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笑了笑，却没有上前去抱住她那孱弱的肩头，说道：“你既然坚持留在****。又何必如今又想软化我的心意？莫非你们女子都以挑弄我们这些浊物地心思为乐？”
姚丹丹淡淡一笑，全不似在春秋面前那种柔弱模样，说道：“大人还不是如此？小女子虽然坚持留在****，但您抢先这般说。莫不是怕我要求你带我回京都？”
杨玄瞳子里闪过一丝戏谑，说道：“姑娘将来说不定是****后宫之主，何苦跟着我这等人打混。”
姚丹丹也笑了起来：“能在宫中有处容身之所便是好的了，哪里敢奢望这么多。”
杨玄摇摇头，忽然开口说道：“丹丹，你与这天下别的女子有些不一样。”
姚丹丹喔了一声，旋即平淡应道：“或许是因为丹丹自幼便周游天下，去过许多地方，比那些终日只在宅中呆着绣花作诗的女子，总要放肆些。”
杨玄沉默着。知道她这话说地确实有道理，在当今世上，一般的女子只有枯坐家中的份儿。没有几个人会有姚丹丹这样的经历，有春秋这样的自由度。他转头望着春秋消失的方向，语气有些严肃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依然要告诫你，不要低估那些看似老朽昏庸的人物。”
亭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凝滞了起来。许久之后，姚丹丹深深一福，将头低着。几络青丝在风中轻舞，柔声说道：“或许大人不信，但丹丹确实欢喜与大人在一处说话，就像来时的马车中一般。”
杨玄望着她，不知道这个女子说地话有几
分是真，几分是假。
姚丹丹微微一笑，美丽的容颜显得媚妍无比：“大人，丹丹很感谢您在途中替我解毒，这句话？”是真的。”
“我不是马三宝。”杨玄说道：“我相信就算是利益上地纠结。也可以用一种比较和缓的方式来达成，而且我也不希望****的皇帝因为你的缘故中毒？”当然，如今看来，马三宝这条计策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的希望。”
姚丹丹双颊微红，知道面前这个与自己最亲近地男子已经猜到了某些事情。
杨玄继续轻声说道：“姑娘日后便要在宫中生活，身份日尊，督政院的手脚再长，也无法控制您，所以你与我之间的协议是否有效，就看你我地心意了。”
姚丹丹认真说道：“请大人放心。”
杨玄看着这美丽姑娘的眉宇，忽然有些恍惚，略定了定神之后才说道：“你在北方等着消息，注意安全，我估计你家的仇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帮你报了。”
姚丹丹霍然抬首，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杨玄。杨玄没有理会她眼中的惊喜，自袖间取了张纸条给她，说道：“通过这个人与我联系，记牢后把它毁了。”
杨玄忽然微笑说道：“我可以允许你放弃我们之间的协议，但我不会接受你出卖我。这个联系人是单线，你就算把他卖给****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你最好不要冒险。”
看见这位年轻大人那有些怪异的甜甜的笑容，姚丹丹却是心头微凛，不知为何有些害怕，赶紧点了点头。
“还有，如果？”杨玄沉默了少许之后，忽然开口说道：“如果有哪一天你不想留在****皇宫之中，通知我，我来处理这件事情。”
“谢谢大人。”姚丹丹柔弱不堪地低首道谢，这声谢终于显露了一丝真诚与不舍，因为她知道这声谢之后，自己便要离开了，微带黯然之色说道：“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每思及此，丹丹不免肝肠寸断。”
说完这句话后，姚丹丹便毅然转身离开了亭子，只留下后方深深皱眉的杨玄，还在思索着肝肠寸断这四个字所隐藏着的含意。
看着那辆马车渐渐沿着废弃地古道离开，杨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深处却是叹息了一声，然后一拳击打在亭子的柱子了，发出啪的一声。离亭日久失修，早已摇摇欲坠，此时挨了杨玄一拳。更是咯咯作响。
一个身影从亭上飘了下来，不是春秋还是何人？春秋姑娘轻轻落在杨玄的身边，苦笑说道：“可没有偷听到什么。”
“如果你在偷听。”杨玄说道：“我会变成哑巴。”
春秋微笑说道：“杨大人这便要离开大韩，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杨玄想到了京都家中的妹妹。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我想用不了多久吧？”你那位声名显赫地老师去了哪里？”他忽然转了话题，“来了****一趟，却没有拜访这位大宗师，实在是有些遗憾。”
