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西南之境,惟蜀郡山水最奇。有拒幽国数十万兵的天险关隘剑阁,有清幽天下闻名的青游山,更是有那西南要冲的雄城锦官伫立平原之上,镇守梁国西南无碍。
锦官城作为大梁蜀郡的郡城,西南第一重镇,城中居民二十余万户。东南西北四面城墙皆有十里长,分别开三座城门。城墙高有十余米,宽足以八骑并驰。城墙由巨大青砖堆砌成,浇灌糯米汁掺拌砂浆用以加固。梁国都城镇岳并未有城墙拱卫,因此似锦官此等巍峨城池在梁国境内也仅有头几年纳入版图的赤阳城可与之媲美。
近几年来梁国与幽、齐两国同时开战,可不管战事如何,幽齐两国联军都未曾突破那天险剑阁打到过这锦官城下。因此如此雄城竟是在近些年来从未曾经历过战火,更兼是西南交通要地,四通八达,繁华富饶竟是丝毫不逊色都城镇岳。
叶维桢站在锦官城,南城墙主城门永定门前,抬头看看那巍峨城墙,又看了看城门口的车水马龙,行商百姓秩序井然的进进出出,不由有些发愣。
“人还真是多啊,自己站这一会的功夫见的人,都比自己这些年在山上和下山来这路上见过的人加起来还要多。”
叶维桢在心中暗暗想着。
此时的叶维桢一身青色粗布衣衫,头发扎了个发髻用块布随意的裹着,背着个破包裹。脸上贴了层从千机门买来的面具,外表上看就是个面貌寻常的少年郎。
还有些不习惯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别说,和真人皮肤的手感一模一样,而且又纤薄又透气又舒服,紧紧附在自己脸上。会是什么材料做的呢?不会真是用人皮吧.......想到这,叶维桢不由感到一阵恶寒。
师父把这面具交给自己时可是就这么吓唬自己的,说是这面具是千机门抓来活人生生的剥掉了面皮制成的。当时把自己吓完了,还是掌门师伯在一旁宽慰自己,说要真那样千机门不早就成了邪教人人得而诛之了么?叶维桢这才放心戴上。
话说这张面皮是自己身上最值钱的物件了。那坑货师父以红尘历练就该从零开始为由,不仅没给自己生活费,更是过分的把常羲剑都给没收了。还交代自己若非生死攸关不可与人动手,就要自己像一个不会修行,不会武功的人一样用自己的本事去挣够任务规定的钱数。
自小在山上生活的叶维桢对金钱并无需求,年幼时除夕新年收的红包也从来不过自己手,因此对五十贯钱有多少根本就没有概念。因此苏湄告诉他时,他只注意听得五十这个数不算多,约摸着应该好挣。
可这一下山才了解到,梁国货币,一贯钱为一千文,可兑一两白银。而一文钱的购买力呢?在路边面摊吃碗清汤面也就一、两文钱。寻常农户劳作一年也不过能收入十贯大钱,那还要感谢老天眷顾,给个好收成。
叶维桢这一路走来,给人批字算卦,代写书信。费劲千辛万苦的忙活了好几天,也不过挣了百多文钱,比起苏湄给定下的标准,真是九牛一毛。三个月挣五十贯......师父怕不是以为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吧?叶维桢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向了排队入城的人群最后。
青游山,逍遥阁
“六师妹你当真让维桢空着手就去了锦官城?哪有你这样当师父的!”
玄清真人在逍遥阁大殿内愤怒的咆哮。
今日本是计划中维桢下山的日子,玄清真人想着去剑庐看看,顺便送师侄些防身的物件再交代些注意的事项。哪成想玄清真人一大早到了剑庐就被苏湄告知叶维桢早几天就被自己打发下山了。
怒不可遏的玄清真人把苏湄拎到了逍遥阁,准备在掌门师兄面前好好告她一状。
哪成想苏湄丝毫没有感到愧疚,伸出小指挖着耳朵说道:“是啊,不仅如此,我连常羲都给他扣下了。”
“什么!掌门师兄,你看这!苏湄如此行径,我建议关她一年禁闭。我现在出发去追师侄,多少交于师侄手上几件防身的宝物。”
玄清真人气的不轻,毕竟叶维桢的实修方案是自己拟制的,其中难度自己是知道的。
玄一真人在一旁捧着个酒葫芦灌着酒,权当没听到师弟师妹在说些什么。
“嗨,大惊小怪的,这有什么的嘛?哪有做新手村任务还带着满级装备的?刀刀烈火,一刀一个小朋友的有什么意思啊?再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给他嘛,你给我的那张面具我还是让他戴上了的。”
苏湄满脸的无所谓。
“什么新手村!那可是我根据师侄当前境界修为精心拟制的任务!”
