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炎炎的山路上,一队人马押解着三十多辆囚车正在缓慢地前行。这些囚车当中大多每个都关押着十来个囚犯,这些囚犯却是男女老少各色人等都有,都是来自一个叫做图格村之人。
其中有一辆囚车较为特别,只关押着五名囚犯,且旁边看守之人却比别的车辆要多一倍。
这辆囚车当中,一名老人无力的靠在木质的囚笼上,旁边一名少年正端着一个不大的瓦罐给他喂水。
这少年缓缓将瓦罐抬起,直到快要整个颠倒过来,才倒出了一点点液体,将将沾湿了老者的嘴唇。
他不甘心地朝那瓦罐当中看去,里面却空空如也。
这少年顿时愤怒了,他抓住那囚笼的栏杆,冲着旁边监视的人大吼道:“我们没水了!快拿些水来!”
旁边那人身形干瘦,衣衫褴褛,手中拿的竟然是一个木插,闻言不耐烦地吼道:“叫什么叫!能给你一罐水已经是老子我善心大发了,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这少年还想再说什么,刚才那名老人却虚弱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胳膊。少年赶忙将老人扶住,凑近了耳朵去听他讲话。
老人声音虚弱地道:“小石头,不要争了,没用的!爷爷死不了!”
小石头眼中噙满泪水,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前方,咬牙道:“赵德贞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只要这次我们大难不死,这笔账我一定让他加倍奉还!”
两人正说话间,身后的囚车旁边忽然一阵大乱,几人赶忙向后看去,只见那囚车当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是一片哭喊之声。
小石头赶忙冲到靠向那混乱囚车一边的栅栏旁,踮着脚去看,车中其他三人此时也挤了过来,紧张地盯着那里。
透过围在那囚车的人群缝隙,小石头瞥见似乎那囚车当中躺着一个老人,其他人正围着他一阵哭喊。
他凝神仔细去听,隐隐约约听到了些什么,不禁大惊失色道:“不好!好像是黑羊老爹不行了!这帮天杀的坏蛋!黑羊老爹本身身子就弱,这一路上让他们这么一折腾,哪里还经受的住啊!”
小石头转过身来,拉着旁边一个魁梧大汉的胳膊道:“哲野大叔,你得赶紧想想办法啊,我们得救救黑羊老爹!”
这被叫做哲野的大汉却是一言不发,但他两只深邃的眼睛当中却充满了怒火。
他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囚笼木柱,猛地转身冲着队伍前方吼道:“赵德贞!赵德贞!你给我过来!”
他吼了片刻,只听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响声,一个相貌颇为英俊的中年人施施然骑马走来。
这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哲野,冲着旁边一个鼠须男子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慌乱!”
这男子被看得一激灵,赶紧指着被众人围着的那辆囚车道:“堡长,这帮不成器的东西看的囚车里,有个老头快要死了!这下咱们可是要损失好几千晶钱了!”
哲野见赵德贞并没有什么行动,又大吼道:“赵德贞!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忘了当初黑羊老爹是如何待你的了?要不是他将你捡回来,你早就死在绕山河边了!”
赵德贞皱了皱眉,却并不搭话,只是对那鼠须男子说道:“哼!快死了的人留着干什么!赶紧把他丢下山去,免得耽误了我们交货工期,到时候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即便是他身前的鼠须男也呆了一呆,他迟疑道:“堡长,这……这岂不是就是杀人了?”
赵德贞冷冷瞥了一眼这鼠须男,道:“那依你的意思是要怎样?留下来给他治病吗?”
鼠须男被他盯得冷汗直冒,想到他平日里的手段,赶紧跪下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这就把他扔下山!”
