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了,春意早就由北向南扫荡了整个天下,无论是北国上京,还是南赵京都,都笼罩在一片欣欣向荣的盛景之中。而江南之地,绿水荡漾,青山相隐,沿河柳树抽出嫩绿的枝丫,更是写足了生机二字。
国商便在江南路西南向,自然也逃不脱这大自然的造化,不过数天的时间,河道上下,工坊内外,便生出些青悠悠的草,淡粉粉的花,点缀着本来有些枯燥的官衙与工坊,将此间有些坚硬而生冷的氛围弱化了许多。
一片祥和之中,上衙门应差事的官员们堆着满脸微笑,在衙门口拱手致意,血雨腥风已去,明日钦差大人便要回苏州主持国商新春开门招标一事,这些国商转运司的官员们心情都非常轻松。
开衙议事,杨玄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将日后的安排略说了说,只是这些人里没有什么亲信,讲的自然也是大套路上的话,比如各工坊的安排,以及重申了一遍赵律之外,朝廷对国商专门修订的章程,不能有违!
不论是工钱还是俸禄,都必须及时发下去,而日常治安与保卫工作,也要更加警惕。诸官听着钦差大人如此说着,他们便也如此应着,有那五颗人头在前,谁也不会蠢到当面去顶撞什么。
杨玄安排吴达留了下来,只是他本身没有转运司的官职,所以临时将他的辖属调入了四处,与胡参将一并统领国商一地的督政院官员密探和驻军。
众官员知道。杨玄在苏州主持完国商新春开门一事后,便会去杭州定居,这是从很多年前便形成地规矩,转运司正使都不会住在国商?”如此一来,留在国商的吴达,便等于是钦差大人的代言人,那是万万轻慢不得的。于是众人赶紧站起身来,与吴达见礼。
便在上下相得之时,杨玄的眉头却皱了一下,对身边的副使吴启荣轻声说道:“昨夜说的那事,我便要做了。”
这是对副使一种表面上地尊重,吴启荣却是苦着脸,连连摇头。
坐在杨玄右手方的胡参将眼中异芒一现,不知道钦差大人又要整出什么事来,居然没有通知自己?”他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吴达皮笑肉不笑地走到堂前,向诸位大人双手一拱。回礼之后轻声念道:“今查实国商转运司内某些官员暗行不轨之事,挑动司库闹事,动摇国商根本?”诸位,得罪了。”
随着得罪了这三个字出口,打从府衙侧边走出来七八名督政院官员,老实不客气地请本来端坐椅上的几位官员离了座,蛮横无礼地去了他们的乌纱。
这些官员勃然大怒,一边推拒着,一边喝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其余的转运司官员一见不是对付自己,心下稍安。但是他们心中深深知晓督政院的手段,赵国满朝文官,在督政院面前有一种天然的同盟性,赶紧纷纷站起身来。正色对杨玄说道:“大人,这又是何故?”
其实众人不是傻子,当然心知肚明,此时场中被杨玄交待除了乌纱的那几位,都是这十来年里凤阳长公主殿下安插在国商地亲信,钦差大人此举,无非就是要将前人的树根刨干净,再重新栽上自己的小树苗。只是?”事关官员颜面,府衙之上就这般凶猛拿人,众官的脸上都挂不住,免不得要与杨玄争上两句。
杨玄看了众官员一眼,温和说道:“诸位不必多疑。但也不必求情,像这几位大人。本官是一定要拿下的。”
坐他右手边的胡参将面色有些难看,看了一眼旁边的副使吴启荣,发现对方虽然也难掩尴尬,但是眼眸里却没有震惊,想必昨夜已经得了杨玄的知会。想到此节,胡参将的心情就开始沉闷起来,闷声禀道:“大人,这些官员,在转运司任职已久,向来克己奉公,就这般?”拿了,只怕?”有些说不过去。”
杨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克己奉公?只怕谈不上。”
胡参将面色微沉,说道:“即使偶有不妥,但大人三日令已下,这几位大人也已依大人吩咐行事,明言罪不罚,便不应罚。”
杨玄低着头,知道这名胡参将以及在座的其它官员为什么今天要跳出来反对自己,道理其实很简单,上次镇压司库罢工,这名参将知道根本拦不了自己地手段,而且自己用来压他的帽子也足够大,国商停工一天,朝廷可损失不起。而今次捉拿这些官员,却是触动了众人最敏感的心理防线,生怕自己这个兼着督政院特司的钦差大人以此为由,大织罗网,将整个转运司都掀翻了过来,伤到了自己。
