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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布衣傲王侯,高贵者之风

“公牛”波特纳到巨济岛来接任了。

科尔森礼貌而冷漠地同波特纳握手。科尔森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战俘营长官不能看成是闲职,干系重大,这是国际窗口,关系着美国的声誉,希望你能干得出色。”

对科尔森的明显与身份不符的口气,波特纳不由得暗暗惊奇。

科尔森说:“巨济岛战俘营短短10个月,更换了10任长官,将军该是第12任了,希望你的任期能超过一个月。”

望着科尔森脸上的嘲弄笑容,波特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反唇相讥道:“那都因为你们太软弱。”

科尔森说:“第9任战俘营长官菲茨泽拉尔特上校说过一句名言:巨济岛是指挥官的坟墓。

现在不是一再应验了吗?我和杜德可能都要退役、滚蛋了。”

波特纳从勤务兵手里接过一杯酒,喝了一口,说:“我只希望我不会像阁下和杜德将军一样被解职。”

“解职的不一定丢脸。麦克阿瑟也是解职的。”科尔森把一大串钥匙举起来,一松手,“当啷”一声,砸在桌上。科尔森起身离去。

科尔森一刻也不想停留,他早在波特纳到来之前就打点好了行装,他连战俘营的正式交接都没办,就匆忙离岛了,把一个“火药库”留给了兴致勃勃的波特纳。

眼前的形势让波特纳触目惊心:各个集中营都飘扬着共产党的旗帜,铁皮屋顶上有观察哨,有的战俘营旷场上立着斯大林、毛泽东和金日成画像,列成队的战俘在院内游行示威,高声唱歌。

波特纳一路巡视着,身后跟着一大群士兵。

巨济岛战俘营的事态,直接关系着板门店关于战俘遣返的谈判。5月14日的会谈,南日把一张《星条旗报》拍在谈判桌上,这上面刊登了杜德和科尔森的认罪声明。而这张报纸,是专门供服役在日本、韩国的士兵看的,官方色彩是不言而喻的。

哈里森也正为《星条旗报》登这个宣言恼火呢,可在南日面前,他一口咬定是不真实的,是“记者个人观点”。

然而这张报纸登载的另一篇报道,揭露了美国军方残杀战俘的事实,这与他们的“甄别”是一脉相承的。

哈里森不希望巨济岛一再惹事,让他们在谈判桌上一再失去发言权,可他管不了那里的事。

波特纳已经跃跃欲试想动武了,他命令雷文中校将岗楼撤后50米,好让他们的机枪射击有更开阔的角度。同时指示要立即造掩体,配备重武器。他用手指了指集中营的标语、国旗、画像,说:“你告诉战俘们,这里是战俘营,不是他们的大使馆,也不是共产党的俱乐部。”

他下令,立即用火焰喷射器烧掉旗帜,不准各战俘营的代表离开76号战俘营。

一排火焰喷射器雷鸣电闪般扑向集中营,旗帜、画像倾刻间化为乌有。

战俘们更多地聚集起来,抗议声浪震耳。

彭贵新爬上烧得焦黑的旗杆,重新挂上一面旗,然后就手脚并用地盘在旗杆上。

波特纳向持火焰喷射器的士兵挥挥手,悻悻地走了。

背后传来极为雄壮的《国际歌》声。

板门店的谈判仍然呈胶着状态。

南日说:“在研究战俘遣返之前,我希望知道你方对杜德事件的态度,你们必须为你们屠杀朝中战俘的罪行正式认罪。”

乔埃说:“我也想说点题外的话。谈判,对我来说已经无事可做。现在,我把继续同你们交涉的这份不值得羡慕的工作移交给他——”

他指了指坐在旁边的那个矮个子,说:“威廉·哈里森少将。愿上帝与他同在。”

说毕,乔埃拿起文件夹,不顾一切而去。

哈里森说:“对于你们来说,我并不是生面孔,只不过那时没有坐在首席谈判代表的位置上。”

解方说:“我们希望哈里森先生比你的前任明智和务实。”

哈里森说:“我也许有必要介绍一下我的家族。我的家族产生过一位《独立宣言》的签字者和两位总统。”

南日打断他说:“这与谈判有无诚意是完全不搭界的事。”

“我的家族是虔诚的基督徒,”哈里森面带轻松的笑容说,“基督的拯救精神是我的做人准则,我将拯救包括你们在内的沉溺者……”

翻译刚刚翻出来,朝中方代表席上掀起一阵哗然大笑声。哈里森的自信力受到了打击,愣愣地看着朝中方代表。

冷场了一会儿,哈里森脸上又重新涂上了笑意,他一边收拾面前的文件一边说:“显然,我能够使你相信的惟一办法,我想说的意思是起身告辞,连休会的建议都懒得说。”

他果真站起来,面朝中方代表努力笑着,走出会场,他的助手都跟了出去。

解方对南日说:“这是一个喜剧式的丑角。”

南日大笑起来。

克拉克宁愿带领他的士兵冲锋陷阵,也不愿意指导他的谈判代表们在板门店玩游戏。他讨厌华盛顿的出尔反尔,这不是吗?杜鲁门又来了新指令,杜鲁门总统明确地告诉克拉克,如果这样糊里糊涂地停战,对我们毫无好处。我们的谈判建议,必须最坚决地、无条件地得到实施。

范佛里特说:“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接着打呢?”

