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邓珠大伯说的方向走，大概错不了。今晚再去问清楚一点儿。"边巴又说，"明天让我和小宋去一趟吧。"
小周说："我也去。"
田大勇说："我跟你们去。你们能捡多少，我给你们背回来多少。"战士们说这个主意好，都要争着去。
最后郭志诚归纳大家的意见，说："明天由边巴带四个同志去捡野桃野杏，其他同志按原来分工，抓紧工作。我和老李再去找协绕活佛和曲扎头人谈谈。"
何春生说："还可以抽几个同志去挖地老鼠，地老鼠炖野菜，还是挺好吃的。"地老鼠破坏草原，打地老鼠不算"犯禁"。
黄玉德说："说起地老鼠，我想起去年的事。那时兄弟部队到甘孜，运输跟不上，反动的土司头人实行封锁，指战员们发扬老红军的光荣传统，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全靠吃野菜、打地老鼠过日子，还要担负繁重的剿匪和筑路任务，这就是同志们熟悉的'甘孜一月'，是我们进藏部队引以为光荣和自豪的。"
郭志诚说："党中央、毛主席考虑到藏族同胞的生活很苦，为我们制定了'进军西藏，不吃地方''不与民争食'的方针。大家知道，群众手里没有粮食，东西都在上层手里。目前他们还有不少顾虑，不肯卖给我们。就是以后愿意卖，也不能大量地买，否则会影响群众生活。我们要向兄弟部队学习，发扬'甘孜一月'的革命精神，宁可自己苦一点儿，累一点儿，少吃一点儿，也绝不能让藏族同胞的生活受到影响。"
李刚补充说："刚才边巴的意见就很好。大家可以动脑筋，多想一点儿办法，多找一点儿路子。这样一可以解决目前的困难；二可以不使藏胞的生活受到影响；三能为国家节约开支。目前我们的国家还很困难，我们要主动为国家分忧解愁。"
郭志诚接着说："听说西南解放以后，我们从国民党手里没收的银元和金条，大部分都用在西藏了，可是还不够。刘伯承司令员亲自负责，为进藏部队铸造新的银元。所以我们每花一块钱，都要非常节约，反复考虑。"
第二天清早，边巴带着田大勇、小宋、小周和小杨，翻过南山去捡野桃野杏。他们翻山越岭，钻林上树，整整跑了一天，傍晚才回来。头一次出去收获不算小，五个人捡了一麻袋多，还捡了一麻袋蘑菇。回来大家把能吃的毛桃和野杏全吃了，不能吃的，就照边巴说的办法，一人拿两个小石头，围坐在一起，边聊天边砸杏仁。又煮了一大锅蘑菇。
这一天小宋又累又饿，煮好后他吃了不少，高兴地说："这鲜蘑菇的味道就是好。"
黄玉德说："应该给边巴同志记一功。"
边巴说："要记功，应该给咱们的小宋记。为了能多捡到一点儿，他像猴子一样，一会儿爬到树上去摇，一会儿蹲在地上捡，衣服撕烂了，手剐破了，中午从树上掉下来，要不是大勇在下面接着，恐怕要被摔坏。"
小宋说："没有那么娇气，又不是喇嘛庙里的泥菩萨，一碰就坏。"
一个战士问："小宋，这东西多不多？明天你们休息，我们去。"
小周抢着回答："可多啦！整个山沟全是桃树杏树。听说一到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杏花，可好看啦！"
田大勇接着说："南山的青？树也很大，一棵树小宋我俩都抱不过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青？树呢！"
小杨说："回来时边巴又带我们到青？林里去捡蘑菇，这是一笔额外收入。"
边巴介绍说："长在青？树上的蘑菇叫青？菌，长在草地上的叫草菇，青？菌比草菇要香。"
小宋说："还有木耳哩！"
有了这些东西，黄玉德感到自己这个司务长也好当了，高兴地说：
"这些东西到了内地，都是名菜，一般人还吃不着，咱们这里可以随便去捡。"
何春生打趣地说："那咱们就多捡一点儿，一不用'杀生'，二不违犯'戒律'，三还可以改善生活。"
郭志诚说："对！我们可以多捡点儿蘑菇和木耳，把它晾干，等大部队到了，请战友们尝鲜。"
边巴说："山里可以吃的东西很多，反正饿不着我们。过一些时候，还可以去摘青？籽。青？籽有点儿甜味，有钱人家拿来喂猪，穷人当饭吃，比野菜强得多。"
李刚说："我在小刀结家吃过，味道挺好，有点儿像板栗。"
小宋自豪地说："谁说我们西藏穷？我看西藏富得很，单说森林吧，就多得不得了，里面有很多好东西，根本饿不着我们。"
黄玉德说："以后我们要很好地利用这些资源，让它们为建设新西藏服务。"
郭志诚说："等公路和铁路修通了，还要运到内地去，支援内地的社会主义建设。"
何春生开玩笑地说："以后就让咱们的小宋当森林管理局局长。"
