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黄烁迟迟疑疑地按下接通键。
和小夭劈手夺过手机，按下免提，刘家玮明显压低了的声音从扩音器传出，听起来怪异得很，和小夭脑中浮现出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掩耳盗铃的猥琐状。
“黄烁，夭夭在吗？”
“刘家玮，你躲在厕所里打电话？你不嫌熏得慌吗？”
“夭夭，我……”
“我你个头啊。新郎官，这个时候你打电话找我，不会是要和我共度新婚之夜吧？说不出话来啦？被我猜中了？那你还等什么啊，赶快来啊！春宵一刻值千金，晚一刻，你浪费的金子就能砸死你好几百次了！”
“夭夭！”
“哎哟，生气啦？气死也行！还免得弄脏了那些金子。你个损人！”
“哎，小夭小夭，那是我的手机，我的手机。”黄烁以自己对死党的准确认识，及时地阻止了一场手机入海的悲剧。
“烂男人，姑奶奶的好心情又被你丫破坏了。琴姐，扎啤。”
“小夭，小夭，你喝得够多了，回家又要被和妈妈说了。”
“我说黄烁，你不要这么体贴入微好不好？你不是我妈的闺女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啧啧，其实我也很想退位让贤的。要不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吧？说不定能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呢？”
“喝多了吧？胡言乱语。”
“哎，对了，那个烂人刚刚要说什么啊？”
黄烁做晕倒状。
“噜啦噜啦噜啦咧……我爱洗澡乌龟跌倒……小心跳蚤好多泡泡……戴上浴帽蹦蹦跳跳……美人鱼想逃跑……”
“我说，黄大小姐，咱不弄这么弱智的铃声，好不好？”
“我们家麦麦喜欢——喂，刘赫，怎么了？麦麦发烧？你怎么回事啊你？就让你带了半天就发烧？这样吧，你先带麦麦去医院，我从这里直接过去，哪个医院？当然是妇幼医院啦，专家号啊，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快去，快去吧——小夭，我不能陪你了……”
“好了，好了，都听到了，你赶快去吧。”
“改天再聚！”
和小夭看着黄烁“仓皇而去”的身影，叹了口气，结了账，扛起背包，往自己家的方向挪。
和小夭从背包最底层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微有迟疑。
“夭，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说说你这个孩子，每次回来也不说一声？来，快把包放下，累了吧？饿吗？我给你煎两个鸡蛋吧？哎呀，家里没菜了，我去下面超市看看……”
“妈——不用了，我吃过了。”
“吃过了？真吃了啊？那我去给你铺床。你那被子啊，我前两天还晒过，一点都不潮……”
“老太太，知道你是我亲妈，拜托不要总是这样连奶瓶都给我准备，好不好？”
“奶瓶，你要奶瓶干什么？”和妈跟女儿总是不在一个频道。
“呃——我洗澡去了。”
热水在身上肆意流淌，和小夭脑中突然冒出刘家玮说过的一句话：“你的皮肤是雨水做的。”这句话被和小夭预言为文盲刘家玮这辈子语言的最高境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了刘家玮炫耀的资本，让和小夭笑得都要抽过去了，而此刻，这话却让和小夭感到寒冷，头顶的热水变成了深秋的雨水，夹着寒意，带来冰冷。
“刘家猪，失去和小夭这样一个华美明艳的女子，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和小夭大声宣布。
“妈，你怎么还没睡啊？”和小夭走出浴室，看到母亲倚在沙发里。
“夭，我弄了碗鸡蛋汤，你趁热喝了。”母亲指着茶几上的保温饭盒，边说着边站起身往浴室去。
“妈，衣服等明天用洗衣机洗吧。”和小夭冲母亲的背影喊。
“你小声点儿，小心把你奶奶吵醒了！”母亲急忙提醒。
鸡蛋汤里滴了香油，很美味，和小夭几口喝完，走到母亲面前，一把夺过母亲怀里的自己的脏衣服，转身往自己屋子里一扔，关上了门。
本以为要失眠的，不一会儿，睡意却猛烈袭来，和小夭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按照和小夭的习惯，窗帘没拉，她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清晨的阳光，耳边传来碗盘轻微的磕碰声，空气中弥漫着小米粥的香甜，和小夭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套上一件宽大的T恤，大力拉开房门，冷不防，一团黑雾笼罩在门前。
“啊，您老人家不要一大早就出来吓人好不好？您的身子骨硬朗得百毒不侵，您孙女儿可是一弱女子，再来这么一次，指不定您就只能在精神病院看到我了。”
“夭，怎么跟奶奶说话呢！”
“嘿嘿，在家百日好，出门一日难哝，知道回来了？”
坐在轮椅上被和小夭暗地里叫作“老巫婆”的奶奶，“至死不渝”地穿着宽大的黑色罩袍，一条“亘古不变”搭在腿上的军毯，已经磨得全是毛球球，硬邦邦的像是门口的擦鞋毯；明明不认识字，却总是戴着一副眼镜，用和小夭的话说——装；失去水分的核桃脸上，永远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女版的教父。
和小夭已经对奶奶的冷嘲热讽有免疫力了，为了过母亲这一关，立即毕恭毕敬地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抬起脸来却是嘴歪眼斜、口水外流，还拖着一条瘸腿，木偶人似的进了卫生间。当然，这一幕只有奶奶看到了。
坐下来，看着一桌子丰盛的早饭，和小夭的胃都要飞出来直接品尝了。
“夭，吃慢点儿，还有豆浆，你要不要？妈，您的鸡蛋羹要不要再加点儿香油？”母亲总是这个样子，和小夭很奇怪，她这么活着为什么不累呢？暗地里，和小夭称母亲为“修女”——在所有人都在追求自身幸福的时候，她总在思索：我还能为主做些什么呢？当然，母亲的主就是和小夭和奶奶。
和小夭知道母亲有话要说，故意闷头大吃，希望母亲的话能被自己统统吃掉，当然，她的美好希望落空了。
“夭，那个进展怎么样？”
“什么进展啊？哦，（和小夭低头看看自己）我的身体发育得挺好的。”
“好花开不了几春。”“老巫婆”吸溜稀饭的同时吐出一句。
“是，我是开不了几春了，可您的春天早没了不是？我说老太太您何苦总这么埋汰我呢？您真想我去您墓地里先给您暖着啊？”
“和小夭！”“修女”雷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