克拉克说:“事实上,战斗一分钟也没停止过,不过是明打与暗打的区别罢了。”

范佛里特说:“敌人好像也有进攻的意图,最近在频繁调动军队。”

克拉克说:“我已告诉哈里森,准备收拾行李离开板门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范佛里特说:“我准备的金化战役计划你看过了吗?”

克拉克说:“你放手干吧,板门店不必在你心里占什么位置。”

克拉克和范佛里特已经无法容忍闹了一个多月的巨济岛再乱下去了,波特纳上报了一个计划,要强行解散76号战俘营,共产党的核心人物、暴动的组织者全在那里,只要打散了它,波特纳相信巨济岛战俘们会群龙无首,也就可以分而治之了。

6月10日早晨5点波特纳就起床了。

波特纳带着雷文等随员,站在76号战俘营外,旁观者一样谈笑风生。他对雷文说:“他们的闹剧将在今天结束,我们来欣赏一下。”

雷文说:“只有把他们这些共产党的死硬分子单独关押,集中营才可能平安。将军的这个办法是一定能奏效的。”

这时,战俘营外面的扩音器传来命令:“从现在起,波特纳将军命令第76号战俘营的人,每百人为一队站队侍命。如果你们好好配合,谁都不会受到伤害。”

76号集中营里静悄悄的,好像空无一人。

一颗红色信号弹升空。

187团向营门口冲去。20辆“巴顿式”坦克、5辆喷火坦克排成一列向前推进。

刺刀闪闪发光,皮靴跺地隆隆作响。

波特纳得意地看着这一切。

坦克把篱笆轧得稀烂,铁蒺藜网被轧得扭曲、断裂,坦克冲进了集中营。在坦克后面,跟着手持火焰喷射器和催泪弹的士兵,戴防毒面具的伞兵也冲了过来。

突然,山崩地裂般的吼声从铁皮房子里响起。76号战俘营大门洞开,用木棍、尖刀武装起来的战俘们海潮般涌出来。

随即形成了连锁反应,各战俘营的武装战俘们都涌了出来,他们手挽着手,高唱着《国际歌》,迎着美国坦克前进。

晨风吹散了战俘营上空的大雾。飘在76号战俘营房顶的五星红旗分外醒目。

波特纳有些慌乱了,面对悲壮高歌的人们,他有点手足无措。他首先下令:“命令38团卡南中校马上射击,把旗帜打烂。”

一梭子机枪扫过去,旗杆折断了。

一个战士跑上去,飞快爬上房顶。他正是李岩。曹桂兰在底下大叫:“李岩,加油!”

李岩已爬到房顶,扶起了折断的旗杆,用衣服的布条绑接起来。

红旗重新升起、飘扬。

战俘们欢呼,前进。

又一梭子子弹扫过去,李岩中弹,鲜血从他胸口、口中溅出,旗杆再次倾斜,他挣扎着没有倒下去,又一次扶住旗杆。又一梭子子弹泼雨般扫过。

李岩倒下了,红旗倒下了。

又一个人矫健地爬上铁皮屋顶。他是彭贵新。他带了一条很长的绳子。他把旗杆扶起来,自己靠向房脊,把旗杆牢牢地捆绑在自己身上,然后坐了下去。

敌人几挺机枪冲他射击,他身中数弹,就是不倒,红旗依然在风中飘扬。

秦浩、曹桂兰、薛清山等人热泪满脸,手挽着手向前走,歌声震山撼岳。

曹桂兰爬上房顶,她叫着彭贵新的名字,彭贵新已经壮烈牺牲,可他仍然直挺挺地靠坐在房脊上,他的背后是那杆不倒的红旗。

见战俘们已经冲到了门口,波特纳吓得跳后几步,对雷文和克雷格说:“发催泪弹,驱散他们!”

克雷格大叫:“催泪弹——放!”

