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修在峭壁上的栈道。栈道上,三个带着面具的人排做一列,默默前行。打头的是一个灰袍人,带着兜帽,面具是一张鲜红的鬼脸,大大的眼睛空洞洞,张着血盆大口,獠牙外翻,诡异中带有一丝滑稽。后面二人带着纯白的面具,是一张普通的人脸,并未着任何油彩,只在眼睛的地方掏了两个小孔用以视物,正是刀仲和白飞飞。
栈道很窄,多年的风雨侵蚀,已经让木质的结构变得不那么牢靠,脚踩在上面会有“嘎吱嘎吱”的响声,木板的间隙很大,低头就能看见黑黢黢的深渊,让人心中有些发慌。
一侧是陡峭的山崖,另一侧则是那座山一般的武祖雕像,站在峡谷的峭壁上看他和在地面上的感觉完全不同,更加能感受到他的鬼斧神工和恢弘气魄。这让刀仲更加心惊,如此庞大的雕像,竟被深藏于沟壑之中露不出头来,随手一击便有这种天威,练气士们究竟可以强大到什么地步,拥有这样力量的他们还能算作人么?
依靠在峭壁上的栈道向下延的很深,大约走到雕像胸口的位置的时候,出现了一座铁索桥,横在岩壁和雕像中间。
走到这里,打头的鬼面人回身对二人吩咐道:“跟紧我的脚步,看清我踩的是那块木板,我没有碰的千万不要去踩,会掉下去的。”
说完,鬼面人一马当先上了桥,刀仲和白飞飞相视一眼,紧随其后。
这座铁索桥十分简陋,四根儿臂粗的铁索上搭着宽窄不一的木板。峡谷间的风很急,铁链又没有揪得很紧,人走在上面摇摇晃晃,稍不留意就会跌入无底深渊。
走在最后的白飞飞心就像提在嗓子眼一般,每一步都走的万分艰难。人在高处行走最忌讳向下看,越看心越慌,可白飞飞却不得不死死盯着前面刀仲的脚步。
一阵大风吹来,铁索桥剧烈地摆荡了一下,本就心慌的白飞飞瞬间慌了神,腿肚子也转了筋,不由地停了下来。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和走在前面的刀仲错开了两个身位的距离。
白飞飞心中暗叫糟糕,她方才根本没有留意刀仲踩得是那块木板。停下喊他么?白飞飞心中有些犹豫。她不想成为刀仲的负担,这才刚刚开始便要求助,实在是显得有些愚蠢和累赘。
暗暗咬了咬牙,白飞飞把心一横,抬脚就踩在正前方的那块木板上。木板轻轻晃了晃,并没有碎裂或者掉下去,其上传来的踏实触感让白飞飞心中安定了不少。
缓缓松了口气,白飞飞抬脚向前,想要追上刀仲的步伐。可就在她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吃在那块看似踏实的木板上的时候,木板突然碎裂开来!
白飞飞惊呼一声,顺着裂开的缝隙就掉了下去。这个高度岂止万丈?只怕摔都需要好长的时间才能摔死!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抓住了白飞飞的手腕。白飞飞抬头,只见一个毫无表情的人脸正望着自己,那是带着纯白面具的刀仲。
一把将白飞飞扯上来,刀仲轻声开口道:“小心些。”语气平静,藏在面具后的脸也看不清表情。
白飞飞有些庆幸自己也戴了面具,负责对方一定会看见自己羞红的脸。
顺着铁索桥继续走,在雕像腰身的侧面凹出一块小小的平台。平台的尽头是一扇石门,两侧各有一个灰袍人把守,戴着同样的鬼脸面具。
“令牌!”守门的鬼面人毫无感情的开口。
刀仲将自己的令牌递了过去,守卫仔细查验后点了点头,又将脸转向白飞飞。
“令牌!”
将登仙令收起,刀仲也扭头望向白飞飞。他很清楚白飞飞没有登仙令,负责她也不用偷自己的去卖钱了。没有登仙令就一定无法进入秘境,刀仲很好奇,执意和自己同行的白飞飞究竟有什么手段能继续跟着自己。
只见白飞飞款款走到守卫身旁,将自己的袖子撸了起来,露出藕一般白皙的小臂,将手腕抬起来给守卫看。
出乎意料的,守卫一看到白飞飞的小臂竟是明显怔了一下,略一沉默,开口道:“请稍后!”随后推开石门走了进去。
刀仲见此大为好奇,也凑过去想看看白飞飞胳膊上到底有什么神奇,可他刚一靠近,白飞飞就瞬间把衣袖揪了下来。
刀仲撇撇嘴,凑到白飞飞耳边低声道:“看一下又不会死人,更要命的我都看过了,还不兴我看一下胳膊么?”
