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修戎瞪着双眼,有些急促的喘息着,额头浮着一层细汗,显得惊魂未定。
“原来是个梦?可这梦……怎得如此奇怪?”
黎修戎深吸口气,让急促的心脏舒缓了几分。看着身上带着淡淡香味的被子,顺势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
“这里……是玲珑阁?我怎么会在这儿?好像记得,我在祖庙祈福……”看着这布置有些空旷的熟悉的房间,黎修戎有些疑惑,之后的事情却是没了印象。
转头喊了几声,可这硕大的玲珑阁却是空无一人。
见无人应答,黎修戎掀开了被子,感受着膝盖传来的阵阵疼痛,双手撑着床沿,挣扎着想下地。
然而双脚刚一放下,便感觉两腿一软,根本使不上力气,直接狠狠的跪倒在了地上。
“嘶~”
黎修戎倒吸一口凉气,双膝磕在地面上,传来一阵剧痛。眼见着裤腿浸出鲜血,印在了地面。
咬着牙,黎修戎双手颤抖着再次扶着床沿,用尽力气将自己撑起,坐在了床上。
伸手小心翼翼的撩起裤腿,只见两个膝盖早已红肿。刚刚那一摔让本就脆弱的膝盖更是雪上加霜,破了口子,鲜血缓缓流出。
感受着膝盖传来的刺痛,黎修戎却也毫无办法。四周无人,自己又下不了床,只能忍着疼痛,轻轻吹着冷气,这才舒缓了些。
“章太医,这边请,这边请。”
伤口刚缓和了几分,门外便响起了吕绮玲那熟悉的声音。
“吱呀!”
一阵开门声响起,顿时吸引了黎修戎的注意。探着头望了望,可惜却被门廊挡了视线,只能听得声响。
两道脚步声传入耳,一道悠哉,一道急切。不一会,两道身影便映入眼帘。
“姨娘,您回来了!”看着那瘦小又熟悉的身影,黎修戎虽然虚弱,却还是有些惊喜的叫道。
双腿的伤势让他心里无助至极,好像又回到了做乞丐的日子,独自一人舔舐伤口,无人问津。
此刻吕绮玲回来,自然让他惊喜万分。
“戎儿!”见儿子醒了过来,吕绮玲心中也是欣喜,也没有在意他的称呼,顾不得身旁之人,三两步便跑了过来。
可刚过来,却被黎修戎膝盖上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惊了神。
“戎儿,这是怎得回事?刚刚是不是皇后派人来过了?”吕绮玲心疼的看着那道血口,心中怒火再次翻起。背着黎修戎回来的时候自己明明看过伤口,只是红肿,此刻却是这般模样,不由得怀疑到了皇后的头上。
毕竟只有皇后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设计陷害,而黎修戎一身伤痕也是拜她所赐。
“刚刚母后没派人来过,戎儿只是见不到姨娘的身影,想去寻找一番。哪成想这双腿软的厉害,用不上力气,这才摔成了这个模样。”黎修戎看着吕绮玲认真的说道。
“原来如此……”
闻言,吕绮玲点了点头,心疼的拿手绢轻轻擦拭着鲜血,双眼有些无神的呢喃道:“戎儿,她害你成这般模样,你还叫她母后?”
“姨娘,你说什么?”黎修戎只见吕绮玲张了张嘴,伤口传来的疼痛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听得清楚。
“哦,没什么,没什么……”回过神来,吕绮玲看了看身后站着的那道身影,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这时,黎修戎才注意到另一道身影,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下巴一簇山羊胡带着些许花白,颧骨微高,身着六品鹭鸶补服,头顶乌纱,腰间一方木盒斜挎。
见黎修戎盯着他,也不说话,微仰着头,眯着一双眼睛,有些高高在上。
发现此人并未见过,黎修戎有些疑惑的问道:“姨娘,这是何人?”
也不待吕绮玲回答,那道身影直接开口言道:“老夫太医院章哲琛,见过十九殿下!”说罢,拱手行了个不咸不淡的礼,便拱手而立,不再多言。
“这位章太医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杏林好手,此番前来是专门为戎儿治疗伤口的。”吕绮玲见章哲琛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太医?”黎修戎又抬眼瞧了瞧,想到:“太医,便是常人说的大夫吧?大都里的那些大夫,听说有救死扶伤的手段,神奇至极。这皇宫里的大夫想来一定更厉害吧?也不知是真是假。”
乞讨为生的黎修戎哪里有钱财去看大夫,有了小病小灾,也就只能一个人窝在破庙里,能抗一天是一天。抗不住,死在那儿,也不至于暴尸街头。
可能是傻人有傻福,这些年也没生过什么大病,一些风寒发热,躺个一两天也就好了个大概,比其他乞丐好了不知道多少。
“如此,便麻烦章太医了。”黎修戎抬头看着章哲琛,感激的说道。
“嗯。”章太医抬起眼皮,不温不火的从鼻尖挤出一道声音应道。
随即走了过来,坐在了吕绮玲搬来的椅子上,有些不客气的抓起黎修戎的手腕摸了摸,又拿手戳了戳血口周围的红肿,疼得黎修戎满脸狰狞,咬着牙直吸冷气。
眼见儿子痛苦的模样,吕绮玲抬手拍掉了章太医触摸伤口的手指,着急的说道:“太医不过看病,怎要这般力气?是治人还是杀人?”
