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夜相会
一大早，东方舞团内部便炸开了锅般的闹哄哄的，这个时间本应是大家习以为常的早练暖身时间，但一向准时的导师此刻却缺席了，听说是在办公室与凌依争执着。
这个消息让许多人来了兴趣，凌依与何洁争执？这可是破天荒的一回啊。要知道凌依的个性一向都比较沉默寡言的，也不喜与人争吵什么，平时在团里除了练习外，她甚少发表过什么高谈阔论，并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唧唧喳喳个不停，简直可以说她是个离群索居的人，而她对导师何洁一向都是尊重有加的，这会儿啥的会跟她吵起来了呢？
好奇归好奇，但并没有敢跑去偷听的人，纪律是芭蕾舞团的一项铁规，该做什么时就要做什么，所以现下大家也只能一边在心里打着小九九，一边照常的暖身着。
“啪！啪！”
何洁终于走进排练室，并以两下响亮的掌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了她身上。
“大家听着，现在我要宣布件事儿。”
何洁的脸看上去一点喜色也没有，反倒挺臭的。看来凌依跟她闹不和是真的了。
“由于发生了些突发时间，天鹅湖的位置要重新调整一下，赵波代替凌依跳白天鹅，其他的角色调整我下午会贴在公布栏上，到时大家注意一下。”
“怎么突然变了？”
“凌依不跳了吗？”
“赵波终于等到了。”
……
一下子，排练室里充满了疑问，这也太出人意外了，凌依不是一直都很努力争取这个位置的么，何洁也一直很维护她的啊，怎么一下子就说改变了呢？
“好了，大家还是加强练习吧，不管什么原因，我们只管跳好就行了。”
说话的是赵波，她可没什么兴趣去管什么原因不原因的，她现在只是高兴，万分的高兴，终于让她等到跳白天鹅的这一天了，只要能当上女一号，其他的她一概不关心。
“大家练习吧，加倍的练习。”
何洁挥挥手，示意大家各自就位开始排练，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过赵波一眼，在她心目中，赵波还是比不上凌依。
撇开舞技不说，凌依身上天生就有一股贵气，站在舞台上即便她一动不动的站在人群中，她还是会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这些气质很难靠后天来修成。赵波其实并不差，但就是没有凌依这般的亮眼。
如果不是不得已，不是凌依自个儿坚持的话，何洁是怎么也不会做出这个换角的决定。
铁面的她在凌依的一再坚持与哀求下也只有让步了，这孩子从来没有求过什么，这一次一求就是非得到不可，还真是够倔强的！而她求的就是一次让她创作的机会，让她跳自己自创的作品来竞争。
一个舞团只能有一支舞出赛，这是普罗旺斯比赛的规定，如果凌依的作品胜出，那么其他人这段是来的努力将白费了；如果还是经典作品有魅力，那么凌依将绝缘普罗旺斯，甚至会被开除出舞团。
何洁不愿凌依去冒这个险，但凌依自己却很坚持，不管何洁怎样狠的威胁还是动之以情的劝说，她就是铁了心的要走自己选择的路。
最后，何洁举白旗了，她输给了凌依那双饱含泪水却死命忍住不落泪的眼，她的倔强让何洁不得不暂时相信她会做得到。
孩子，好好加油啊！
“为什么不去见她？”
问话的声音悦耳如琴，这样的声音不需要太多的戏剧起伏便已让人沉醉不已。
转身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她，淡笑一下，便撤回目光，在他眼中，世间任何绝色都比不上那一抹纤细的身影，即便是这位被称为宇宙最美的化身也难以霸占他的一丝注意力。
“你还不想去改变吗？若你仍是这副软弱的性子，结局就不会有改写的可能！”
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淡然，还要再这样等下去吗？他们受的苦还不够么？尤其是她！
眼神里全是怜惜，即便同是女子，即便她霸占了这个最完美的男人的心，但她也无法对她产生讨厌的情愫，只有怜惜，只因她太让人心痛，只因他们都爱得太辛苦。
“你自己想清楚吧。日，已经知道了。”
轻叹一下，深深的看一眼那两个很近却有很远的人，她摇着头走了，消失了。
世间可怜应是多情人呵，而这段故事中谁最多情，谁又最可怜？
这已是连天帝都难以定夺的事了，真的。