催泪弹在发射,到处是腾腾烟雾。

战俘们向美国兵投掷石块,仍不减速度,尽管好多人流泪、咳嗽不止。

战俘们夺下催泪弹反射敌人,夺过枪向美国兵射击。曹桂兰在向敌人射击。

伞兵与战俘开始了白刃格斗,扭打。

一个个战俘倒在血泊中。

战俘营里杀声震天。

曹桂兰扭住一个美国兵,用力咬了他胳膊一口。曹桂兰向前冲,火焰喷射器直冲战俘们喷过去,很多人浑身是火,与敌人扭在一起。

秦浩在用夺来的武器射击。

敌人的坦克横冲直撞过来,在战俘群中碾轧,一些战俘惨遭杀戮。

火焰喷射器喷向铁皮房,烟与火笼罩了上空。

更大批的美国兵射击着前进,把战俘们向一角逼去。战俘们悲壮的歌声更加响亮……仍然站在高地上的波特纳不禁自语:“他们是一群不可思议的人,他们本来可以活着的……”

五星上将艾森豪威尔从他经营了七八年的欧洲返回了美国,正如在威克岛上麦克阿瑟向杜鲁门预言的那样,艾森豪威尔回来竞选下届总统了。杜鲁门放弃了连任的机会,在他逐渐淡出了权力中心后,艾森豪威尔几乎没有可以与之匹敌的竞争对手。

惟一一匹黑马是罗伯特·塔夫脱,艾森豪威尔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塔夫脱找了个竞选伙伴,谁也没料到会是麦克阿瑟,这很让艾森豪威尔紧张了一阵子。

此时惠特尼·威洛比都已脱去军装退伍了,他们仍像过去一样忠于麦克阿瑟,成为住在纽约沃尔多夫·阿斯特利亚饭店当寓公的麦克阿瑟的私人文职助手,他们又像1944年、1948年一样,为麦克阿瑟的竞选奔走。

麦克阿瑟和塔夫脱的竞选口号是“打赢朝鲜战争”,这令艾森豪威尔心花怒放。他认为麦克阿瑟“其蠢无比”,他只看到了他拥有成千上万的崇拜者,可崇拜者们并不一定赞成朝鲜战争,麦克阿瑟根本不知道普通老百姓不愿意自己的亲人到陌生的地球背面那寒冷的地方去送死,“抵制共产主义”这样的内容与需要黄油、面包的老百姓格格不入。

艾森豪威尔打出了他的王牌:他将成为立即结束朝鲜战争的总统。

这张王牌,对于麦克阿瑟来说是杀手锏,从此注定了麦克阿瑟和他的穷兵黩武的战争梦一步步消失。

就在艾森豪威尔忙于竞选演说时,他的正在国内服役的儿子约翰·艾森豪威尔少校应征入朝,7月20日儿子回来向艾森豪威尔告别。

艾森豪威尔拍了儿子的肩膀一下,说:“好样的,明天就走吗,少校先生?”

约翰说:“是的。”

艾森豪威尔说:“我要竞选总统,未来总统的儿子挺身走上人人诅咒的朝鲜战场,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约翰说:“这意味着你入主白宫去过着向亿万人发号施令的日子,而我呢,把白骨留在陌生的土地上。不过,爸爸,这没什么,因为能为你征服许多选民。”

“别开玩笑,”艾森豪威尔说,“我不希望你光荣战死,虽然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是应该引为自豪的。我关心的是你千万别当俘虏。”

儿子耸耸肩说:“我想不出。难道当俘虏比死亡更叫人难于接受吗?”

“你不懂。”艾森豪威尔说,“作为新的总统候选人的儿子,一旦被俘,不仅会遭到特别残酷的对待,而且也会使共产党人借机对我敲诈勒索。”

儿子说:“我想,被俘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如果你被俘,”艾森豪威尔说,“我估计我得退出总统选举。”

儿子掏出一支小手枪说:“这是你给我的护身武器。万一我被包围了,我一定留一颗子弹给自己,用这把45毫米手枪自杀。我不会让你退出总统选举的。”

艾森豪威尔问:“你在哪个步兵团服役?”

约翰说:“第15步兵团。”

一到了朝鲜,约翰所在的第15步兵团正在西线凯力阵地作战。他正是精力充沛、自尊没受到打击的后来者,他带着他的营与志愿军展开了夜战,而他的上司是劝诫他不可夜战的。

强烈的探照光束穿过低空飘浮的云雾,把前沿阵地照得雪亮。

约翰·艾森豪威尔带着两个连的士兵沿着开阔地前进。

朝中方从山洞、坑道里向外射击。

美国兵不断有人倒下。前面的人向后退。

约翰鸣枪喊叫:“不准退!”

一个士兵受了伤,在向后爬,他说:“少校,你为你老子当总统而打仗,我们为什么呢?”

约翰狠狠踹了他一脚,也只好随大流向后撤退。

斯大林发出了两份邀请,请彭德怀和金日成到莫斯科去访问。

是给国际上看吗?是对他们在朝鲜战场上的胜利的嘉许吗?抑或是因为他们没有把苏联老大哥拉到朝鲜的泥潭里陷住双腿的感谢?