春秋想了想后，决定不隐瞒这件事情，轻声说道：“在南朝使团入京之前三天，老师收到了一块木片，就离开了上京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太后与我在内。”
“在上京的这些天里。你帮我隐瞒了许多事情。”杨玄眼睛望着古道尽头的那株荒野孤树，“这我确实要谢谢你，所以？”关于行北的货物问题。目前我是在和安国侯与葛优谈，如果你那位皇帝陛下需要向我借银子，就必须把葛优解决掉，这个人看似普通，实际上是很厉害地人物。”
春秋沉默半晌后说道：“这是你我二人间的秘密。”
杨玄看着她那双明亮无比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那位大舅哥们，我还真很少看见纯粹的傻子。你以为我们之间的秘密能瞒住多少人？春秋，此次北齐之行，你明里暗里帮了我不少忙，不要以为你那位大师兄不会察觉。”
春秋皱了皱眉头：“你想说什么？”
杨玄微笑说道：“我想说的是，既然你与皇帝准备从太后的阴影下摆脱出来，那么就不能仅仅指望宫廷里的争斗，也不能仅仅指望我这个外人提供多少资金，****毕竟是当世大国，如果想全盘掌握。没有几年的功夫，是搞不定的。”
春秋翘起唇角笑了笑：“我想杨大人可能误会了什么。”
“噢？”杨玄笑了笑，“你在担心什么呢？”
春秋似乎在说另外一个话题：“我是一个尊师重道地好学生。”
杨玄忽然开口说道：“孔孟死了。”
孔孟门生遍及天下，极得世人尊崇，除了去年那椿事外，道德文章竟是无一可挑剔处，就连春秋也是极为敬重这位老人，但她今日一直在京郊等着使团，所以并不知道老人离世的消息，此时听见这消息，脸上不由流露出了一丝震惊和几分悲伤，不知如何言语。
一时间，离亭之中平空多了几丝凄清感觉。
许久之后，还是杨玄打破了沉默：“罗山死了，孔孟死了，当年的大人物都会逐渐老去，逐渐死去，就算你是位尊师重道地好学生，但我想，你对那一天应该也是有所准备。”
春秋盯着他的眼睛：“大人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杨玄微笑说道：“我很能理解，年轻人想当家作主的强烈欲望。”
春秋笑了笑，稍稍驱散了一下乍闻孔大家死讯之后的黯然：“为什
么很多沉重的事情，从您地嘴里说出来，就会显得轻松了许多？为什么许多阴暗的东西，一经您的阐述，便马上变得光明无比？”
“因为黑夜给了我们黑色地眼睛，我却要用它来寻找光明。”
春秋微微偏头，说道：“狠得你是说，你要用它来？”对这个世界翻白眼。”
“这个世界？”杨玄说道：“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的。”
天上的厚云飘了过来，将太阳整个遮在了后面，但太阳太烈，纵是如此，也掩不住有大红的光芒从云朵的边缘透了出来，就像是一位仙女用巧手绣了一道金边。一阵风从平原上刮了过来，穿过了地面上那条古道，那座离亭。
杨玄望着春秋说道：谢谢这些天你帮忙。”
春秋终于将双手从粗布衣裳的大口袋里取了出来，有些生涩地学寻常姑娘家福了一福：“杨大人客气。”
亭下，杨玄老不客气地踏前一步，将她搂进怀里抱了抱，不知为何，以春秋的极高修为，竟是没有躲过他地这一抱。一抱即放，他露出满脸诚挚笑容：“说句老实话，如果你我真的能成为朋友，想来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春秋轻轻理了理自己额角的青丝，平常无奇的面容上并没有因为先前极亲密的拥抱动作而有半分尴尬不安，微笑说道：“彼此。”
春秋站在破落的离亭下，古道边，看着杨玄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不禁微微偏首，回忆这段在上京城里的日子，唇角浮起一丝微笑，心想这位南朝的公子果然是位极有趣、眼光极其敏锐的人物，想来等他回到赵国之后，南方的天下会发生一些很微妙的变化。
她叹了口气，将脑中因为孔孟离世而产生的悲哀情绪挥开，这才想起来自己终究还是忘了一件事情？”金瓶梅里的诗社，与自己究竟有没有关系呢？她下意识里伸手去系紧头顶的花布巾，却发现摸了个空。她马上反应了过来，不由脸上微感发热，这才知道纵使自己掩饰的再好，先前那一抱之时，自己还是有些紧张，竟连那个小贼偷了自己的花头巾都没有发现。
杨玄此时正在高过人顶的高梁地里穿行着，偶有枝丫扑面而碎，他的脸上也浮着一丝快乐而纯真的笑容，****之行终于有了一个比较圆满的结果，而自己在重生之后又遇见了一些有趣的人物，比如冷秋雨那块冰，比如春秋这朵看似俗气实则清淡的花，除却一些利益上的冲突和理念上的不同，他很喜欢与春秋说话。
“皇帝也要生儿子，国师也要吃肉，马跛子也要上茅房，杨玄也要有朋友。
他将手中那块花布收入怀里，推开面前的植物，看着远方驿站处冒出的淡淡青烟，轻轻哼着：“丢啊丢啊丢手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