他站在窗外，温柔的注视着窗内的她，看着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苦练的她，他的心从不好过，看着她排练时一次次的跌倒，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扶她起来。
但不行，此刻他的出现恐怕只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只会让五百年前的悲剧再重演一次。
再困寒冰宫五百年他不在乎，他不舍的是让她在人世间轮回中受了太多太多的苦，一如这一生。
这一世的凌依一出生便遭父母的抛弃，自幼在孤儿院长大，受尽欺凌。直到被何洁相中带到了芭蕾舞团，但那却是另一种苦的开始，从四岁开始，凌依的生活除了芭蕾还是芭蕾，没了该有的快乐不说，浑身上下落下了一身过度训练留下的旧患，然而捉弄她的玩笑还是没完，这一世的凌依还是无法摆脱生生世世的厄运——英年早逝。
不是天灾就是人祸，每一世凌依都只能在最灿烂的年华中逝去，她想做的，希望得到的永远都得不到。
这就是五百年来凌依固定的命运，而这一切皆因他啊，如果没有他，凌依现在依然会是快乐的吧。
一切都是他……
五百年了，该是时候让这一切都了结了。
双手微微抬起，一束皎洁的月光自窗户射入室内，这月光比往常任何时候见到的都要来得皎洁光亮。这样的月光不管凌依跳到哪舞到哪，都准确的照在她身上，期盼给她带来光明与温暖，让她知道她并不孤单。
他现在能做的也就这些了，陪着她，看着她。只要帮她实现愿望，她的轮回便会逆转，她的命运也可以改写。但这一切需要安静的进行，稍有不慎，将会使她陷入更险峻的深渊！
“啊！啊！”
凌依突然的两声大叫让他的心更加的绞痛，他知道她的痛苦，她很努力，很努力的在练习，但创作的思路已经卡住，反复听千挑万选出来的音乐也无法让她有半点灵感，再加上时间的紧迫和身体的虚弱，她已经走在崩溃的边缘了。
熏儿，熏儿……
呢喃着她的名字，这个淡泊的男人终究还是让一层薄雾蒙上了他的双眼。
他的泪，他的哀，他的爱，一切的一切都是熏儿的，也只有熏儿能让他这个天地间最平静，性子最平和乃至被说无情无欲的月神动气，动心，动情。
天地初开便存在的月亮，千万年来如一日。遵循天地给予的规律，盈亏有序，在无言中牵动着世间万物的生存与繁殖，他永远没有太阳那般的炽热，那样的耀眼。世人总是崇尚的赞美太阳多过于他。但无妨，他的性子一如他的光那样的温和，他只管遵循天地早已安排好的规则就好，其余的，从不入他的眼，他的心。
除了她，熏儿，他的熏儿。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般残忍的对我，我的要求并不多，我付出这么多的努力还不足以换来我的梦想吗？我不期盼会有突而其来的好运，但也请你不要一味的阻挡我好吗？可以吗？”
凌依再也无法忍住自己的悲伤，一次又一次的跌倒，跌痛了她的肢体，更痛进了她的心。她已经把自己赶上绝路了，白天鹅已经不属于她，而她想化身为月神却又那么的难，明明心里面有着那么多的共鸣，明明脑海里有着那么多的动作，但为什么就是连接不起来？她真的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仰着头，她盯着那轮高挂在空中的明月，目光越来越冷，她开始恨了，如果说一切都是注定的，果真有命运的寻在，那么她有资格恨了吧，可以对这所谓的上苍呐喊了吧？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控诉，她冷冷的目光并没有影响到命运之神，因为命运之神并没有时刻在留意着她，她冷冷的目光刺伤的是一直想给她温暖的月亮，是想她念她五百年的他呵。
流星！
漆黑的夜空突然滑落的两颗闪亮物体让凌依瞪大了双眼。
我希望我可以顺利的排出这个舞蹈并登上普罗旺斯的舞台！
凌依在流星即将消失于天际边时许下了自己的愿望，她希望这两颗闪亮的精灵能把她的心愿带给命运，乞求上天让她实现这唯一的愿望。
如你所愿，我的熏儿！
他岂会没有听到她许下的愿，只要是熏儿想要的，他都会给，这样的爱在五百年前她已经给过他了，现在该是他来偿还的时候了。
月光暗淡下来了，伫立在窗前的身影不见了，而他刚刚站过的草地上，赫然有几滴晶莹的水珠，宛如刚落下的泪珠。
流星原本就是月亮的眼泪呵……
“你好，请问里面有人吗？”
正当凌依失神于刚刚向流星许愿的事时，空寂的排练室却传来让人心寒的敲门声。
这声音宛如一股清泉注入了凌依的心，没有缘由的，就因听到这把声音她心里有种来得很突然的感觉，那是心痛，心痛的感觉。
