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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司机踩着油门,驾车飞速驶离。看守所的高墙在后视镜里迅速缩小,很快就被淹没在郊区民房以及树丛后。

明薇打了一个冷颤,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还冷吗?是不是发烧了?”李珍不放心地摸她的额头,“我们先回一趟公司。顾董他们都在等着你。”

“我想回家。”明薇疲惫地闭上眼,“我很累了。”

“我们就去公司见一下领导,然后就送你回去。”经纪人哄着她。

明薇躺在车沙发里没再吭声。她终于洗清冤屈,脱离苦海,可是反而比之前关在看守所里看着更加颓废沮丧。李珍和经纪人都对此十分不解。

明薇只觉得自己在车上只是合了一下眼,车就开到了公司门外。不同寻常的嘈杂声把她吵醒。

车已经被人群包围,黑压压的粉丝手里举着颜色喜庆的字幅和旗帜,记者举着照相机按快门,人人都在欢笑和欢呼。公司保安在人海中杀出一条血路,保姆车才得以缓慢前进。

“明薇,看,都是来为你庆祝的。”经纪人乐滋滋地指着窗外,“我们稍微在网上呼吁了一下,没想到会来那么多人。今天又是周末,学生们都有空。”

明薇冷漠地望着车窗外攒动的人头,无动于衷。外面的欢腾仿佛和她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完全置身于另外一个空间。

还没缓过来吗?

经纪人体贴地拍着明薇的肩,“我知道你累了。你就下车,接过粉丝代表递过来的花,说几句感谢的话就行了。这也是走个过场,给这次事件划下一个完美句号。回头明天新闻一出来,一切烟消云散,你还是那个人见人爱的周明薇。”

“不收拾一下吗?”明薇问。

她现在素颜朝天,苍白憔悴。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嘛。”经纪人笑道。

明薇不置可否。李珍打开车门先下了车。外面的骚动更加剧烈,保安辛苦维持着。

“明薇!”

“明薇你还好吗?”

明薇做了一个深呼吸,在保镖的扶持下走下了车。

人群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叫。近处的影迷看到明薇虚弱憔悴的模样,哭了起来。

明薇被高大的保镖夹着,朝人群招手,浅浅微笑。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照花了她的眼睛,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喊叫的声音响成一片,她也什么都听不清。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云端,脚下绵软,而周遭的喧嚣也离她越来越远。

经纪人看出她状态不佳,对保镖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保镖立刻扶着明薇离开,走进了公司大楼。

明薇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顾成均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就像接待英雄的国家领导。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语气温和地说着话,可明薇一句也听不清。

她觉得太累了,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样,多一秒都坚持不下去了。

顾成均的体恤的话才说到一半,就看到明薇头向后一仰,犹如垂死的天鹅一样软软倒下。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先反应过来,一步上前将明薇抱住。怀里的人双目紧闭,额头滚烫,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她都烧成这样了,你们还把她带到公司来?”千钧怒气夹杂在咆哮里向明薇的经纪人袭过去。

经纪人又惊又委屈。明明是你交代了要作这一场秀的嘛。可是老板震怒在前,她哪里敢声辩。

永盛公司大门外的影迷还没有散去,大家都翘首以盼等着明薇再出来打招呼。结果只见保镖们涌出来开道,顾成均抱着昏迷不醒的明薇大步冲了出来。众人还未回过神时,他已经抱着人上了车。司机猛踩油门,驾车绝尘而去。

而此刻,唐佑廷正细心地将烛台摆放好。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又精美的菜肴。

“你不会骗你女朋友,说菜都是你烧的吧?”姚竞在一旁啃着苹果。

“我有几斤几两,她又不是不知道。”唐佑廷笑了笑。姚竞被他这充满恋爱甜蜜的笑容刺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我该撤了。不打搅你们小两口的二人世界了。”

唐佑廷送他出去,然后看了看腕表。

时间差不多了,明薇该回来了吧。

明薇闻着消毒水味醒过来,看到满目白墙,心下一凉,惊坐起来,还以为自己之前昭雪出狱是做梦。

一只温暖的手掌抚在她的背上,低沉温柔的话语响在耳边,“没事了。你在医院。你差点烧成肺炎。”

明薇慢慢转过头去,“顾……”

顾成均扶她重新躺下,“你今天还需要留院观察。医生说你有点贫血。你妈妈守了你一晚上,刚才回家休息。”

昨日的记忆渐渐复苏,明薇长长吁了一口气,“我晕倒了?”