对于自己的方案被师妹小瞧,玄清真人格外愤慨。
“你那方案太长,我压根没给那小子看,就随便跟他说了说。再说了,你慌什么?他在他自家老子地盘上还能有啥事么?”
苏湄俯下身伸手从玄一真人身边够了个酒杯,示意玄一真人给自己倒上。
“维桢下山的事情我们又没说与那萧棣听,况且维桢下山还伪装了身份。他怎会知道!”
玄清真人仍是放心不下。
“呵,你怕不是太小瞧了萧棣手底下的暗龙卫。忘了当年咱们在镇岳城埋下的弟子,我们自以为隐蔽的天衣无缝,却让人家来了个全窝端?”
苏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啊,真是好酒,掌门师兄,一会我回去给我灌一葫芦带走啊。”
玄一真人笑着点了点头。
“师兄你也任由师妹如此胡闹?”
玄清真人寄希望于玄一真人能阻止苏湄。
“弟子自有弟子的福缘,这次我们便放开手脚让维桢自己去闯闯吧。”
玄一真人看着自家师弟说道。
“这......既然师兄开口了,便听师兄的。”
自家掌门师兄自是不会同师妹一般胡闹,既然如此说,必是有所依凭。玄清真人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
不管青游山那边如何吵翻了天,这边浑然不知的叶维桢悠哉的排队等着入城。闲来无事,叶维桢甚至打量起前后一同排队的人来。
不少衣着打扮都与自己相当,或是些携带着工具的手艺人,或是携妻带子入城游玩采购。也有些身穿华服的富贵人物亦或穿着皂黑袍服似是有官身的人和侍从仆人一同站在队伍之中,神色淡然,丝毫未觉不妥。
多年前梁帝萧棣铁腕手段清洗了旧权贵势力后,全力支持丞相商衍改革重修律法,使得国力一日强过一日。方才能一鼓作气三日内以强军连破陈国三道防线,直取陈国都城赤阳,惊的陈国皇帝开城献玺。
如今梁国律法规定,擅闯城门者驻扎的军士可当场拿下,交由驻地尉府治罪,情节严重者最高可定斩刑。
城门官和驻扎的兵卒直属当地尉府,而各地尉府都只受上级尉府管辖,不受当地其余衙门辖制。加之兵饷人事皆垂直任命,因此鲜有卖地方其余衙门面子的情况。
要说特殊的通道倒是也有设立,但都是用于传递紧急军情或是一些特殊情况时方才开放。寻常的官吏贵人自是享受不到此种特权,都要老实的一同排队入城的。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叶维桢终是见到了身穿皂黑色官袍,腰佩长刀的城门官。
小心翼翼的递上了苏湄给自己准备的照身贴。
因为上面的内容过于鬼扯,叶维桢一度怀疑是苏湄自己伪造的。
可师父却信誓旦旦跟自己说,完全合法,这就是自己在梁国的照身贴,自己刚出生那会她抱着自己去当地官府办的。
“姓名。”
威武的城门官大人接过照身贴扫了眼,惯例问到。
“叶狗蛋......”
叶维桢小声说道。
大概城门官是真的没听清,因为叶维桢声音着实有些小。复又问了一遍:“叫什么?大声些。”
“叶狗蛋!”
叶维桢抬高了点嗓门。
城门官怀疑自己听错,又看了眼手中的照身贴,方才确认眼前这身子骨看着不怎么强健的青年就叫这个名字。
梁国确实有这样的风俗,百姓会给家中年幼的孩子起些狗蛋,狗剩,之类的小名,意为好养活,怕孩子夭折。
可若说起大名,哪怕是偏远山村,村中没有教习,也总该求村中长者起个差不多的名字。再或者当地户籍官来普查人口登记造册时也能顺手帮着起个中规中矩的名字。
这孩子有照身贴,便是已经有户籍官登记造册了。还真有如此不负责任的官员把这样的名字刻上?城门官心中纳闷,可手中证件却是没什么问题。
这位哪里又会知道,苏湄当年抱着叶维桢去登记户籍时,一再谢绝了户籍官的好意,坚持给叶维桢写上了这么个名字。这么多年来一直藏在身边没让叶维桢发现,直到他下山时才递到叶维桢手上。
还得意洋洋的说,叫他叶狗蛋有一种占他老妈便宜的感觉,因为这样叶溱渭便是狗蛋他娘了。
可是这样苏湄不就成了狗蛋他师父了么......叶维桢忍住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