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张公谨对尉迟恭的评价是择友不慎,张德觉得对这群没节操的熊孩子就想说俩字:友尽。
卖队友的也卖的忒快了吧!
皇帝不过是差遣几个内官挨家挨户送温暖,至于一个激灵就竹筒倒豆子?再一个,隆庆坊这么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要不要这么抖若筛糠?真是没骨气。
“张德。”
“臣在。”
毕竟是男爵,老张在李世民面前,也是有资格称臣的人。
“你有什么想说的?”
李二大马金刀地坐胡凳上,双手放膝盖上,瞧着跟庙里的神佛也似。居高临下,从亭子里隔着二十四个台阶,就这么看着张德。
老张当然威武不能屈了,正所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张德一脸正色,然后躬身道:“臣知罪,臣有负圣恩。”
李世民笑了:“南朝素来礼佛,你是江东人,敬重僧人也属正常。”
张德一愣:这啥意思?老子什么时候敬重僧人了?
“堂堂勋贵子弟,却被一僧人摆布,可见此等僧人,必是善于蒙蔽人心之流。”李二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张德,“此类妖僧,口出狂言,惑乱天下,罪不可恕。”
啥?真要枪毙智障大师?皇帝这是认真的?
老张一看这样好啊,这样有搞头啊,立刻露出一个萌萌哒的表情,准备给皇帝多来点动力,赶紧海捕文书满天下撒出去把智障大师抓捕归案。
老子洗白啦!
喜不自禁的张德觉得这特么简直苍天有眼……嗯?不对!
偷瞄了一眼李二的眼神,老张一个激灵,差点吓尿。这眼神,简直特么是在看不同的物种啊。
“臣受人一时蒙蔽,有辱斯文,有损勋贵体面,亦当受罚……”
张德虽然不是政治动物,但当年他拍马的那位领导下台被国家圈养,好歹也是见识过不同人马粉墨登场的。
这尼玛李二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看样子的确不像是要干死我啊。
张德心里有点惴惴不安,燃多少还是能感觉到,李董这不像是要杀他这样的小鸡仔来逗闷子。
“前有妖僧诽谤宫闱,如今又有妖僧蛊惑勋贵少年,佛门清静之地,竟然藏污纳垢,真是令朕痛心。”
你特么痛心倒是加点演技呢?要不要这副老子已经无敌了的架子?
老张内心在默默吐槽的同时,还纳闷:老子杜撰的智障大师,还诽谤宫闱过?这也太胆大包……操!
尾巴骨都直啦!
张德牙齿都在打颤,怪不得,怪不得这群熊孩子一个个卖队友卖的这么快。这尼玛诽谤宫闱这种事情也能干?谁沾上谁提前享受地狱快车的驾驶乐趣啊。
余光瞄了一眼程处弼,又看到了屈突诠,然后有个比程处弼高大威猛的少年正一脸惨白地趴着……这人他认识,四大天王之一的儿子,他姓房,名俊,字遗爱,是个活生生的逗逼。
这些个国公之后,看来也不全是白痴啊。
不过曲江文会买诗卖诗这事儿,估计李董定了性,老张仔细一琢磨:嘿,我特么也是受害者啊,都是智障大师这个妖僧害的!
一想到这里,张德内心就平静了,只要不被删号,扒装备送金币随意。
李二眯着眼睛,打量着张德的神情,然后突然喊他:“张德。”
“臣在。”
萌萌哒的小脸儿抬起来,还世界一片阳光。
“对于这样的妖僧,你作为一个少年郎,是怎么想的?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那当然是罪该万死万万死喽。
内心浮现一片喜悦,张德连忙道:“回陛下,此等妖僧妖言惑众,乃是乱国乱法,为江山社稷,此等妖孽,当除恶务尽,以儆效尤!”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好一个忠心爱国的好少年。
“好!”
李二猛地一拍大腿,“说的好啊!朕心甚慰,尔等少年有此拳拳之心,我大唐何愁不功盖两汉?”
李董换上一副憧憬向往的表情,老张内心嘎登了一下:不是吧,这时候开始飙演技?老子难道被坑了?
张德没敢继续偷看李二到底啥表情,李世民却是发了话:“尔等散去吧,将来勿要再轻信妖言,以致误入歧途……”
没事儿啦!哈哈哈哈……
“陛下宽宏,吾辈无以为报,唯有效死!”
这事儿就算揭过去啦?
张德顿时心里乐开了花,雷声大雨点小,老子阎王殿里走一遭,囫囵进去囫囵出来,真真是好汉!
回家的路上,张德连程老三出卖他这种小事儿都不放在心上。径自在回家的路上瞎浪,走半道上陆飞白驾着马车过来,车内传来一个声音:“上车。”
“先生怎么来了?”
张德上车之后,连忙笑道:“让先生担心了,弟子无碍。”
“见过皇帝了?”
“见了,陛下就带我过去问问事情。”
“把陛下和你说的话,说给老夫听听。”
老张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把李二跟他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蠢货。”
那是,李世民做梦都想不到智障大师这人不存在吧,哈哈。不过老师你这样骂皇帝是不对的。
“先生,诽谤君上乃是……”
“老夫说的是你!”