说完一骨碌爬起来便向那囚笼跑去,边跑边呵斥着围在旁边的人手将那黑羊老人抬出扔下山去。
现场顿时一片哭叫声,囚笼当中关押的人都拼命想从笼中冲出来,局面竟然一时间难以收拾。
赵德贞冷哼一声,抽出马鞭便向笼中之人抽去,旁边看守的人也纷纷拿出各自皮鞭胡乱向笼中打去,这些囚犯经过一路折磨哪里还能受的了这些,只好纷纷缩回到了笼中。
小石头此刻正抱着他爷爷,用自己的身体庇护着他不被看守者的皮鞭打伤,自己的后背却结结实实挨了好几鞭,顿时鲜血横流。
哲野在旁目眦欲裂,他大吼一声,一把抓住了那皮鞭,狠狠一拽便将那用鞭之人拽到了囚车边。
“咚”地一下,那人的头狠狠撞在了囚笼之上,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小石头见状,突然一只手探出,狠狠抓住了那人的头发,将他死死按在囚车板上。
他不顾旁边之人对他的呵斥和鞭打,回头冲着众人大吼一声道:“都别乱动!再乱动我就敲碎他的脑袋!”
被抓住之人惊恐的大叫起来,旁边的人一时投鼠忌器,却再不敢动鞭。
小石头见控制住了局面,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希望,冲着不远处的赵德贞大喊道:“赵德贞!你赶紧放了黑羊老爹!要不然我就把这人杀了,让他给老爹陪葬!”
赵德贞目露讥讽,道:“你杀一个试试!你敢杀他,我便将你们全族之人统统杀掉!”
说着,他跳下马来,走到关押黑羊老人的那个囚车边,一把拽出了一名女子,在她的尖叫声中,将她拖到了小石头他们的囚车边。
赵德贞冷笑道:“就从她开始!你下手吧!”
小石头痛苦至极,他终于明白他们现在就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哪里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
他颓然地松开了手,那名看守者赶紧飞也似地逃了开去。
赵德贞见状,也将手中的女子一丢,便不再理会小石头等人,回过身去冲着鼠须男大吼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把那老头丢下山去!”
鼠须男等人哪敢再怠慢,几人抬着便将黑羊老人扔下了旁边的悬崖。
囚车当中再次响起了凄厉的哭号声,只不过这哭号相比以前,却更添了一份绝望。
小石头双目通红,手指深深抠进木柱之中,他心中的恨意滔天,默默念到:“只要我此番不死,总有一天,我要让害我们到这般地步的所有人,都血债血偿!”
车队继续前进,图格村众人却是都有些失魂落魄。
小石头感觉自己也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懵然不知自己和族人们的前途和命运。
他们一路上浑浑噩噩地被押解着,直到他们忽然听到自己身边一阵嘈杂声响起,才稍稍回过神来。
小石头抬眼看去,却见不知何时旁边竟然也来了一队囚车队伍,隔着不远,他正对面的一辆囚车当中也坐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囚徒,此刻他们也睁双眼无神地向自己看来,眼神当中同样只有死灰。
一阵“哒哒”地马蹄声响起,只听赵德贞离着好远便笑道:“哎呀,这不是杜青山杜大堡长吗?真是幸会幸会啊!杜堡长车队比我的还长,看来是收获不小啊!”
小石头循声看去,只见赵德贞骑马正小跑着向这边走来,相反方向上,一个身材肥硕的胖子正骑着一头紫色麟马相向行来。
这胖子颇为倨傲,言语也不客气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赵德贞赵堡长啊!云狐那老头也是老糊涂了,竟然把堡长之位传给了你!”
赵德贞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冷声道:“我虎头堡的事情,不牢你杜大堡长操心!”
杜青山冷笑一声,道:“我哪有那闲工夫管你们的闲事!赶紧让开,老子我着急进城呢!”
赵德贞的脸色变换几变,最终还是冲着鼠须男一挥手道:“让开城门,让他们先走!”
虎头堡众人将囚车带开,杜青山的车队便迤逦向前,开始入城了。
杜青山哈哈大笑,拍马随车便要入城。路过赵德贞身边时,他停下来,伸手在赵德贞的肩上拍了拍,道:“很好,算你识时务!跟我斗,你还不够格!”
