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心绪,常无病收起元珠,重新上路。按照师傅给的地图,自己离官道其实已经不算远了,这两个月以来的奔波,着实是让他身心俱疲。在无聊的时候,总会自言自语,因为这一趟,他确实是心里没个底,不知道究竟会走多久,是真的害怕自己做了那闷葫芦,会丧失语言能力,所以一天中总会有某些时间段,常无病看起来像是……神经病一样。
收好地图,刚刚迈出去两三步,一阵寒风吹拂,裹挟着刺骨的冰冷,还有那一丝丝的臭味。低头嗅了嗅自己,刺鼻的臭味就更加浓烈了,赶路的日子,洗澡的事情,着实不好解决。继续往前,目光逡巡,除了寻找官道之外,还需要寻找小溪或者是湖泊。
复行数十步,便发现目标之一。那是一湾不怎么大的积水潭,走进一看,感觉“比较浅”,当然,这只是视觉上的效果而已,清澈的溪水汇聚,潭底全是小石头,自觉不过膝盖高度,一脚踏入其中,便会一个猝不及防,潭水瞬间齐腰。
常无病最开始遇到这种浅潭的时候,非常兴奋,结果就着了道,那时候还是深秋季节,所以感觉挺凉爽,搁到现在,恐怕就是个不小的灾难了。抬眼看了看四周,森林中就是这点好,不缺木头,走到哪里,都可以燃起篝火,依旧是搭起四堆,同时点燃,这也算是这段时间养成的一个习惯吧。
行至潭边,两眼望着浅潭,神色有些复杂。倒影中的自己,有些过于邋遢了,若是此刻在家,肯定会被妹妹嫌弃的。
常无病缓缓的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一套干净衣服,摆在一旁,伸手触向潭水面,去势非常缓慢,有种这一刻便是永恒的感觉,当手指终于触碰到水面的时候,收势却快若奔雷,双眼紧闭,做出一个“很用力”的表情,有些怪异,而后,这名人高马大的二十一岁青年,便呜呜哭了起来,没有眼泪,却让闻者都能够听懂这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般扭捏作态,还是抵不过又一阵微风吹拂,带起点点腥臭。赶紧起身,扒去身上的衣物,好似刮了一层皮一般,而后深吸一口气,一脚踩在潭面上,另一脚紧随其后,身形一矮,瞬间齐腰的潭水淹没了下半身,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上下两边的牙齿好似发生了惨烈的攻伐一样,仿佛不磕掉对方不罢休一般。常无病赶紧蹲了下来,将肩膀以下的身子,全部没入水中,一下子好似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
过了好一会儿,这样的情况才有所好转,身体停下了颤抖,长舒一口气,潭水好似也没有那么冰冷了。可浅潭中的人却根本不敢动弹半分,良久,清洗身体才正式开始。
这一次就洗的比较的仔细而且全面了,尽量做到“一尘不染”,毕竟接下来的路,是要去往人烟比较繁密的区域。本着财不外露的打算,常无病将行囊也拿了出来,一部分换洗的衣物还有觉得接下来用得着的东西,都可以放在里面,接下来就该背着行囊赶路了。
完成这艰难的过程后,再看常无病,就很有精神小伙那味道了。只是出水时的窘态,就显得不那么英雄了。一团团燃烧的篝火,仿佛能够与生命的火焰产生共鸣一般,一起跳跃不已。穿上那缝补多次,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这才好似重获新生一般。而换下来的衣物,顺带着也已经一起洗过了,此刻就晾在了篝火旁边。
等到身子彻底回暖,衣物也差不多干透的时候,这才重新踏上旅途。这一走,便又是半日的光阴过去了,太阳好似一个急着归家的孩子一般,眼看着便要躲进群山之中,而常无病才堪堪感到官道旁边。
与地图上标识的羊肠小道不同,眼前所见之官道,非常的宽阔,且十分平整,极目望去,无论是向东还是向西,好似都没有尽头一般,而且看上去,已经通行了非常长的一段时间了。想来师傅所给的地图,乃是二三十年前的老物吧,有部分地方对不上也可以解释的通了。
被夕阳染红的天边,颜色愈发的深邃了起来,光线逐渐变得昏暗起来。就在常无病愁眉不展的时候,耳旁传来一阵马蹄声,由东边缓缓驶来,确实是赶巧了。
常无病笑望着马车,车前的四匹神骏体格相当健壮,富有节奏感的踏地声,振奋人心,其后便是马车本体了,方方正正的如同小房子一般,可以想到其空间是非常大的,车篷前坐着一位赶车夫,面容显得十分刚毅,浓眉大眼的,皮肤黝黑,看上去就像是邻家大叔,只是神色冷漠了些,看着常无病挥舞的双手,对那兴奋的呼喝声仿佛充耳不闻一般,仅瞥了一眼常无病,眼神便不在逗留,继续注视前方,双手稳稳的拉着缰绳。
一时情急之下,常无病只得一个箭步,冲到了宽阔道路正中,那眼神冷漠的汉子也被吓了一大跳,手中缰绳一紧,四匹神骏前蹄高高扬起,嘶叫声此起彼伏,而后八只马蹄几乎同时一个重踏在地,看样子连着地面都要踏穿一般。那汉子神色变得极不耐烦,吼道:“你不要命了?要死也别赖上我啊,这荒山野岭的,哪里做不得埋尸处?”
