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句朝圣般的伸出双手,未曾覆盖着铁胎的城墙上篆刻大量的花纹,他不受控制的触摸着这些古老的符号,一股荒凉悲戚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花纹和城墙的高度成正比,靠近的许句只能看见一条条杂乱但是锋利的线条,正常情况下人们是不会在防御工事上篆刻花纹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建立这座城墙的时候,它的建造者认为这里永远不可能受到攻击,才会在墙壁上篆刻精美的花纹。
许句缓缓抽回双手,尽管他一时被这座神迹一般的城墙震撼了心灵,但是他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调转体内的真气,许句缓缓的向着城墙的底部下沉,它的上端是翻滚的熔岩,许句可不想在承受一次那恐怖的压力。
断断续续的花纹随着许句的下沉渐渐拼凑完整,尽管厚重的铁胎覆盖了大部分的纹路,但是许句还是从点点滴滴的细节里推测出了墙壁上篆刻的内容。
越往下沉城墙上的花纹越来越杂乱,许句能隐约看出血液喷洒的线条和剑身锋锐的弧度,城墙上记载的是历史,是这座城墙或者说这个国度的历史。
建立者在墙壁上篆刻着他们的丰功伟绩,从城墙最低端的征战杀戮到最顶端的稳定和谐,数千米高的城墙其实是为了让整个国度的人都看见这座耀眼的丰碑!
高度越来越低,这时候的墙面上已经没有了斑驳的铁胎,许句可以清楚的看见建造者篆刻的史诗绘卷。
长着几十个头颅像一团毛线的怪蛇,有着六条关节长着三头的巨狼,还有从胸腹长着巨大肉瘤没有头颅的人形生物…………
这些墙壁上勾勒的怪物让人从心底里感受到混乱恶心,他们按体积的大小依次排列在墙壁之上,从最大的杂乱线条勾勒的阴影开始,怪蛇,巨狼,妖虎………许句甚至在里面看见了他最熟悉的身影。人身蛇尾的蛇人冲在战争的最前端,与他身后的那些巨大怪物相比,这些三米长的蛇人就像是大象与蚂蚁之间的比例。
一股寒意从许句的脚底一直冲到他的天灵盖,壁画是等比例的,上面的蛇人跟现实中的体积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壁画中那些几十米几百米的怪物都真实存在过!
许句停止了下潜,他开始往城墙的另一端游动,如果城墙上描绘的是久远的战争,那么肯定会雕刻这些怪物的敌人,许句想要知道,这座城墙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建立的,这些建立者到底是不是人类!
幽暗的红光里,许句停下了身影,他四肢僵硬,浑身如坠冰窟。
壁画上,冲锋在前与蛇人交战的存在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和对面同样的蛇人!他们翻滚撕咬,最原始的用牙齿和利爪来相互厮杀,杂乱细密的线条是他们喷溅的血液,而这一处壁画的空白区域到处都是这种线条!
这座城市根本不是人类的城市,它的建立者就是现在在外面疯狂杀戮的外道!整个壁画都在描绘一个内容,那就是他们种族之间的内战!
许句的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几千年建立的世界观在今天狠狠的被冲击,因为他意识到,那些他以前认为是外来者的外道其实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许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心神继续看下去,他现在不能凭借着只鳞片角就武断的下决定。
再往后,狮首人身的持剑武士,鹰首四翼的飞天类人,高若崇山的披甲巨象……许句甚至还看见了翻腾的龙形生物!与对面的雕刻相比,这里勾勒人物的线条更加的规整和严谨,虽然都是非人生物,但是这一处的壁画明显没有对面那种疯狂邪异的感觉。
就在壁画描绘到披甲巨象的部分,一道巨大的沟壑摧毁了后面的城墙,平滑的切面一直往上延伸,许句缓缓抬头,裂痕在数百米远的铁胎下方蔓延,笔直的切断了后面壁画的内容,切面周围在墙壁上呈现出一个三角形的缺口,就像是现在长剑切出的痕迹。
如果没有被毁坏,这里的壁画描绘的应该是和怪蛇阴影相对的存在。
许句看着被切开的城墙,他之前一直以为这是墙壁的边缘,并没有发现这里已经损毁,看着光滑的切口,许句面色格外的凝重。
切口从铁胎的下方延伸出来,也就是在对面浇筑铁水的之前,这座城墙就已经被整齐的斩开,许句想象不到有什么武器可以斩断数千米高的城墙,如果有,对现在的人类来说那就是灾难!