说完他又是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赵德贞脸色铁青,目光死死盯着杜青山离去的背影。
鼠须男在旁也是咬牙切齿,狠狠吐了口浓痰道:“这杜青山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仗着有个在白蟾宗当内门弟子的侄子,他算哪根葱!”
赵德贞并不接话,只是向前狠狠一挥手道:“进城!”
车队又开始向前走了起来,临近城门,小石头抬头向那城门之上看去,只见上面刻着大大的“钟奇城”三个字。
这座城市他却是听爷爷说过的,他也曾梦想有朝一日走出大山,来这城里见见市面。但谁知,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竟然是以一个囚徒的身份到来。
他无心看风景,只是依旧茫然地随着车队在那城中游来转去,到天快擦黑的时候,终于到了一座府邸之前,上面写着“广宗府”三个字。
他们绕到了这座府邸后院,开门进去,竟然是一座监牢。
小石头知道目的地到了,心下不由一叹。
他见赵德贞和那监牢当中的狱卒一阵寒暄之后,便带了一队人马向囚车走来。
来到他这辆囚车的是一个彪形大汉,他粗鲁地打开门吼道:“你们这帮两脚豚,都赶紧给我滚下来!”
说着,他不由分说便向还躺在车上的老人拽去。
小石头怒火中烧,一路上的仇恨压抑让他再没有了理智,团身一跳,便像一个野兽一般扑到了那大汉身上。
这大汉猝不及防,竟被他绞住了脖子,他奋力抡起拳头向小石头身上砸去,哪知道这少年竟然像没有痛觉一般,根本不散手,反而一口咬住了这大汉的耳朵。
“啊!”这大汉再受不住,惨叫了出来。
赵德贞见状心中大惊,赶忙冲上前来想要将小石头拉开,谁知他却也拿小石头没辙。
他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个手刀狠狠向小石头的脖颈劈去。
他力有百斤,小石头哪里受得了,当时便昏死了过去。但即便如此,他口中仍旧咬下了那狱卒半只耳朵。
“小兔崽子!我杀了你!”那狱卒见自己被咬掉了半只耳朵,心中愤恨之极,拔出大刀便向这少年砍去。
“小石头!不要啊!小石头!”跟他一同被抓的那一群囚徒此刻都在悲怆地号叫,但他们被铁链绑缚着手脚,又被虎头堡众人阻拦,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狱卒行凶。
就在那狱卒快要得手之际,一只粗壮的大手却一把将他的手拦住。这狱卒大怒,回头便骂道:“是哪个王八蛋敢拦我!”
但下一刻他便冷汗涔涔,颤声道:“贾头,我……我不是骂您老人家……”
这贾头是这狱卒的头领,他一脸阴沉,低喝道:“够了,这些囚徒城主都有大用,你小子也敢随便杀戮!给我滚我一边去!”
这狱卒满脸愤愤,却也不敢违拗,只得恨恨地退到了一边。
这贾头厌恶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石头,冷哼了一声,道:“这帮两脚豚倒是野性难驯!来呀!将这帮杂种给我关到黑水牢中去!至于这个小兔崽子,给我送到丑奴儿那里好好料理料理!”
他身后又有两个狱卒称是,说完便走上前去,各自拉住小石头的一只胳膊,架着他便往地牢走去。
“等等!”这贾头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又交代道:“告诉丑奴儿,莫要让他把人给我打死了!”
两个狱卒面面相觑,只得应声称是。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这贾头才又转回头来,对赵德贞说道:“赵堡长,我这边的事情便了了,你可以走了!”
听他说要让众人离开,那鼠须男却是有些着急,跳出来道:“贾头,不知我们的赏钱什么时候给啊!”
赵德贞心中恼火之极,他万万没料到今天竟然出了这么多纰漏,回过头去狠狠瞪了鼠须男一眼,吓得他缩了缩头。
贾头闻言盯着那鼠须男良久,直到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才嘿嘿笑道:“你们倒是心急,不过却也是人之常情!赏钱的事情我这里不管,你们自己去前府找段山主讨要吧!”
说完,便扭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