“我?我怎么了?”
张德眨巴着眼,粉嫩的小脸儿充满了迷茫。
“去岁腊月,僧人法雅入宫讲经,之后诽谤宫闱入罪。”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这秃子。
“上个月有人检举,法雅妖言曾在司空府上说过,但司空并未告之陛下。”
司空?裴寂?这关我卵事。
“欺君是什么罪?”
对于自己这个关门弟子这么愚蠢,陆德明有点无奈。
嘶……
老张再怎么没脑子,这会儿也琢磨过来了。卧槽,李二这是要捅刀子啦!捅的还是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首任CEO啊。
然后自己跟皇帝说什么来着?除恶务尽?以儆效尤?
裴寂是谁?是跟高祖有着深厚革命友谊的战友啊。在基情燃烧的岁月里,两个人一起在大兴城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男人三大铁全部都有。在李渊心目中,惹上他老婆都别惹上裴寂。
表示老子这么有才华怕个卵的刘文静,大唐还没统一呢,就死了。
死因:对裴寂说不服。
那么问题来了,李渊心目中的宝贝疙瘩,高祖走狗中的领头犬,他要是被李二砍死,肯定会有人问:为啥老裴要死啊,理由呢?
然后太宗皇帝就说了,有一个少年,他有一些任性还有一些嚣张,他说要除恶务尽以儆效尤,朕觉得不能辜负了少年的心意,就准了。
做臣子的除非造反,一般不敢跟皇帝刚正面,于是为了发泄,他们就找那些皇帝推出来的替死鬼来一刀。
那么问题又来了,贞观年间到底有多少高祖时期的班底呢?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除了当年秦王府的都是。
所以万一老裴被李二给斩了,估计张德将来的日子会很丰富多彩。
陆元朗是看着张德的笑脸从红扑扑变成白苍苍的,老头儿呵呵一笑:“竖子鼠胆耳。”
废话,你个要死的老头儿快八十了当然随便怎么说都行喽。你牛逼你倒是帮老子度过这一劫呢,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爸爸救命。
“今后几月,你就在老夫府上,不要回去了。”
“弟子服其劳,正该伺候先生。”
“……”陆元朗眼神复杂地看着张德,“你的节操当真是半点没有。”
第二天,长安地区的寺院都得到了严加看管。
老张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菊花都夹紧的。
月底就听说法雅挂单的波罗寺倒闭了,和尚被遣散回家务农。
然后四月初就来了个大新闻,裴寂不但下了台,连食邑都被削去一半。更凶残的是,老裴一把年纪不想动弹,心说看在老夫和你爹关系的份上,皇帝你留老夫在长安落脚呗。
太宗就回了一个字:滚。
裴寂老泪纵横,觉得自个儿给你们李家拍马屁拍了几十年,竟然落的这么个下场。
老战友们于是就去给他求情,然后李二就把老裴叫过去,然后骂道:老匹夫当年你全靠拍我爹马屁上位,要不是你和我爹三大铁,你以为凭你如此低劣的才能,也能做大唐第一任CEO?
最后李二一边拂袖离开一边喝道:我不直接砍死你,都是看在往日情面的份上,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于是老裴基本上就是净身出户离开长安,回汾阴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八,然而三月初九长安就流传一个故事。
老裴到了汾阴闭关修炼,然后来了一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这个患者跑老裴面前呵呵一笑大声嚷嚷:“你不做天子可惜了!”
卧槽!
听到这话老裴当场就出关,然后对唯一知情者的贴身书童道:“你去帮老夫买点草纸回来,家里没有了。”
于是书童前脚走老裴后脚就跟金牌打手说:“老夫的书童偷了钱准备走私草纸到突厥,你去杀了他,老夫帮你把功劳上报给朝廷。”
金牌打手一听,就点头出去杀人了。然后走半道上一想:妈的,上个月这个老头儿因为老子长得丑骂老子是高丽种,他不仁我不义,人我还不杀了!
于是打手把书童逮住了往长安一送,书童一看又回到长安啦,赶紧敲着长安令家里的大门喊道:“开门啊开门,我家主人要造反啊——”
一切都是这样的巧合,完全没有PS痕迹。
反正三月二十八那天,老裴被朝廷定了四个罪。
一是和精神病患者做朋友。
二是一天到晚说大唐这么牛逼是因为自己牛逼。
三是藏了精神病患者不说,还挺精神病患者讲故事。
四是杀人灭口。
裴寂一听这些个罪状简直了,摆明了不想老夫好过啊。
于是老裴只能委屈地对太宗道:老夫想静静。
太宗说好,就把裴寂流放静州。
时间跨度和地理跨度上来说,老裴月初牛逼不解释,月末就是矬比不解释。月初他还在长安呼风唤雨,月末就只能在一个叫静静的州府呆着。
虽然一切都是很有逻辑,而且很能自洽的,完全没有栽赃陷害的意思。但张德这个春风拂面的三月,成天冷的发抖,毛骨悚然。
然而更加惊悚的还在后面。
又是一个巧合,老裴刚去静州静静,山羌造反了。
他们造反的口号是这样的:坚决拥护裴寂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