了双眼,城主也没有再咄咄逼人,好似在静待于雷想清楚。只是他到底想不想的清楚,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城主摇摇头,转身欲离去,只是刚踏出去一步,便又转过身来,说道:“虽然合作已经终止,可买卖依旧在,你说对吗,于大少,想必搜刮尸体也是收获不小吧,不妨让我这穷乡僻壤的一城之主,也掌掌眼如何?”
于雷叹息一声,从胸前摸出好几枚储物戒指,抛给城主,被其一一接住,拱手说道:“城主不妨多把玩些时日,百八十年之后再归还,也还不迟。”
城主轻声笑了笑,也不再停留,身形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房内二人如同两尊石像一般。这于大少,倒还识趣,储物戒指里边的东西还真不少,那自己便不再多找他麻烦好了,若不是这次太过背运,说不得真是一位很好的合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