而凌依条件反射下的行为更是让人摸不清头脑，她急匆匆的起身跑过去开门，这种急便若是害怕门后的人会突然消失了，她害怕见不到他，听不到这声音。
隔着两个世界的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天地万物仿若复苏，地上的虫儿，草儿，花儿，所有夜间的生物都在歌唱着。
凌依在那一刻真的听到了一曲来自大自然的乐章。然而她没有去思索那音乐打哪来，她的天地里只有他。
凌依很少接触什么异性，也很少留意时尚界或演艺界的事，她不知道怎样的男人才叫帅，才叫好看，但眼前的他给她的感觉便是绝色，这个在古代多用来形容女人的最高赞美之词被她用来形容一个男人，但一点也不觉得突兀，他绝对配得起这个词。
尤其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不应是这混浊的尘世间的。他应在天上，或说该在那轮洁白的圆月上，那里才不会玷污他这一身的白衣。
为何这样的他严厉会有这么一抹淡淡的忧愁，可以把它抹去吗？不该让这样的愁思扰乱了这双如潭水般清澈的眼睛呵。
凌依抬起自己纤细的手，想要抚上他的眉眼，没有理由，就是想触碰到他，感觉他是真实的。
但就在她的想法即将实现时，却被他闪开了，悬在半空中的手尴尬的僵硬着，羞耻感让凌依的脸迅速涨红了。
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做出这样不合礼数的举动！
凌依简直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你这么晚还在排练？”
凌依轻咬嘴唇的可爱模样让他的心不再那么的难过，他的熏儿还是没有改变，在害羞时还是一副娇俏的小女人模样。五百年的苦难没有把熏儿的善良与可爱磨灭，这已经足以让感他感到开心一点了。
“嗯？是啊，呵呵。”
眼神不自然的四处游移着，其实凌依心里很矛盾，她很想很想定定的看着他那绝色的容颜，尤其是那双静如潭水的眼，但她又很害怕，一触及他的眼睛她的心便会莫名其妙的痛，而且她真的很想紧紧的抱住他！
“那你继续练习，我不打扰你了，这里有一首曲子，我觉得很适合用来当配乐，你听听吧。”
他了然她的不自在。五百年前的她便是如此，初相识时也尽是躲避着他，熏儿总是说他太完美了，让她看着都心狂跳不已，站在他身边又自惭行愧。但不管怎样，熏儿总是离不开他半刻，总是像个小孩子般依赖着他。
凌依蒙然接过他手里的光碟，一时不知该做何种反应，她还沉溺在对他的游思中，怎的又得到他的礼物？
“告辞！”
实在不舍离开，但他的时间到了，不得不走，留恋的看多一眼那魂牵梦绕的容颜，终于狠心转身离开。
“等一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他即将消失于拐角处时，凌依终于回过神来。
“圣，圣明的圣，再见……”
头也不回的说完，他便没入楼房的拐角处，随即了无踪影。但凌依决然没有看到他的消失。
圣，名如其人呵。
凌依转身走回排练室，凝视了手里刚接过来的光碟好一会儿，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光碟，里面会有着怎样动听的乐曲呢？
放入播放机，按下PLAY键。
悠扬而又哀伤的风笛声……
凌依在完全漆黑的室内听完了整首曲子时，月亮早已没入厚厚的云层中，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这风笛的乐声。
这是一个故事。
凌依一听完心里就了然了，这绝对是一首有生命的曲子，她听出了里面的快乐，幸福，还有忧伤。与她心目中的月身的故事完全吻合。
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吗？怎么意外得到的一首曲子竟比那首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曲子更适合自己的舞蹈？
按下重播，在风笛的诉说中，凌依翩翩起舞，这一次竟是意外的顺畅，原来之前的问题就在于乐曲上。
但真的仅仅是这样吗？
凌依没有多想，她只想舞，此刻。因这呜咽的风笛让感她难受，心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宣泄，唯有舞，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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