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刀仲一个人走出了屋子,出来透透气。白飞飞没有跟来,留在屋子里和刘婶拉着家常,两人之间的话题琐碎又无聊,但却怎么都说不完。
按照白飞飞的建议,刀仲他们要在这里休整一夜再走,因为再往里就是秘境真正的禁区,充满了危险,不光来自异兽,还来自人类。原意呆在秘境内层的人是真正的亡命徒,因为一个眼神而暴起杀人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所以前方再难有这种可以放心休整的地方。
如果你曾去过草原,那么就一定能想象到刀仲眼中所见的风景。满目的嫩绿如同潮水一般向四面八方铺开,及膝的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略一弯腰,就能感受到那种轻柔的撩拨,凉凉的,痒痒的,像襁褓中婴孩的手指,拨动着人的心弦。
此时的天空依然是湛蓝色,只不过光线明显暗了许多,按照白飞飞的说法,这就是秘境的夜晚,永远不会天黑,只有光线明暗的差别。
天低而草长,云垂而风动,道道平缓的山丘起伏,仿佛一眼就可以望到天的尽头。如此舒广的天地,静谧又祥和,直让刀仲有一种想纵声长啸的冲动。
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随风传来,飘飘荡荡落入刀仲的耳中。这笛声婉转悠长,似畅达又似哀伤,与这状似无边的旷野相合,勾起人心中,那一丝无法言说的怅然。
顺着笛声,刀仲寻到一处山坡上。坡顶,负气出走的思堂盘膝而坐,手持一根形状特异的骨笛,轻轻吹奏着。
一曲吹毕,深受陶醉的刀仲由衷地抚掌赞道:“好听!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这一手啊!”
思堂回头,一见是刀仲,又把脑袋调了过去,他现在心事重重,实在是没有和别人拌嘴的心情。
而刀仲此时就像是一个非常不知趣的人一样,人家明明不想理他,可他还是走了过去,挨着思堂坐下。
“吹的不错啊,小子!这手艺就算放在京城,也是一样能卖个好价钱了!”
“……京城?那是什么,是一个很大的箱子么?”
“当然不是……喂,你小子见识也太短了吧,能放东西的不只有箱子好吧!”
“我呸,见识广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撂倒?”
“我说你能不能不提这个事儿了?我那不是没防备么!”
“哼,那……你说的那个京城,是、是外面么?”
“当然喽,不过外面可不全叫京城,京城只是一个城市……城市就是很多人住在一起的地方,热闹极了!满是高楼,都快挨着天啦!大大的房子,比你家不知大了多少倍!乌央乌央的全是人,比这草甸子上的草还多!”
“这样啊……”
思堂的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大大的眼睛出神的望着远处的天空,仿佛自己的魂已经飘到了京城,在林立的高楼之间肆意穿梭。
看着思堂向往的样子,刀仲的脸上也不自觉地挂上了浅浅的笑容。爱做梦是孩子的专利,而白日梦更是其中最为美妙的一种。成年人往往因为在现实世界陷的太深,逐渐丧失了这种能力。如果可以肆无忌惮的做梦,谁又原意在现实的泥沼中苦苦挣扎呢?
“我说,思堂啊……”刀仲轻轻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好男儿志在四方,这本就没错,可还有这么一句话,叫‘父母在,不远游’,你听说过没有?”
思堂轻轻摇了摇圆圆的脑袋,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的父母还在世,就不要离他们太远,太远的话,他们会担心的。”刀仲语重心长地说道。
思堂垂下头,将目光从遥远的天边收了回来,轻声道:“我懂的,如果要出去的话,我一定带着娘一起出去,一起去找爹……虽然娘不说,但我知道,她也很想爹的,我爹的名字里有一个‘堂’字,所以我才叫思堂的……”
刀仲怜惜地揉了揉思堂的脑袋,笑道:“臭小子还挺懂事,算啦!看着你这么懂事的份上,背后偷袭我的事就不和你计较了。”
思堂抬头看着刀仲,眨了眨眼,突然问道:“你说父母在不远游,那你呢,为什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刀仲没有回答,只是将手缓缓地搭在腰间的砌凤上,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追忆的柔软。
“我的父母啊,都已经不在了……”
天色愈暗,垂云愈厚,晚间的风变得有些急了,吹的人有些发冷。周围的草原一如既往的宽阔,只是再没了那份畅达与洒脱,目空而心空,让人倍感萧索。
“所以啊思堂!”强行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的刀仲笑着起身,挺拔的腰杆如同一杆大旗一样,挺立在烈烈晚风之中,“永远不要耽于自己失去了什么,珍惜自己还拥有的才更重要,你爹虽然不在了,可你娘还在,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趁着今天还没过去,回去给你娘道个歉呢?”