小宋却认真地说："不，我早就想好了，我喜欢种果树，到时候我请你们吃新鲜水果，你们也不用漫山遍野去捡野杏了。"
小周说："咱们的小宋是想当园艺学家？。"
一个战士风趣地说："再找一个藏族姑娘，咱们小宋就在西藏安家落户了。"
小周拍着手说："这个主意好，这个任务就交给边巴负责。"他郑重其事地说："边巴同志，记住没有？"
说得小宋满脸通红，他冲过去狠狠揍了小周一拳："还胡说不胡说！"
同志们有说有笑，吃了一顿别具风味的晚餐。
这以后，他们每天轮流上山去捡野桃野杏，采蘑菇和木耳，挖地老鼠。
兵站的同志住在怒江边上，但吃水并不方便，江水浑浊，不能喝，而且要经过一个很陡的高坡。当地群众都喝河沟里的水，那里的水很干净，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泉。那溪水从西边的山沟里流出来，顺着喇嘛寺，从北面绕过县城，流到江里。两边的地也靠那河沟里的水灌溉。
藏军的营房前面，有一条路，直通小河边。兵站的同志也是走这条路去挑水。兵站没有炊事员，大家轮流做饭挑水。
一天，轮到田大勇和小宋挑水，两个人一个大，一个小；一个高，一个矮。田大勇在前，小宋在后。他俩走不多远，就看见营房门口有很多人，有补衣服的，有纳鞋底的，有捻毛线的，有揉皮子的，也有抓虱子、聊闲天的。那个站岗的，把枪靠在门上，在做靴子。藏军里的普通土兵都是贫苦农奴，是来支兵差的，他们的生活极为困苦，靠做零活养家糊口。藏军纪律松弛，平时也不搞什么军事训练，可以自谋生计。一般来说，这些人都不爱寻衅闹事。但是田大勇和小宋也注意到，有几个藏兵，横眉怒目，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俩。田大勇回过头，看了小宋一眼，示意他注意，然后从容镇静地走过去。
刚走到大门口，那几个藏兵就不干不净地骂起来，他俩装着听不懂，没有理睬。土登罗布站在最前面。他过去是个土匪，因为枪法好，胆子又大，被弄来当兵，还让他当了个班长。他凭着自己有点儿本事，平时在营房里也是胡作非为，经常欺负普通土兵，甚至调戏和奸污他们的妻女。见他俩走过来，土登罗布朝前迈了一大步，双手叉腰，干咳一声，像恶煞一样，瞪着他俩。田大勇毫不示弱，把空水桶换了一下肩，用他那锋利的目光看着土登罗布，好像在问："你要干什么？"土登罗布不觉怔了一下，把眼睛转向别处，让田大勇走过去。当小宋走到面前时，他突然伸出那只大手，一把把小宋的帽子抢走了。他旁边的几个人也伸过手来，有的来抓纪念章，有的来撕胸章，小宋用双手紧紧护着胸章和纪念章。后面有几个藏军高喊："抢得好！""好样的！"
田大勇扔掉水桶，猛地回转身，用藏语大喝一声："干什么？"两只大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掐住土登罗布的手腕，一把把帽子抢了过来。土登罗布不撒手，帽子被撕成两半，但"八？一"帽徽却抢了回来。田大勇抓着手腕，使劲往前一推，土登罗布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他又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那几个藏军，一把将小宋拉到自己身边。一看，胸章还在，纪念章少了一枚，气呼呼地问："谁抢走了？"他扭过头，怒视那群藏军。小宋把右手一伸："在这里。"原来小宋紧紧抓着纪念章，没有被抢走。田大勇把小宋的半边帽子装进上衣口袋，拎起水桶说："走！"甩着手，迈开大步走了。那群藏军什么也没有捞着，等他俩走了十几步，突然像野狗一样号叫着，又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他俩听得出来，土登罗布的嗓门最高。
半个多小时以后，他俩挑着水回来了，那些人还在门口，田大勇放慢脚步，让小宋跟上来，警惕地注视着他们。走到门口，一个藏军突然朝田大勇的水桶里撒了一把灰就跑。田大勇一闪，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记住了他的相貌。这时，土登罗布向小宋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小宋气坏了，也没有去擦，放下水桶，小脸涨得通红，咬着牙，气愤地看着土登罗布，右手不由自主地摸着手榴弹，他真想甩过去，炸死他们几个。看着他生气的样子，色厉内荏的土登罗布首先后退了一步，那些呐喊助威的人也不喊了，有几个看热闹的人，悄悄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他们知道这个小汉兵的枪法高明，更知道手榴弹的厉害。田大勇回过头，对小宋说："不理他们，走！"小宋愤怒地瞪了土登罗布一眼，慢慢地抬起手，用袖子擦掉口水，跟大勇走了。快走过营房时，一个藏军从房顶上泼下一盆脏水，刚好泼在田大勇身上，把水也弄脏了，门口的藏军又大声叫好。抬头一看，那个藏军早跑了，他俩气得要命，田大勇把水倒掉，对小宋说：