没有人深究。

彭德怀本来不想去,朝鲜战场上离不开他。可毛泽东在电报里幽默地说:不要不识抬举,你彭德怀打了胜仗,可以扬眉吐气地去见见老大哥嘛。

彭德怀是8月31日启程,9月初到达莫斯科的。斯大林立刻在克里姆林宫接见了他。当天晚上,斯大林又举行了盛大的国宴招待他和金日成,卫国战争中那些功勋卓着的元帅、将军们都出席了。彭德怀在那些挂着璀璨勋章的人中间显得有些寒酸,他带来一件布面的风衣,早晨凉他披上了。他的那件黄呢子外衣依然是他的全天候服装,袖口磨损得更厉害了,肘部磨出了一个窟窿。行前大家张罗着要为他赶制一身礼服,可他拒绝了。

在斯大林与他碰杯时,斯大林久久地凝视着这个沉默寡言的人,眼里充满了好奇和敬佩。

宴会结束了,人们陆续地走了。

彭德怀来到存衣处取他的大衣。

在许多高级大衣中间,只有一件布风衣特别刺眼。

斯大林叼着烟斗笑眯眯地站在取衣架前面,翻译是费德林。一见彭德怀过来,他顺手取下那件布大衣,说:“我想,这是你的大衣。”

彭德怀笑笑:“是的。”马上接大衣在手。

斯大林说:“有人称你为布衣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因为穿布衣服吗?”

彭德怀笑了:“啊,不。在中国,有钱人、官场的人向来穿绫罗绸缎,而穷人只能穿布衣,所以布衣代表老百姓的意思。”

斯大森笑了:“可你彭德怀是中国的大将军,你可不是普通的百姓啊。”

彭德怀说:“我种过地,放过牛,我是地道的布衣,将来,也还要去当个布衣平民。”

斯大林今天好像对服装有特别浓厚的兴趣。他望着穿在彭德怀身上的黄呢子旧中山装,问:

“这是中山装吗?”

彭德怀说:“是的。”

斯大林说,他知道这是毛泽东确定的国服,因为是孙中山先生亲手设计的,所以有纪念意义。

“可是,”斯大林以探讨的口气说,“中山装太复杂了,口袋太多,是贴上去的,恐怕装不了多少东西,袖口上都有纽扣。实在是太复杂了。”

彭德怀说:“这是有讲究的。”

他告诉斯大林,设计中山装的人并非孙中山本人,而是旅越华侨巨商黄隆生,他是奉孙中山之命设计国服的。前面的4个口袋代表礼、义、廉、耻;大襟上的5颗纽扣代表5权,即行政、司法、立法、考试、监察5权分立之意;袖口的3颗,则标示着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

斯大林听了解释说:“这更复杂了。那么脖子那里卡得那么紧,叫人喘不过气来,这总不该有什么积极说法了吧?”

彭德怀说:“我想,中山装的领子是紧了些,未必比你们的领带更紧。这也是有讲究的,紧收颈部衣领,是要突出一种压迫感,使中国人有一种压力感和危机感,意识到我们要反抗压迫,争取民族自立。”

斯大林不再用玩笑口吻谈中山装了,他的目光在彭德怀脸上扫来扫去,他疑心彭德怀这一段话是编出来的,是弦外之音。他决定改换话题。

斯大林说:“我还要跟你好好谈谈,关于战俘遣返问题,你们的斗争很有力。”他嘘了口气,又说:“战争初期,我们空军出动得迟了些……”

彭德怀望着他好一会儿,说:“都支撑过来了,你也有你的难处。”

斯大林默然良久,说:“你是一个创造现代战争史奇迹的人,好比用大刀长矛与来福枪作战。你留下来住一段时间吧,黑海的秋天美极了,那里有世界上最好的疗养地。”看得出他是真心。

彭德怀说:“谢谢斯大林同志的好意,等打完了仗,我才安得下心来疗养啊。”

斯大林又问:“你看,板门店的停战谈判能很快有结果吗?”

彭德怀说:“我看不会。美国人想从谈判桌上捞取战场上捞不到的好处,我们当然不会答应。”

斯大林说:“如同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干的水、铁的森林一样,所谓有诚意的外交,在国际社会中也是不存在的,板门店也不例外。”他如此坦然地评价外交,彭德怀有些意外。

彭德怀说:“谈不拢就打嘛。”

斯大林也笑了:“将军说话,总是爽快的。”

彭德怀从莫斯科回到北京,毛泽东问他:“此行很风光吧?斯大林把你当将军对待,很不容易啊。”

彭德怀讲了斯大林对“布衣”有兴趣的话。

毛泽东说:“布衣傲王侯,是君子之风呢。你该这样回答他。”毛泽东的茶几上摆了几碟小菜,他倒了两杯红葡萄酒,对彭德怀说:“来,又是接风,又是送行。”

彭德怀说:“斯大林的言谈中似有一丝悔意。”