常无病到也不急,赶忙赔笑道歉一声,搓搓双手,说道:“这位兄台,莫要生气,我也只是见与你要走的是同一个方向,便一时情急出此下策,还望见谅。若是可以的话,还望可以捎上小弟一程。”
那汉子依旧是居高临下的眼神,审视了一番常无病,目光在其缝补不断的衣物以及在注视下稍稍有些露怯嫌疑的草鞋上扫视一遍,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戏。”
常无病面色一僵,言简意赅的拒绝,稍稍有些不太适应,也觉得有些尴尬。那汉子还是惜字如金的说道:“滚开。”
见其握着缰绳的双手就要有所行动,常无病赶忙说道:“诶,别急别急,我可以拿一些东西来换。”左手平举在胸前,给人一种螳臂挡车的感觉,右手一拉包裹在身侧,伸进去翻翻找找,其实也就情急这么一说,能够拿什么换,还真没个头绪。只见那汉子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也没有急着拒绝,便继续拿翻找的动作。突然间,灵光一现,想起师傅给的,某种金灿灿的圆形物体,心念一动,手中便多出一枚。
包裹中的手抽了出来,在身前晃了晃,那汉子看到手中金灿灿的物体,眼睛也是一亮,此外也没有过多的表情,而后也无言语,伸手微微招了招。常无病咧嘴一笑,将手中金灿灿的硬币抛了出去,被汉子稳稳捏在了手中。
这个时候,马车一侧的帘子被掀起,探出来一颗脑袋,是一名男子,其面容清秀,眉眼之间尽是笑意,却让人多少感觉缺了点真意。那人问道:“郑兄,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如此问着,一双眼睛还打量着常无病,面上笑意更浓了一些,不可察觉的摇了摇头,仿佛再说怎么还没有将这人赶走,再看向那车夫。
那男子探出脑袋的那一刻,车夫便将手中的硬币攥紧了,听闻对方问话,只是淡淡的说道:“没事儿,就是个想要搭便车的。”
那男子微微有些讶异,此前的怒吼显然是听到了的,但是车夫此刻的意思,明显是想要让其上车。面容清秀的男子,说道:“也好,一路上,也可以多个伴。”临缩回去之前,还不经意瞥了眼常无病,明显是带着些许不屑的。
那车夫重新看向了手中的金币,正反两面有扫了一遍,然后抬头看向常无病,抬起左手,同样是伸直了手指向前平举,好似要来一个隔空击掌一般。常无病微微点头,右手再一次探向了行囊之中,便又多了四枚一模一样的硬币。走上前提,递给车夫,接过那一枚枚金灿灿的东西,车夫点点头,大拇指朝后指了指。
常无病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走向车后边,心中难免感觉有些侥幸,也难免有些腹诽,自己当这一枚枚硬币没啥用,一开始还没有拿出来,结果得亏记起来这个,才能够顺利搭上车,只不过,徐老也只给了几十枚而已,这就花去五枚,之后咋整嘛。
进到马车内,车上的人还不少,那面容清秀的男子冲着常无病笑着招了招手,虽然此前眼神已经让常无病很不舒服,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常无病也冲其微微点头示意。马车内部空间还是比较大的,众人相隔都比较远,笑脸男子就坐在左后侧,右后侧还有一位头戴幂篱的女子,看不清面容,但其怀中抱着的一柄长剑却特别扎眼。左前侧还缩着一名大髯汉子,双臂环胸,脑袋枕在马车上,身旁还放着一个大大的包裹,闭合着的双目,直到常无病走到马车右前侧,都没有睁开过。
一场小小的闹剧过后马车再一次启程,在这么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空间里,不用自己脚踏实地的赶路,确实是来的比较舒坦,而且也不用遭受那天寒地冻,苦难过后的甘甜,让常无病差一点忍不住就要哭出来了。
常无病打量了一下马车内,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他,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好还是坏,只是屁股底下这软绵绵的感觉,还有绸缎的质感,入手很是舒服。以后等自己出息了,等到妹妹可以治好病的那一天,一定要拥有一辆这样的马车,带着她云游四方,亲眼见证这广阔天地的诸多风光。
常无病又开始打量起了车内众人的情况,首先看到了自然还是那笑脸公子哥,对方察觉到视线,也转过头来,笑容依旧,常无病倒是有些措手不及,赶紧偏移了视线,看向身前的女子,只见起坐姿端正,面容依旧是无法看清的,视线下移,其着装与常无病形成鲜明的对比,上好的绸缎,其上还有那百花争妍,仿佛即便外面是那寒冬腊月,只要在她身边,便能感受到春风拂面,胸前的雄伟,让长剑显得更加的坚毅,而持剑之手,如同纯白无暇的美玉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把玩一番。
只是再往下,常无病就不敢看了,倒不是忽然悟得大贤者神通,而是那好似拥有开天辟地之威能的锋锐长剑,微微动了一下。吓得常无病赶紧眼观鼻鼻观心。至于身旁那大髯汉子也不敢继续打量了,明显也不是善茬。
车上其实一直都是无声无息的,而此后,也都是如此,感觉上,是要比自己走路快上不少的,只是,这般压抑的气氛,实在是让人感觉都要憋出毛病了,唯有每日修行不辍,方能稍稍解乏。马车在官道之上驰骋,除了一些必要的休歇之外,便再无任何停留。那车夫每日会在在固定的时间里,让骏马也休息三次,夜间也会停止赶路,并且还会给大家分发一些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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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大概七日之后,终于是抵达了一座有些人烟的村落,至此,马车上的旅程,便已经结束了,映入走下马车的众人眼中的,是一座有着泥巴围墙的村落,以及其背后,那好似无边无际的广阔沙漠,在落日余晖之中,如同是一片金色的海洋一般,同样显得深邃、静谧,那点点的“波光”,也如同是一个个希望在闪烁。
只是,常年居住在此地的居民才知道,沙漠中,更多的还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