“嗯!”思堂重重地点了点头,拍拍屁股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宽广辽阔的草原上,一大一小两个人结伴而行。风虽不清,亦无明月,却有摆荡的绿草与他们做伴。刀仲恍惚间想起了朔凉刀带自己离开村庄的那个夜晚,当时朔凉刀身边,不也是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身影么?
人生孤苦,旅途漫长,虽未见得有人能陪你一路走下去,但新的风景,总能遇见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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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仲带着思堂往回走,很快就看见了立在坡顶的那座小小院落。刀仲目力极好,隔着老远便看见屋外站着三个人,除了刘婶和白飞飞外,还有一个虬髯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
“情况好像不大对啊!”刀仲暗暗皱眉。
屋外,白飞飞护在刘婶身前,怒视着面前衣着破烂的虬髯男子,怒喝道:“我警告你!要是再靠近一步,就休怪姑奶奶不客气了!”
虬髯男子神情猥琐,面对白飞飞的威胁非但全无去意,反而用淫邪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白飞飞身上来回扫过,怪笑着开口道:“又有新人进来了么?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当真是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啊!”
“少在这儿跟老娘扯戏文!”白飞飞立目横眉,“快滚!这里不欢迎你!”
“我滚?”虬髯男子咧着大嘴,笑的嚣张,“我来看我嫂嫂,和你有什么关系?要滚也是你这个外人滚才是!”
躲在白飞飞身后的刘婶怒喝道:“谁是你嫂嫂!这些年你欺负我们娘俩欺负的还不够么!”
虬髯男子闻言面露讥讽道:“欺负?嫂嫂这话是从何说来?咱们一家人还说两家话么?不过这里既然不欢迎我,老子也懒得多留……赶十头肥羊给我,我立刻就走!还有,小妞你刚从外头进来,身上应该有不少好东西吧,也一便交过来!”
“你休想!”白飞飞怒骂道、
虬髯男子淫笑一声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只能自己动手搜上一搜了!嘿嘿,你放心,大爷我会很温柔的!”说完,缓缓向前逼近。
眼见虬髯男子逼近,白飞飞心中暗急。她本就不善争斗,这虬髯男子虽生的猥琐,但行止之间气息自成,显然是个高手,若是真打起来,她未必能够敌得过人家。
“刀仲这个王八蛋!怎么这么不靠谱,这种时候乱窜什么!”白飞飞暗暗咬牙切齿。
突然,缓步向前的虬髯男子猛地转身,伸手在空中一揽,将一只小小的吹箭捏在手中。
看着手中的吹箭,虬髯男子狂笑道:“哈哈!好侄子,你爹留给你的小玩意你还留着啊!别躲了,快出来让叔叔好好疼疼你!”
男子侧面的草丛里缓缓站起一大一小两个人。思堂握着手中的竹管,恶狠狠地瞪着虬髯男子,一旁的刀仲拍拍身上的杂草,没好气的对着思堂数落道:“跟你说了没用,你能射中我都是偶然!害的我跟着你在草里趴了这么远!”
一见刀仲,虬髯男子目光一凝,开口道:“这位朋友面生的很,也是刚从外面进来的么?”
可刀仲压根就没打算搭理虬髯男子,兀自低头对着思堂教训道:“男子汉大丈夫少玩这种阴险鬼祟的东西,男人嘛,无论砍人还是被砍,都要堂堂正正,就像你想砍死对面这个王八蛋,大大方方走上去砍不就好了?他还敢还手不成!”
惨遭无视的虬髯男子恶心顿起,绝了和这来路不明的小子盘道的想法,怒喝一声,振衣而动,全身关节爆豆般作响,一双肉掌隐隐发红,照着刀仲的胸口就拍了过去。
这一掌来势汹汹,手掌虽小掌风确实极大,竟是将一旁的思堂也笼罩在里面。虬髯男子的用心着实险恶,竟是以孩子的性命为要挟,逼迫刀仲舍身去救!
可刀仲确是不慌不忙,甚至连刀都懒得拔,只是看着那双微微发红的手掌冷笑,想起了在山洞里自己抽自己的那个武夫。
“真是巧!还遇上你师门长辈了!”
虬髯男子见自己以及逼至身前,对方还毫无反应,以为这小子已经让自己吓呆,亏得自己还将其当做一个高手,原来也是个银样镴枪头!不由得意起来,撤去暗留回转的力气,十成十地照着刀仲拍去!
虬髯男子的手掌越发赤红,他在这双手掌上下过数十年苦工,确信自己只要拍实,就算是铁人也能给他拍碎!
“敢无视老子!给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