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宁璇,白逍拖沓着脚步,依旧是一个人到了这亭子中来。竹林亭顶上,少年垂下一条腿来,悠悠的荡着。
骤然一阵彻骨的疼痛自经脉之中袭来,这突如其来的痛苦让少年脸色变得极苍白,身子下意识的狠狠颤动挣扎起来,而这般动作也是让少年从亭顶之上坠落了下来。
“又来了!?”
自亭顶之上坠落,巨大的冲击力让少年整个人都是有散架般的刺痛感,鼻翼不断的煽动,纳入凉气来,自牙缝之中挤出几个字眼,但却并未太多慌乱感,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少年入小亭内,盘膝而坐,强忍着巨大的疼痛感,将荒气催动,十二道黑白色的阵印缭绕在少年身旁,荒气不断的注入其中,随着这般动作,那股痛感也是逐渐减少,可一身荒气竟是耗费一空。
白逍脸色苍白,有些欲哭无泪,感受着空荡荡的经脉,深吸了一口气,疼痛的频率现在可是越来越频繁了,若是按这种趋势下去,自己可是扛不住啊。先不说若是在战斗时来这么一遭,光是自己积攒的荒气耗费一空,这也让白逍无比心疼的啊。
良久的调息才是让白逍缓和些许,被压的酸痛的双腿,随着少年起身动作,也是差点没让白逍栽倒下去,脸色依旧是没有完全的褪去苍白,瞧上去依旧有些狼狈。
“小逍,宁璇走了?”
二娘的声音忽然响起,前者不紧不慢步入小亭内,忽然瞧着白逍的模样愣了愣。
“嗯。”
莫小玉的到来也是让白逍有些庆幸,幸好二娘没看到自己狼狈样子,否则怕是要吓到她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
二娘眉头皱了皱,上前来,靠近白逍细细打量着少年,关切的问道。
“没有!刚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二娘,你该不会是给我爹当说客吧。”
白逍不经意的将话题带过,坐在石桌子旁,自顾自的开口道。
“小逍,二娘想知道,你对宁家丫头现在是什么想法。”
莫小玉没有提及让白逍去往万苍学院,反而是开口问道。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二娘……娃娃亲嘛,我又拗不过你和老爹。”
白逍老脸一红,将一切都是扔给了娃娃亲上,这般想着他老爹还真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老……当益壮。
“可你当年出走的时候也是果断的很呐。啧啧……”
莫小玉有些听不下去,却是翻起来旧账,笑吟吟的望着白逍说道,可是话音停滞片刻莫小玉又是继续道:“但这所谓的娃娃亲,其实并不那么牢靠,上次于家的事,若不是宁家小丫头坚持,怕是已经退了。你可知万苍学院那是一个什么地方,那是镜州真正的天才的聚集地。”
说着莫小玉的眼眸逐渐深邃起来,语气亦是略肃穆望了一眼白逍,少年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王都,也许并不能真正明白,那些大族的天才,他们的恐怖之处。他们所接触的强者,是可逆天争命的存在,他们的资源浩瀚如海。他们生来,便可对于那些强者颐指气使。哪怕强如天荒,荒府,甚至灵府。
“二娘并不是打击你,但你要知道,宁家那丫头见识过那些真正的优秀的卓越的少年,她对你的态度,会怎样,实在是没人知道。”
莫小玉话语,颇有些语重心长,并不是非要去超越谁,可至少你站在那人身旁,总得有些底气不是。可以让你微笑着的底气。
“二娘,所以……你是想让我也去万苍学院吗?还是说不让璇儿去万苍学院。”
白逍听着,悠悠吐出一口气,嘴角噙上一抹苦涩与无奈,缓缓开口道。
“这便不是二娘要为你考虑的了。但你要做的,是别让自己哪天对着二娘痛哭流涕说你错过了什么。”
莫小玉摇了摇头,笑瞧着少年,眼眸微眯,这般动作也是让前者眉角攀上一抹微微的细纹来。
“二娘,应该不会吧。”
白逍脸色有几分不自然,语气干涩,少年眉眼轻举,望向天空,似乎在细细思考着什么。
沉默了片刻,少年忽然却是咬了咬牙,狠狠吸了一口气,旋即垂下的手掌不自觉得握拢,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对着莫小玉说道:“二娘,我去街上转转!”