“将心比心嘛。”毛泽东说,“在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面前,什么人都会变得不安起来。我记得辛亥革命元老续范亭去延安的时候,有一首诗送你,我至今还能背下来。”他放下筷子,吟道,“爽直将军贵姓彭,志如铁石气如鲸,三军一致称模范,粗布征衣半老兵。”

彭德怀笑了:“主席心中装着天下大事,还有闲地方记这些东西,一奇也!我自己都背不下来。”

毛泽东说:“颜氏家训上说:”用人之力而忘人之功不可。你彭老总是功盖天下呀。“彭德怀说:”尽一个人的绵薄之力而已。“毛泽东说:”不管怎么说,战争打到这个分上,美国人已无可奈何,停战谈判的曙光已经可以看到了,我们的布衣将军逼得美国人连连换将,只有招架之功,他总算尝到了失败是什么滋味。彭总啊,让敌人认识一个站起来的民族的神威,这就够了!“从菊香书屋出来,彭德怀又到朱德那里喝了一杯酽茶解酒,然后告辞,回军委招待所。

朱德把他送到中南海西门外,彭德怀对刘亮说:”回去给我放一池子水,我想洗个澡。“刘亮说:”坏了。你就一套多余的内衣,我给洗了,还没干,今天也没换的呀。“彭德怀说:”我说洗澡,没说换衣服嘛。“朱德忍不住发笑。彭德怀向他摆摆手,上车走了。

回到住处,彭德怀泡在热水里,连连喊了几声:好痛快!

彭德怀刚刚洗过澡,穿着浴衣出来。刘亮正拿着他的衬衣、衬裤犯愁:”这不洗也不能再穿了呀?我明天去给你买套新的吧。“彭德怀夺过来就想穿:”你明天去买,难道我穿着浴衣去军委开会吗?“这时朱德出现在门口,笑眯眯的。

彭德怀看了看桌上的表,诧异地问:”半夜两点了,你怎么又来了?有急事?“朱德把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内衣放到他床上,说:”这是我的,不一定合你身。“彭德怀看了朱德一眼,迅速穿上衬衣衬裤说:”简直就是我的嘛!“说罢嘿嘿一乐。

朱德也乐了,说:”你老兄今后也得改改游击习气了,至少该有两套像样的衣服。斯大林不都觉得你这布衣将军过于寒酸了吗?“彭德怀说:”他只是同情,可没舍得把他的衣服送我一件。“两个人都笑起来。

朱德说:”明天,我们要到香山、十三陵去郊游,你去不去?“彭德怀说:”我倒是想去,可是……“朱德说:”大伙就是想让你轻松一下,才有这个举动的。陈赓在那给你当代司令,你还不放心?“彭德怀说:”我怕陈赓放不开手脚,不好意思严格要求,他见了我也总是不愿靠前。“朱德说:”你这人,怎么弄得人人怕你呀?那陈赓,一天到晚开玩笑,可一见了你就像避猫鼠似的。他对我说,他只怕两个人,一是毛泽东,二是彭德怀,而且怕彭德怀甚于怕毛泽东。“”这个陈赓!“彭德怀大笑起来,”不得了!我彭德怀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了!看我回去不教训他。“停了一下,他问:”明天郊游,都有谁呀?“朱德说:”我们几个四川佬,小平也去,你这个湖南佬算是特邀。“”好啊,“彭德怀说:”我得带上猎枪,还有象棋,我好久没跟朱老总杀上一盘了。“朱德呵呵一笑,说:”不杀也罢。我不愿意和一个爱悔棋的人玩儿。“彭德怀说:”谁给我造这种舆论?“朱德说:”悔也没关系,谈判桌上不也悔来悔去的吗?“香山之游几乎让彭德怀忘记了朝鲜战场的枪炮声。可一回来,他又坐不住板凳了,非要马上走不可。朱德送了他一套黄呢子新军装,又非拉着他去参加中南海的晚会不可,朱德说毛主席、周总理都是晚会的积极分子。

其实晚会就是舞会,而彭德怀与交际舞向来无缘,或者说讨厌,他说:没事磨什么肚皮嘛!

他们来到春藕斋时,只见里面灯火通明,优美的乐声阵阵传出来。

一些年轻女孩子在舞厅里进进出出。

彭德怀和朱德走来。在门口,彭德怀站住,皱了皱眉头,问朱德:”你会跳吗?“朱德说:”我会迈军人步子走一趟。“彭德怀看了一眼彩灯迷离的舞场,转身就走。

朱德说:”轻松一下嘛。“彭德怀说:”听说中南海专门有个管弦乐团,还有伴舞的?“朱德说:”是吧。“彭德怀说:”不是让我回来主持军委工作吗?我第一刀就把乐队和伴舞队砍了。“朱德挽着他的胳膊赶紧往外走:”人各有所好,走吧,我陪你去杀一盘!”