"你回去，我再去挑一桶。"
小宋说："回去换件衣服，我跟你一起去。"他怕一个人去会出问题。
"不用，你先回去。"田大勇挑起水桶就往回走。刚好边巴和小杨从兵站出来，喊住了他。见他俩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郭志诚估计又遇到藏军挑衅，让他们出来看看，边巴接过田大勇的水桶说：
"先回去换衣服，等一下我们去挑。"
田大勇紧握着铁锤一样的拳头，气愤地看着那群张牙舞爪的藏军，憋了一肚子气。他受不了这窝囊气，要不是党支部再三强调不准还手，要采取忍让态度，他这冲锋枪里早飞出去一梭子子弹了。边巴和小杨硬把他俩拉了回去。
到了兵站，他俩气呼呼的，谁也不说话，边巴就把情况向郭志诚作了汇报。郭志诚笑着说：
"大勇，先换件衣服，犯不着跟这些人生那么大的气。"
边巴说："我们去挑吧？"
郭志诚想了想，说："从县城里走吧。"
几个战士不理解地问："绕着走？"
"对！绕着走！"
小宋拿着被撕坏的帽子，气鼓鼓地说："他们会以为我们害怕了。"
"不是怕，是让。"郭志诚强调地说，"我们不能天天和这些人纠缠，丢掉了我们的主要任务。"
这么一绕，挑一次水就要多走好几里路。多走点儿路倒不要紧，主要是战士们忍不下这口气。
战士们越忍让，藏军越嚣张，他们出去时经常有人吐口水、甩鼻涕、扛膀子，还动手抢帽子和纪念章。有的藏军还站在墙上朝着战士撒尿，有的在马路上拉屎撒尿，用屎尿把兵站驻地包围起来，一出门就迈不开步。下雨时，屎尿横流；晴天时，臭气冲天。
战士们不从大门口过，藏军就把他们的军乐队弄到南边，对着兵站的楼房，从早晨到晚上，吱吱哇哇吹奏不停。那几个藏军头上挽着辫子，身披虎皮，脚登英式大马靴，打扮得不伦不类。他们打着洋鼓、吹着洋号，也没有个调子。按照藏军的编制，一个代本才有一个军乐队，十几个人，乐器都是从国外弄来的。昌都战役后，藏军主力被我军歼灭，怒江一带只有几个如本。年初噶厦政府给他们配备了一个军乐队，十几个人，以壮声势。据邓珠大伯和乡亲们讲，过去他们不吹也不打，兵站的同志到这里后才开始吹奏，这几天就闹得更凶了。
战士们绕到县城去挑水，起初还顺利，过了几天，突然来了不少喇嘛，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鬓角上涂着黑墨，裸露着双臂，左胳膊上缠着根红布条，屁股上挂着一把一尺来长的大钥匙按照寺院的规矩，喇嘛不准携带刀枪。于是有些喇嘛就制作一种一尺多长的大钥匙，带棱带角，系上一根半尺来长的皮带，专门用来打架斗殴。，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胳膊甩得老高。他们自称是"斗斗喇嘛"。不少人是铁棒喇嘛的打手，专找战士们挑衅闹事。
一个藏军，一个"斗斗喇嘛"，不仅弄得兵站的同志无法工作，而且闹得整个县城的老百姓也不得安宁。他们喝酒闹事，寻衅打架，买东西不给钱，有时明火执仗地抢。更为严重的是，他们奸污妇女，甚至把妇女抢到营房或寺院去，弄得妇女都不敢出门，尼姑不敢出庙。
因为藏军干的坏事太多，西藏人民早就把他们同天灾、瘟疫并列，说成是危害西藏人民的"三大祸害"，编了很多歌谣来揭露和讽刺他们。近来，在扎青宗又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
太阳落山以后不要出门，
当心碰到可恶的藏军；
这样的军队真叫坏，
把姑娘糟蹋得泪如雨淋。
解放军绕到县城里去挑水，那些"斗斗喇嘛"们又出了个坏主意，他们在喇嘛寺下面的河沟里拉屎撒尿，扔牛粪和狗屎，倒垃圾，把清凉干净的河水，弄得污秽不堪，臭不可闻。
党支部决定继续采取忍让态度，避免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郭志诚对同志们说：
"他们把下面的水弄脏了，我们到喇嘛寺上面去挑，不过多走几步路。总不能把所有的水都弄脏，他们自己也得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