对于胡参将来说,本家如今被皇帝*地不轻,加上胡书与二殿下的关系,已经有了隐隐往那方面靠的迹像。胡参将虽然从来没有收到定州胡家方面的任何密信,但此时也清楚,杨玄今日拿人,是要将长公主在国商的心腹全数挖空,他下意识里便想替长公主那边保留一些什么?”任由杨玄在国商一人坐大,胡参将担心自己将来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杨玄并不解释什么,只是从怀里抽出一封卷宗,递给了胡参将。
胡参将微微一怔,接过来展卷细细一看,面色渐渐阴沉了起来,只见那卷宗之上写的全是今日被捕的那几名官员一应阴私不法事,而且很关键地是,这上面的罪名并没有扣在所谓贪贿之事上,而是一口咬死了这几名官员在此次工潮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所有证据,甚至还有司库们反水的口供都是清清楚楚。比如某位官员曾在何时与哪位司库说过什么话,地点人物写地清清楚楚,下口极狠极准,着实是督政院地上等手段。
看着卷宗上面的一条条证据,这位参将地心中不由渐生寒意,想着这位钦差大人才来国商这么几天,怎么就将转运司所有的底细查的如此清楚?而且那些凤阳心腹与司库们的暗中交谈。督政院地人怎么就知道如此的清楚?难道说司库里面本
身就有督政院的密探?一念及此,胡参将想起了传说中督政院的恐怖,那些在民间已经被形容成黑夜毒蛇一般无孔不入的密探,他不由开始担心起自己来,自己的府上,不会也有督政院的眼线吧?
不过身为权管国商一应防务的参将,他并不是很惧怕督政院,一来他自身就是三品大员,督政院没有不请上旨便查缉自己的权力,二来身为军方一员。先不论派系,督政院看着赵国军方的强大实力上,总得给两分薄面。在工潮一事上,胡参将自忖表现地足够不错,今天真切涉及到长公主的颜面,以及京都皇子们的事情,他强忍着内心的不安站起身来,对杨玄行了一礼,言辞恳切说道:“大人,这个?”
毕竟是将领身份。求情的话却是不知如何组织。杨玄笑着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求情了。”
胡参将心里惶恐于定州方面始终不肯来个消息,自己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站队伍。这才让自己陷入了眼下的两难境地,但是杨玄动手在先,他咬了咬牙,强行大着胆子说道:“可是大人,这几位大人都是转运司官员,不知道大人要拿他们,究竟是以转运司正使的身份,还是以督政院特司大人的身份?”
他低着声音说道:“大人。就算是钦差拿人,证据确在,可如果要审案,开堂也要许多天时间,这个?”国商便要开门了。”
杨玄看了他一眼。倒有些意外对方的胆气,略一想便明白了些许。如果自己要拿这些官员,用什么方法拿却是大有讲究的,如果是用督政院特司身份查案,那传回京都,便会引来朝议,朝中大老们只怕会以为自己是在针对长公主如何如何,如果是用转运司正使或钦差地身份审案,可是这时间却已经拖不得了。
但杨玄是何人?又怎会在乎京都的议论,笑着说道:“胡参将,不用多虑,本官向来信奉赵律,断不会胡乱行事,今日拿了这些官员,为公允起见,本官不会亲自审案。”
胡参将微微一怔,心想只要你不亲自审案,不论是谁人去审,总要看京都的倾向。有了杨玄这句承诺,他好向京都交代,便讷讷退了回去,只是好奇杨玄不亲自审案,那难道就准备将这些官员关在国商?这?”也不能一直关下去啊,朝廷总会发疏询问的。
“我会带着他们一起上路。”杨玄说道:“国商亦是朝廷一属,虽然向来不与朝中官员们打太多交道,但在规矩上,还是要归江南路管地。”
他望着堂下众多面色不安的官员,安抚说道:“本官知道诸位担心什么,请放心,本官不是一个挟怨报复之人,就如先前与参将大人所说,为公允起见,本官不会亲自审问这些人,而是?”交给苏州的总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