许句顺着城墙的断口处游进城墙,他的呼吸微微一窒,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映入眼帘的第一幅画面就是漫天倒灌的岩浆河流,妖异幽暗的红光铺满了整个城市,巨大的岩浆流从最中心的一座建筑里倒流到城市的上空,随着建筑仿佛有生命的吞吐,岩浆也一明一暗的闪烁着。
闪烁的红光之下,映照的是一座城市,巨大的城市!
许句缓缓前进,随着建筑高度的递进他也不断的升高,古老荒凉的城市慢慢在他的面前展示出全貌。城市的中心是几乎和城墙齐平的建筑,它像天坛一样是一个圆形的建筑,但是又不知道比天坛大了多少倍,巨大的岩浆洪流从建筑的中心流出,红光照耀下,整个建筑由已经发黑的黄金浇筑,飞檐翘角,五脊六兽,如果不是周围的环境,许句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古时候的中原。
城市以建筑为中心,四条主干道从它的四个方向向周围延伸,道路周围的建筑也以“天坛”为最高点,高度逐渐递减,颜色以最中心的黄金为始,随着高度的不断降低,白色,青色,黑色,整个城市规划俨然,等级森严。
这个城市并不完好,大部分的建筑已经变成了废墟,白银、青铜和黑铁的残骸混合在一起,给这个城市增添了破败的美感
许句没有动作,他被这个城市扑面而来的古老与威严压得喘不过气来,几千年的时间他走过世界的许多地方,不管是现存的还是毁灭的,世界上哪一个地方都找不到这样宏伟的建筑群落,尽管这个群落现在破败了。这些古老的族群用黑铁、青铜、白银和黄金铸造城市,这样一个城市的贵金属量几乎等同于现在世界上所有的财富!
许句被周围水的流动惊醒,和上方铺天盖地的岩浆一样,这些水流也随着黄金大殿的吞吐起伏,许句静静的看着那座耀眼的建筑,他之前一直以为传说里黄金做成的宫殿是古人的臆想。
瀛洲神话最早记载黄泉大殿的时候,描述他是由数万吨的黄金浇筑,后来今人可能觉得这一段比较扯淡,所以更改了记载,但是现在黄金的建筑就在眼前,许句却不知道那座大殿里,传说中的伊邪那美是否也在。
掠过一座座建筑,黑铁,青铜,白银。希腊诗人赫西俄德按神与人的关系把“人类时代”划分为四个阶段,分别刚好对应这里建筑物的等级,越靠近中心,许句心里的疑惑和震惊也越多,一路上他看见了城市各个等级建筑物的特点,黑铁浇筑,尖塔高耸的哥特式建筑,雕刻繁华,青铜浇筑的巴洛克式建筑…………不仅建筑,各个区域的象征符号也包罗万象,人类所有的文明,几乎在这座城市里都有隐晦的体现。
许句眼神越来越复杂,惊悸、迷惘、震撼、惶恐,他不知道人类到底和城市的统治者之间是什么关系,在他出生的年代,人类活着就是为了和同类之间争夺资源,再之后就是尽力的在外道之乱里活下去,所有人的一生都在考虑着如何杀戮和防止被杀,没有人思索他们之前的时代是什么样子,那时候的人类就像是被鞭子抽打的野马,疯狂的在历史的长河里向前奔驰。
许句慢慢停下了前进的身影,黄金大殿静静的伫立在他的面前,大殿顶部的黄金瓦片上雕刻着许句熟悉的祥云瑞浪,那是中原古时候象征海晏河清的符号。
熔岩和水流有节奏的在大殿四周律动,律动的源头一直延伸到大殿的内部,许句缓缓的下沉,宽阔的主干道连接着大殿金黄的墙壁,上面空无一物,只有篆刻的各类符号,许句绕着大殿找遍四周,仍然没有发现殿门的存在。
“伊邪那岐追到黄泉国,在黄泉国大殿门前,伊邪那美从殿内开门相迎。”
撰写《古事记》的人喜欢用隐喻的手法来展示黄泉的特点,跟彼岸花海不是花一样,大殿可能也不是大殿。
许句微微皱着眉头,心里不断的思索着。
但是黄金浇筑的大殿就在这里,再怎么隐喻他还能变成什么?伊邪那美从殿内开门相迎,从殿内!
许句眼睛猛地一亮,这个大殿本身就是一个防御工事,城市的大部分建筑变成了废墟,但是身为这个城市最巨大最显眼的存在,这座大殿却完整的保存了下来,除了它几乎不会被摧毁外,许句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记载《古事记》的人依旧用了隐喻,只不过他体现的是黄泉大殿的单向性!
但是这样的话问题就来了,连一剑劈开上千米城墙的存在都劈不开这座黄金大殿,更何况现在的许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