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小镇的上空里，黑压压的乌云自四面八方漫来，须臾间铺天盖地，把整片天空染成墨色，其内浩瀚的雾气翻滚奔腾，压得镇里的建筑灰蒙蒙的，喘不过气来。
某栋楼房的窗口处，伊格尔斜靠窗沿仰望天空，怔怔出神，骤然间云里电光明灭，划过天际风驰电掣，闪得少年直眯起眼。伊格尔猛地回神，随即天宫怒吼，轰隆隆的雷霆自云中袭来。
春末的雷声总是洪亮，仿佛天穹坍塌万里，惊得熟睡的人们浑身直颤，自梦乡中不安地醒来。伊格尔凝神瞧向窗外，夜色里叭叭响起雨声，街道巷弄，豆大的雨滴急促洒落，拍打在花窗玻璃上，溅起朵朵晶莹的水花。
良久玻璃上雾气朦胧，伊格尔伸手轻轻触摸，指尖微凉，不自觉地画出两个笑脸，印在玻璃上阳光灿烂。少年粲然而笑，轻抿嘴角惆怅几许，闻见雨声愈发急促，又摇首在笑脸边上，饶有兴致地画起小人。
片晌过后，隔壁房间内隐约传来哭声。伊格尔动作停顿，回首侧耳倾听少顷，面色突变，单手按住玻璃窗，借力冲向前方的木门，浑然不觉氤氲的笑脸，被仓促的指痕分成两半。
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伊格尔习惯地睇向右边，昏暗的木床上，金发披散的女孩浑身发抖，蜷缩在角落低声抽噎。就在这时，雪亮的闪电划过天际，雷声轰鸣，吓得女孩死死捂住耳朵，仿佛惊慌失措的年幼麋鹿，哽咽地直往里挤。
伊格尔心中隐隐作痛，急忙搂住女孩，轻拍她的后背，细声安慰道：“爱丽丝别怕，哥哥在呢，哥哥在呢……”
女孩感受到少年的温度，觳觫地缩向他的怀中，宛若搁浅的鱼儿再次遇水，小脸埋在衣衫间，依偎少年的身躯心安不少。
屋外的夜幕里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古旧的檐沟间雨水汇聚，化作涓涓细流穿过巷弄，在平坦的街道上肆意流淌。喧嚣须臾，呼啸而来的疾风卷过树林，溘然断裂几株弯腰的树木，咔擦摔落地面，繁茂的枝叶嘎吱作响。
房间的花窗玻璃不停颤动，嘈杂不休令人心烦，少年怀中的女孩却是安宁，仿佛外界的吵闹尽数消失，只留少年的身影陪伴左右。
伊格尔端详稚嫩的妹妹，柔声哼唱前世的歌谣：“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只要有你陪。”
“…………”
时间凝固，独属于俩人的夜晚风平浪静，乌云散去，皎洁的明月悬挂天边，挥洒银辉，穿过花窗玻璃驱散黑暗，映照女孩甜美的笑容，悠悠进入梦乡。
伊格尔端详熟睡的妹妹，大松口气，伸出双手，环过她的膝下和玉颈，轻柔抱起放回被窝里，替她捋下凌乱的发丝，关上门扇悄然离去。
良久以后，睡梦中的爱丽丝别过脸，侧躺床边，粉嫩的樱唇莫名上扬，勾起浅浅的月牙，悬挂俏脸略显瘆人。
…………
翌日清晨，向来平静的镇子不复恬然，刚过鸡鸣，街道巷弄间已是人声鼎沸，皆在讨论昨夜扩散的消息，生怕边关镇守不住，帝利斯的军队打杀过来。
面对混乱的形势，划水的镇长岂能坐视不理，随即号召镇民们前去开会，严肃商讨本次事件。由于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去的全是成年男子，留下家里的主妇们干等着急，齐齐走上街头，与街坊邻居们喋喋不休、七嘴八舌地交谈。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伊格尔牵挛爱丽丝的小手，竖起耳朵走在路边，聆听行人嘈杂的言语。因为昨夜刚下过大雨，石砌的路面异常整洁，金色的晨曦里，两侧楼阁间折射的光芒隐藏瑕疵，蓦然观望，整个小镇仿佛焕然如新。