克拉克一直在谋求一次重大的军事突破,他不甘心于当一个在屈辱的和谈文件上签字的将军,那应当是外交家们的事,不打仗要将军干什么!

幸而,杜鲁门又让克拉克”不要在战场上绑上自己的手脚“了。

10月8日,克拉克与范佛里特在一大群军官陪同下视察前线。

范佛里特问:”杜鲁门总统怎么忽然又有大打的决心了?“克拉克说:”一半是因为大选在即吧。“范佛里特说:”杜鲁门并不谋求连选连任啊!“克拉克笑道:”他下台前,总得给民主党的侵朝政策壮壮声色啊!海军部长费克特勒在马尼拉说,美军已把载原子弹的飞机部署到南朝鲜,空军参谋长范登堡又说将要用原子弹进行报复,他们会不害怕吗?

范佛里特遥指前面的高山说:“我一定要拿下这两个高地,打通到平原的通道,我要在他们的左右翼中间来个中间突破。”

敌人在五圣山投下的兵力和炸弹都是空前的,克拉克比他的两位前任更急于建功。

10月13日,彭德怀在桧仓志愿军总部给15军军长秦基伟挂电话。

彭德怀说:“你要小心,这次攻势,克拉克和范佛里特是亲自指挥,597高地和537高地是上甘岭的战略要地,是五圣山的前沿要点,敌人要夺取五圣山,必须首先夺取这两个高地。如果敌人夺去五圣山,就从中间突破了我军防线,在我战线中央一打开缺口,就可以进到平康平原,敌人的坦克就可以发挥优势了。”

秦基伟说:“我明白。我们一定守住。”

彭德怀还告诉秦基伟,为了配合上甘岭攻势,他已命令改变原准备10月22日结束反击战的计划,延长到月底,要他们一定打出威风来。

秦基伟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为保住五圣山做出最大的牺牲。”

彭德怀说:“秦基伟呀,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战斗,我向你和你的15军敬礼了!”

接电话的秦基伟热泪盈眶。

在15军45师135团阵地上,战士们用白石灰在山腰摆出了一行大字:一人舍命,十人难当。

在135团阵地,团长张信元在坑道里召集营连长会议。人人的嘴都干裂得起泡,说话声音沙哑。

张信元拿出一包压缩饼干,一人分两块,说:“吃下去!”

没有人吃,个个脸上有难色。

一个连长说:“没有一滴水,吃压缩饼干比吃石头都难咽!”

9连副指导员秦更戊说:“团长,你毙了我,我也吃不下!”

张信元自己扔到嘴里一块,用力嚼,伸着脖子往下咽,饼干渣哗哗往外掉,硌出的血也顺嘴角流下来。

张信元说:“这是任务,这是命令!你们都这样违反命令,战士们怎么吃?吃!”

营连长们皱着眉头嚼起压缩饼干来。

张信元说:“我们只有两个字,顶住。水运不上来,粮运不上来,不吃不喝能打仗吗?那是自杀!”

他看见秦更戊把一块饼干偷着塞到屁股底下,就走过去,很凶地把他提溜起来,把那块饼干硬塞到他口中,看见他满口是血地嚼咽下去,张信元才算作罢。

这时,话务员喊:“张团长,秦军长电话。”

张信元跑过去接过话机:“报告,我是135团团长张信元。”

秦基伟在电话中说:“我已命令45师修改现行攻击计划,调133团、134团参战,全师炮兵也调来支援你们,军预备队86团也参战了,你能不能再顶两个昼夜?”

张信元说:“放心,人在阵地在。我若守不住五圣山,我这颗脑袋不要了。”

五圣山此时本来是最好看的五花山季节,杨树黄了,枫树红了,葡萄藤子紫了……可现在,炮弹削去了所有的树叶,扭断了树上的枝干,剩下的是炸得东倒西歪的树根,被燃烧弹烤焦了的野草,整个山体成了石头山,山上崩碎了的炮弹皮比石头还多。

阵地上的伤员运不下去,只能在坑道里暂时隐蔽,连伤员也在帮助战友们压子弹,绑集束手榴弹。

这是战斗的间歇时间,阵地前硝烟弥漫,只有堆在阵地前的敌人尸体和被我们炸烂的坦克。

几个战士摸出去,在敌人尸体堆里找子弹和手榴弹。

王凤来专门去解敌人尸体上的行军水壶,个个是空的,有一个在滴水,可是解下来一看,上面有几个弹洞,一滴也倒不出来了。王凤来抓了一把水壶水浸湿了的一片泥土,塞在口中咂了咂,又吐掉了,一股土腥气。

王凤来正在打开一个美国兵压在尸身下的皮挎包,他几乎惊呆了!他摸到了两个苹果!