白飞飞闻言大怒,一肘锤在刀仲的肚子上。挨揍的刀仲嬉皮笑脸道:“不疼,你说气不气人。”
白飞飞冷笑道:“亏我刚刚还感激你出手,当你是个君子,没想到这么快就露出你小人的嘴脸了!”
刀仲摆了摆手道:“不用太感激我,总不能看着你活活摔死吧……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的。”
白飞飞深深地看了刀仲一眼,正欲开口,石门突然打开,一个戴着银色鬼脸面具的男人走了出来,对着刀仲和白飞飞一拱手,开口道:“不知……”。
“是我。”似乎不想让男子说的太多,白飞飞连忙截口道。
银面男子大有深意地大量了一下白飞飞,开口道:“秘境的规矩,想必姑娘是知道的。”
白飞飞道:“怎么,我不能进么?”
银面男子轻轻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姑娘若是想进,我们自然没有阻碍的道理,可是,也就仅此为止了,进了秘境,生死自负,带出来的东西也要尽数上交,不许私藏,若是姑娘有什么不太安分的举动,我虽不敢将姑娘怎样,可师门定会去讨一个公道!”
“师门!这人就是练气士么?”像局外人一般站在一旁的刀仲心中大惊,“果然,不动手的时候和常人一般无二……话说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个小毛贼能让练气士心生忌惮甚至搬出宗门么?”
白飞飞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规矩我是懂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银面男子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开口道:“如此,便欢迎二位光临‘腹中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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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中驿,地如其名,就是建在肚子里的驿站。谁的肚子呢?自然是武祖雕像的肚子。
石门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分为上下两层,以石梯相连。上层的样子刀仲看不太清,似乎有一些房屋建筑;而下层完全就是天然山洞的样子,有些阴暗潮湿,一些粗大的石柱零零散散矗立其间,中间掏空,内燃烈火,用以照明。
石洞里面已经有不少人,都带着和刀仲同样的面具,或站或卧分散四周,多数是在休息,有些正在交谈,声音压得很低。
石洞里并不安静,甚至有些喧闹,但声音都是从石洞上层传下来的,待在石洞下层的人显得安静又克制,氛围有一些压抑。
刀仲观察到偶尔会有人从石洞上层下来,这些人一下来,立刻会吸引很多人探寻的目光。而他们自己也很小心,下来之后立刻找一个偏僻的角落待着,似乎不愿意引来太多的关注。
这就是将要和自己一同进入秘境的人么?刀仲心中明白,这些都将是自己的竞争者,别看现在安静又克制,一旦真正进入秘境,厮杀起来绝对不会手软。
搜寻了一圈之后,刀仲还是把目光放在了石洞的二层。既然有人下来了,说明那里是可以上去的,刀仲想上去看一看,毕竟他对秘境知之甚少,能多一分了解总是好的。
“上去看看。”刀仲开口道。
“你要上去?”出乎意料的,面对刀仲的提议,白飞飞竟是有一些犹豫。
“有什么问题么?”刀仲奇怪道。
“武夫都待在下面,上面是练气士待得地方。”白飞飞开口道。
“哦?你说的是方才那些带着鬼脸的人么?他们是管事儿的吧,也会进入秘境么?”刀仲问道。
“不,并不只有他们而已。”白飞飞摇头道:“练气士的世界也是很残酷的,像这世界上所有的地方一样,也分三六九等,每个宗门都有一些处在最底层的练气士,他们没有师傅、没有资源,甚至连一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这样的弟子被称为‘宗外弟子’,为了获得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们也会和武夫一起进入秘境,只不过对于他们取得的物资,宗门又是另一套考量标准了。”
“竟是这样啊……”刀仲望着石洞二层沉吟片刻,突然转头向白飞飞问道:“你怎会知道这些?”
“都是道听途说……”白飞飞语焉不详,有些含糊其辞,“不是和你说了么,我对这些江湖典故有些了解的,信不信在你,我就这么一说。”
刀仲看着白飞飞,对方的脸藏在面具下面看不到表情。这个姑娘实在太神秘了,她所说的这些可并不是一般的“江湖典故”。
农民会知道皇帝吃饭究竟是用筷子还是用勺子么?虽然这算不得什么辛秘,可阶级本身的鸿沟注定普通的农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在加上进门时那个银面练气士的态度,刀仲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