话音落下,少年便是匆忙的冲了出去,似乎怕赶不上什么一般。而身后莫小玉则是笑吟吟的瞧着白逍着急忙慌的模样。
归云镇房屋大都有些年头了,小镇多雨,可到了这个季节,依旧是有些干燥。青墙黛瓦,素雅的很,亦是有韵味的很。
白逍裹挟着一股荒气,速度极快,穿梭而过。眼眸直直的望向远处。他要追上宁璇去,至于追上干嘛,他还没想好。人生没有彩排,没有什么事情能完全的计划好。
出小镇去,沿着大道一路奔袭,即便是筋疲力尽可白逍亦是咬牙坚持,汗流浃背亦是有些舒爽。
山路崎岖,并不茂密的树林之中,有人影极速的掠过,少年抄小道,不时投过叶片空隙将眸光投到大道上,想要寻到宁璇一行人的身影。
奔袭超过半个时辰,眉上的汗珠微微朦胧了视线,此处有一山谷,山谷两侧极陡峭,中间甬道倒也宽敞,出得山谷之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平野,这个季节枯草伏地,一片泛黄的颓败模样。
山谷崖上,少年蓦然停滞脚步,遥遥望向地平线另一端,忽的脸色一喜,眸子之中显露出一抹光亮,在前方有着一群青袍衣裳的人影,向前而去。那青袍,白逍并不陌生,是宁家服饰。
“璇儿!!”
白逍伫立在高处,单薄的身影迎风而立,显得颇为激动,大声的喊叫。
可宁璇一行人速度极快,本就处于下风处少年的声音并没有传过去,十数个青袍身影,快速的向前而去。从归云镇到万苍学院,对于他们来说,需要历经数月有余的跋涉,出得风起王朝,经万蟒河,顺流而下,一路东去……
白逍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呼喊声有些苍白,却是愈发的声嘶力竭,可即便这般,也是没能引起宁家众人的注意。
宁璇速度略缓慢,落在了队伍末端,似有些心事重重,青袍衣裳包裹着少女纤秀的身子。微凉的风浪吹袭,让少女发丝随风飘荡而起。
“璇儿,快些,天黑前我们要赶到黑雾镇,跟随那边商队前行,再到万蟒河的渡城……”
一道略威严的声音响起,宁璇二伯亦是将身形慢了下来,忍不住催促了一声。这丫头的动作,他又如何能不知道,还没走几步便停下脚步来修整,这丫头不会真以为是自己脑子秀逗吧。
“二伯,你说我们能通过万苍学院的大选吗?”
宁璇有些心不在焉,开口询问,似乎对于前路漫漫的终点有着些许迷茫。
“能!当然能!我家璇儿可是努力了那么久呢。”
二伯一脸络腮胡,剽悍的模样瞧着俨然是一个社会人,咧嘴笑起,话语之中有着一股霸道之气。
努力了就会得到回报的事,也许多年后才会明白,说是一种恩赐,亦未尝不可。大多数时候,努力,只是让自己不遗憾罢了。
“二伯,你说今年又会有多少没通过大选的人,从苍山崖上跃下。”
宁璇笑了笑,反问道,这般模样亦是让宁璇二伯脸色有些变幻,急忙开口道:“璇儿,你可别乱想。”
“璇儿妹妹必然会被万苍学院选上的。一定!”
一个俊秀的薄眉少年亦是注意到二者的话语,有些热切的添上一句,或许这个年纪的少年们还没有学会如何去掩饰自己的情愫,薄眉少年瞧着宁璇,眸光极为热切。
“但愿吧。”
宁璇莞尔一笑,对上那般炙热的眸光,少女有些无奈,可还是保持着不恼人的模样。
白逍的声嘶力竭的声音,也只是埋没在风中,没能留下众人的脚步,宁璇一行人折过蜿蜒道路,没有回头。
可一瞬间,宁璇却是似有所感,转头来瞧向后方,但实在是过于遥远,少年身形又是那般单薄掩于山崖,这般随着二伯的催促,宁璇有些失落的转过头去,跟上前行的众人去。
白逍力竭,喉咙犹如冒了火一般,但转过这地方,再往前便有无数岔路,四通八达,身上的荒气已然是耗了个干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宁璇一行人消失。
少年伫立了良久,直到额上汗珠散尽,气息亦逐渐平稳,少年所在地势略高,寒风有些彻骨,可白逍眸子直直的盯着宁璇一行人所去方向,半晌才是开口缓缓道:“璇儿,等我,最多两年,或者一年半,我一定去万苍学院寻你。”
也许白逍追到宁璇,也只是这一句简单的话,可他想告诉她,很想。
转身,二者背向而行。白逍往归云镇的方向返回,偶尔亦是能瞧见一些家族浩浩荡荡的队伍,皆是满怀憧憬,少年志,在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