被吕绮玲这一拍,章哲琛脸色一沉,冷眼看着二人,厉声说道:“哼,老夫看病何须你指手画脚?若是娘娘觉得自己可以,不需要老夫,那老夫就先告辞!”
说罢拱了拱手,也不多言,将一旁的药箱一拍,便要离去。
吕绮玲见状,心中一慌,这太医要是一走,儿子的伤可怎么办?她虽然会调一些草药,但哪里比得上太医的方子?
吕绮玲想着,也不含糊,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章太医留步!方才是我不对,一时鲁莽说错了话,还请太医留下为戎儿治病。”
然而一路追到了门前,却也不见太医回头。情急之下,吕绮玲慌忙跑到门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章太医挡在了门内。
“贵妃娘娘这是何意?还请快快起来,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下官可担待不起!”
话虽这样说,却没有一丝想让吕绮玲起身的意思,一手捏着胡子,挑起一边的眉头,带着一丝嘲意。
“章太医,适才戎儿疼痛难忍,我才一时失了方寸,做出此等不敬之举实非本意。还请太医大人大量,不与小女子计较。看在戎儿皇子的身份上,再回去为他看看身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说着吕绮玲也没有顾及自己的身份,对着一介太医连连叩首。
“娘娘不必下跪,老夫可收受不起如此大礼!”章太医捋了捋胡须,阴阳怪气的说道。
眯着的眼睛微微一转,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说道:“老夫来此本就是为皇子前来,也算为人臣的本分。适才老夫也看了殿下的伤口,虽说不甚严重,却也伤的不轻,若不及时用药可能会留下病根……”
眼见吕绮玲面露急色,章太医也不继续吊胃口,接着说道:“这样吧,老夫这里有两瓶药,一瓶止血消肿,一瓶温养滋补。外敷内服搭配使用,不出三日,殿下便可恢复如常,不留病根。”
闻言,吕绮玲喜出望外,连连磕头道谢。看着章太医从医箱里拿出两个小瓷瓶,伸手便要去拿,却被章太医拦了下来。
见吕绮玲愣在那里,章太医面色不愉的说道:“娘娘这可就不讲道理了!老夫身为人臣给殿下看病是本分,但这两瓶药可是老夫精心调制的私人财产,便是皇后娘娘来要,也会派人给个仨瓜俩枣。娘娘这伸手便拿,难不成是想白嫖?”
“不,不是!”吕绮玲见状急忙摇头,咬了咬嘴唇,从荷包里倒出几钱散碎的银子,恳求的说道:“章大人,我这里只有这些银子了,您都拿去吧!我知道不够,但这已经是我所有的积蓄了,还请大人把药施舍于我,小女子感激不尽!”
吕绮玲这些年被皇后欺压,早就断了俸禄,身边的侍女太监也走了个干净。本来高高在上的贵妃一时之间无人问津,只能靠自己在宫里勉强活着。
虎落平阳,整个后宫的侍女太监为了拍皇后马屁,也一个个骑到了她的头上,能欺便欺,甚至吃饭也成了问题。
没了下人,御膳房的人又不好相与,取不来吃食。一日三餐吕绮玲便只能自己动手做,十几年来也是找了些御膳房的侍女太监买食材,可便是寻常的食材也要卖到几两银子,已是天价。
到了后来便只能变卖首饰家具,一来二去,繁华的玲珑阁也让吕绮玲卖空了。
若不是后来一些年,吕绮玲自己在后院开了一个菜园子,种了些蔬菜,或许早就饿死在这玲珑阁了。
而手中的最后一件值钱的首饰,也让吕绮玲换了一块猪肉半只鸡,做给黎修戎吃。
渴了自己打水,饿了自己种菜,一件衣服也不知被她洗了多少遍,还要忍受太监婢女的欺辱。吕绮玲从一个万众瞩目的洛神,变为一个乡间村妇,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心酸。
看着吕绮玲手中的散碎银子,章哲琛一声冷笑:“娘娘可别与老夫开玩笑,您这些银子别说老夫手中的药了,便是配药的药材也买不了几株。”
“我知道银子不够,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吕绮玲跪伏着,眼泪止不住的流,“还请大人大发慈悲,小女子来生当牛做马报答大人!”
“银子不够,这药可是不能给你的……”章哲琛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道:“娘娘要是缺银子,老夫这里倒是有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