兄妹俩步行少顷，路过几名青年围在街头，口若悬河，仿佛在讨论什么大事。其中卷发青年四处张望，瞧见路边少年，立即挥手呼喊道：“老大！”
伊格尔脚步停顿，扭头望向说话的人影。
余下的青年也发现少年，眼前一亮，急忙上前道：“老大，消息是真的吗？”
“帝利斯要攻打过来，在咱们这儿烧杀抢掠？”
“唉，咱们可得怎么办！”
伊格尔闻言刚想开口，面前的龅牙青年却是抢先道：“你们的消息太落后！”
“我可听说，边关附近的乡镇全部死绝，现在血流成河呢！”
龅牙青年说得手舞足蹈，唾沫星子如雨，直溅向少年的脸庞。
伊格尔面色发黑，伸手抹脱脸上的口水，脑门黑线乱窜，忍不住喝道：“别特么瞎扯淡！”
“只是封锁边关而已，又不是要打仗！”
“长辈们还在商讨，你们急什么急！”
说话的青年面色讪讪，有些羞愧道：“我们虽然道听途说，但也是担心镇子安危嘛！”
“别唯恐天下不乱！”伊格尔侃然正色，告诫伙伴们道，“有些事情不能乱说，会惑乱人心的！”
几名青年连忙点头，转而问道：“老大，你刚才是要去哪？”
“当然去镇长家喽。”少年拉住妹妹的小手，头也不回，侧身径直走向前方。
几名青年恍然大悟，急忙跟上他的步伐。
爱丽丝握紧少年的手，晃了晃，愀然不乐道：“哥哥，你刚才说脏话！”
伊格尔：“……”
良久以后，高大的楼房浮现街道尽头，坐落绿草茵茵的院内，线条粗犷简洁庄严，带上阁楼总共四层，凝神观赏，精致的玫瑰花窗折射阳光，照耀院落中央翠绿挺拔的古木，树影婆娑曼舞；四面环绕的半截铁栅栏式围墙下，色彩斑斓的花圃迎风招展，散发浓郁的芬芳。
院落内临时安置的座椅上，镇里的成年男子们神态各异，有人沉默不语，有人愁容满面，有人义正言辞，有人滔滔不绝，无论是何种表现，最前方的木制摇椅上，年老的镇长始终面色淡然，自顾自地轻抿红茶，悠哉悠哉，仿佛毫不关心商讨的结果如何。
院落外面，匆匆赶来的伊格尔走至围墙前，踮起脚尖往里观望少顷，也不着急，与爱丽丝偕同坐于花圃边的石墩上，轻嗅花香安静等待会议结果。
身后几名青年走来，学起少年的模样往里窥觑，半晌却是心里烦躁，不安地在门前来回踱步。
无聊的爱丽丝晃动玉足，懒散靠住少年的臂膀，随手摘下几朵鲜花，搭在鼻尖轻轻旋转。
等候良久，艳阳高升，燥热的阳光剪短院门侧影。
院落的铁门悠然打开，散会的人群零零散散，或愁眉锁眼，或轻笑淡然，皆匆匆往家中回返。
伊格尔起身望向嘈杂的人流，寻出父亲的身影挥手高呼。
卡特闻声停下脚步，回首瞧见门边的儿女，眉宇舒缓些许道：“你们来这干嘛？”
伊格尔低声回应：“想看看结果怎么样。”
卡特端详儿子几番，转身轻叹道：“镇长决定，派人先去卡塔尔打探情况，观望清楚后再做打算。”
伊格尔牵鸾爱丽丝，跟在父亲身后问道：“镇长不是在喝茶吗？”
卡特正色深沉道：“千万不要小瞧镇长，若是没有他在的话，指望我们可商讨不出什么结果。”
伊格尔轻轻颔首，心中若有所思。
卡特忽而又道：“下午我和商队的人会与警署协同前往卡塔尔，你在家里要照顾好妹妹。”
存在感不强的爱丽丝眉头轻挑，不乐意道：“人家可不需要照顾！”
“倒是哥哥，没有人家可不行呢！”
伊格尔心里呵呵，粲然而笑道：“是吗，今晚的故事……”
爱丽丝花容失色，天蓝的眼眸明灭几许，蓦地松手，抱住旁边的中年男子，摇晃撒娇道：“爸爸，哥哥欺负人家……”
卡特含笑地抬起大手，轻揉女儿的头顶，睇向儿子面色不善，仿佛在说：“要是照顾不好咱家宝贝，老子把你吊起来打！”
伊格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