他拿过来,本能地凑到嘴边,“咔”地就是一口。刚咀嚼了两下,他便停下了吞咽动作,他把苹果在手上摩挲了半天,爬回了坑道。

秦更戊在坑道里搬着子弹箱,他忽然听见弹药箱子后头传出“哗哗”的水声。若真有水,那可是太宝贵了。敌人封锁了下山的所有通道,几次派出去取水的战士都牺牲在半路上了,敌人在坑口外面修筑了很多暗堡。

好多人都听到了水声,全支起耳朵听,用眼睛四处寻找。

秦更戊问:“水响?哪来的水?”

原来是一个战士正冲着战壕壁用罐头盒子接尿。人们全注视着他,难为他怎么想到可以喝尿!那个战士看了大家一眼,一口喝下尿。

受了他的启示,又有好几个战士拿了饭盒去接尿。

秦更戊说:“接尿喝!顾不上别的了,总比渴死强。尿吧,同志们。”

一个伤员站在那里半天,哭丧着脸说:“几天不喝水,哪有尿啊!”

人们又都泄气地坐下。

伤员们在昏迷中不断地叫着:“水……水……”

一个战士说:“他妈的,现在若下一场大雨,那就太好了!我趴在地上能喝一桶水。”

另一个战士舔舔干裂的嘴唇:“不用下一场大雨,能多尿出几滴尿也行啊。”

秦更戊说:“少说两句吧,说话费唾沫!越说嗓子越干。”他把压缩饼干又拿出来,告诉几个班长:“分下去,吃!”

饼干分下去了,没有一个人往嘴里送。

秦更戊吼起来:“给我吃!不是孬种的吃!”

一个战士说:“指导员,别逼我吃了,这比捅我一刀还难受。”

秦更戊自己大嚼着压缩饼干,说:“不吃怎么能打仗,我也不愿吃。现在,谁能吃下去,谁是好样的!”

战士见他满口是血仍在嚼,便嚼了起来。

这时王凤来爬回来了,他把一个整苹果和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交给了秦更戊:“指导员——”

这个时候两个苹果意味着什么?这是生命的甘露啊。刷一下,坑道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掉向了那两个苹果。

秦更戊眼里亮起了火花,大声说:“苹果?你小子咬了一大口?”

王凤来说:“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他像犯了过错一般垂下头去。

秦更戊说:“好样的!你全吞下肚,我也不知道啊!”他举起两个苹果说:“同志们,通信员王凤来弄到俩苹果,大伙看怎么办?”

有人说:“王凤来吃一个。”

有人说:“给话务员,他一个劲喊!保护他的嗓子重要,我们有没有嗓子都能打枪。”

有人说:“给伤员吃吧。”

秦更戊为难了,两个苹果在手上掂来掂去,半晌,他说:“话务员和伤员们一人吃一口吧。”

他把苹果递给了一个伤员和话务员。

话务员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捧着苹果呆了半晌,大家都催促他快啃。

他小小地咬了一点,递给了伤员。

两个苹果在伤员手上传来传去,看每个人的样子,都是咬了一口的。

但是,当苹果最后传回到秦更戊手上时,他感动得热泪滚滚,两个苹果都只啃破一点皮。

他拿出刺刀,小心地把苹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挨个往伤员口中塞……这时,飞机飞来了,随即地动山摇的轰炸又开始了,掩体里泥土哗哗震落。

秦更戊喊:“准备好,轰炸完了,敌人又该发起冲锋了。该第几次冲锋了?”

王凤来说:“该第七次了!”

炮声隆隆,满山遍野是飞机、炮弹的怪啸声。秦基伟在打电话:“张团长吗?你怎么样?”

张信元在电话里喊:“我这里能顶住!”

秦基伟问:“伤亡大不大?”

张信元说:“6个连加一起没有一个连了。”

秦基伟说:“我能给你的只有两个字:顶住。”

张信元:“是,顶住。”

放下电话,秦基伟对作战科长说:“给邓华代司令发报,45师已经伤亡3 000多人,军里已没有能力补充597高地和537高地了。”

电报刚刚拍出,就听报务员说:“邓代司令回电。”

秦基伟说:“念!”

译电员念:“我马上给你补充1 200名新战士。令你29师马上参战。同时我已电令12军停止北返,马上投入战斗,去支援你。另已调炮7师1个营、炮2师1个连和1个高炮团火速去你那里,配属15军指挥。”

秦基伟嘘了一口气。

敌人的第8次冲锋开始了,头戴钢盔的美国兵拉开散兵线,漫山遍野往山顶上冲。张信元发现右面9连阵地上枪声渐稀,敌人接近的速度也比别的方位快,他意识到了那里出了问题,马上叫话务员接通了9连电话,张信元用他那喊不出声的嗓子喊:“9连,9连!你们那里枪声怎么稀了?顶不住了吗?”

电话里传来秦更戊的喊声:“我是秦更戊!我还在,我能顶住。”张信元问:“你还有多少人?”

秦更戊说:“还有一个班!”

其实他哪里还有一个班!此时9连阵地只有一个秦更戊能战斗了。他知道告急也没有用,张信元手里并没有援兵。他干脆扔下了电话,端起机枪向疯狂冲上来的敌人射击。

张信元在呼叫:“9连,9连,秦更戊!”

秦更戊的回答已很微弱:“打退了,打退了第8次冲锋,阵地在,在我手里。”

张信元说:“你马上带队撤下来,我派一个排去接替你们9连。”

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通过耳机传来,接下去便静寂无声了。

张信元大叫:“秦更戊!秦更戊!”

没有任何回音。

张信元意识到了什么,他大叫:“预备队,跟我上9连阵地!”

他哪里有什么预备队?全部预备队员只有6个人,除他而外,是两个警卫员,一个话务员,一个文化教员,一个炊事班长。

当张信元带人冲上9连阵地时他惊呆了。

秦更戊抱着一个敌人牺牲在阵地前,阵地上还插着“英雄连”的红旗,战壕内外的战士全部壮烈牺牲了。

张信元站在被炮火犁遍的山坡,热泪纵横。

也许,历时43天,出过黄继光这样英雄的上甘岭战役,是停战曙光出现在地平线时所经历的一场最惨烈的战斗。敌人以死伤19 000人的代价,始终未能动摇我上甘岭阵地。小试锋芒的克拉克垂头丧气,尺寸之功未得,反倒损兵折将。杜鲁门想在战场上再次夺得谈判筹码的美梦又一次破产了。

杜鲁门迫于国内外压力,授意国防部长罗维特举行记者招待会,想渗透一下美国方面“一直致力于谈判”的意图。

但记者们不买账,他们并不往板门店的谈判桌引,提的都是让罗维特冒汗的敏感问题。

一个记者问:“你们在上甘岭又发动了一次攻势,据说损失惨重,是这样吗?”

罗维特说:“我们也有打胜的时候。”

众人大笑。

贝却笛问:“打败了,是不是要回到谈判桌上来呢?”

罗维特说:“我们从来都没离开过谈判桌。”

金丝吉说:“可板门店只剩下了清道夫。”

罗维特说:“打扫干净房间,就有人回去了嘛。”

众人大笑。

此前金丝吉专门去过一次板门店,那里像个被重点保护的古迹。每天有良好的保卫,有忠于职守的工作人员按时清扫院子,清除杂草,在门口摆放鲜花,擦干净长长的谈判桌,掸掉旗帜上的灰尘,甚至把铅笔、橡皮也要重新摆放一遍。

可惜板门店已成了一个没有光彩的象征物。望着秋风扫落叶的景象,使人感到一种凄凉和可悲,像在瑟瑟秋风中抖动的白毛草一样。

金丝吉想,罗维特居然还有脸面侈谈和平谈判!

金丝吉没能在波特纳屠杀战俘时赶到巨济岛,几年来她第一次失去了这样好的采访机会,现在她拿着麦克风站了起来。她问:“你对对方指控你们屠杀巨济岛战俘一事有何解释?”

罗维特说:“你指的是杜德将军签字的事吗?”

“那已经没有意义了。”金丝吉说,“我是说,在光天化日之下用坦克、火焰喷射器进攻集中营,一次就杀害41个战俘的事,确切地说,是第76号战俘营。”

罗维特说:“我没有得到确切报告。”

“可是国际红十字会有调查报告。”贝却笛说,“连我们的盟友英国的《雷诺新闻》都说:

人们再也不会相信美国所说的战俘不愿回祖国的谎言了,美国的战俘甄别一说,已经开始臭气熏天了。”

罗维特说:“我不喜欢文学的夸张。”

金丝吉说:“我也一样,我喜欢科学,统计表格上的数字,你不会心惊吗?”

罗维特说:“你好像不是美国记者。”

金丝吉针锋相对地说:“我是上帝的记者。”

罗维特说:“拒绝遣返,从军事上说,也是适当的。因为很多战俘是由联合国军宣传劝导而背叛的,因此,如果再强迫他们遣返,我们便会失信,也将损害联合国心理战方面的努力。”

金丝吉马上说:“谢谢你,部长先生,你在这里说了实话。这就是说,不愿回中国和北朝鲜的战俘,并非本意,而是我们策反的结果,请问,这符合《日内瓦公约》的准则吗?”

罗维特说:“我不打算就这个话题谈下去了,我不是板门店的谈判代表。”

金丝吉说:“10月16日,克拉克将军曾致电五角大楼,又一次提出要对中国使用原子弹,五角大楼支持他吗?”

罗维特说:“我们没有支持,杜鲁门总统也没有支持。”

贝却笛说:“但是杜鲁门自己也说过积极考虑使用原子弹。”

罗维特说:“他改主意了。”

又是一片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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