“你发高烧。”顾成均话语轻柔,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爱。

明薇却被他的眼神和语气弄得不大自在,“麻烦顾老师了。”

“说什么客气话。”顾成均浅笑,“一切都过去了,公关也面面俱到做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你现在就好好养病。年末颁奖典礼很多,你至少有两个新人奖和一个最受欢迎女演员奖要拿。”

到了年末,奖项种类繁多,如果有作品在手,经纪公司又操作得当,像明薇这样炙手可热的新锐女演员,必然拿奖拿到手软。

明薇带着歉意说:“这次是我不够谨慎,闹出这么大的事,给公司和大家都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这不是你的错。”顾成均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拨一下那缕搭在明薇额头的碎发。可手伸在半空,他才想起这动作不妥,只好又把手尴尬地收了回来。明薇眼神一闪,假装什么都没察觉。

“李旗云骚扰了你,又弄出一个恶作剧让你被关了两天,名誉大受损失。这件事,他该负全责。公司已经开会作出决定,给他停档一段时间。”

这也就是雪藏了。所谓的一段时间,可长可短。按照这次事件的严重程度,李旗云要想再有出头之日,很难了。

明薇并不觉得很高兴,但还是配合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高烧后的乏力让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快和床单一样白。

顾成均很想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甚至很想拥抱一下她。不是像拍戏时出于情节需要而拥抱,而是像一个男子因为怜爱和疼惜去拥抱一个女人。

可是明薇的笑容并没有进到眼里。她黑沉沉的眼中一片死寂。

顾成均沉默了良久,试着说:“唐佑廷他……”

聊无生气的眸子里瞬间浮动起了一抹光彩。顾成均的心一沉,有些气闷,继续说:“他想守着你,但是记者太多,怕他们看到后乱写。我让他给你打个电话吧。”

“不用了。”明薇语调冷漠地说。眼里霎时的流光溢彩又熄灭了。

顾成均困惑了,“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有点累。”明薇勉强笑了一下,“反正我回去就能见到他,不急这一时。”

顾成均无话可说。

李珍带着医生过来查房。医生和护士检查了一番,说:“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周小姐今天就可以出院。回去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就是以后要注意营养,你有点贫血。”

明薇自然不肯再在医院里呆下去。顾成均劝不住,只好让秘书去给明薇办理出院手续。

这时,李珍才告诉明薇,公司给她单独拨了一套宿舍,就在那栋独立了公寓楼里,位于三楼东侧。王妈妈已经先过去收拾房子了,明薇出院后就直接搬过去。

明薇心想自己用两日的牢狱之灾,换一套好朝向、新装修的宿舍,也还划算。于是她向顾成均道过谢,接受了这份心意。

他们一行人很低调地从医院侧门离去,返回公司。

新宿舍里,钟天瑶正帮着王妈妈在卧室铺床,唐佑廷则在客厅里拖地。王妈妈朝客厅望了一眼,低声问钟天瑶:“明薇真的和他在谈朋友?”

“她是这么说的。”钟天瑶说,“阿姨,你别看他好像靠不住的样子。我听说这次把明薇救出来的录像,就是他托关系找到的。”

“是吗?”王妈妈本来还真觉得唐佑廷这小伙子长得太好看了,实在有点不靠谱,可听钟天瑶这么一说,反感立刻又变成了好感。她再去打量唐佑廷,这下又觉得这个小伙子高大英俊,成熟稳重,十分可靠了。

明薇终于进了新家的家门。母亲和好友迎接过来,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王妈妈心疼地看着女儿瘦了一圈的脸,急忙拉着她进卧室休息。

明薇的视线穿过人群,和唐佑廷的目光相遇。

温暖的笑意浮现在唐佑廷俊美的脸上。他似乎也瘦了点,眼下有青影,但是满眼喜悦,目光灼热。

明薇似乎被那热度灼伤,冷淡地别开脸,走进了卧室。

唐佑廷的笑容冻结在脸上,有点无所适从。他困惑地望向跟着明薇一起回来的顾成均,后者摇了摇头,漠不关心。

唐佑廷稳住心中的困惑,跟着走进了卧室里。王妈妈看到他进来,便招呼旁人出去回避。明薇这时开口说:“谢谢唐师兄这么关心我。我已经没事了,就是需要休息。你请改天再来吧。”

唐佑廷愣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明薇的恋爱关系,他就不明白明薇此刻冷漠推拒是为了什么。

钟天瑶看唐佑廷尴尬,圆场道:“明薇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录像就是唐少找到的。”

明薇点点头,“唐师兄,大恩不言谢,我铭记于心了。”

唐佑廷的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安。他也不顾有旁人在场,握住了明薇的手,“你怎么了?在生我的气?”

明薇直直地望了他片刻。唐佑廷双眼清明,坦诚得近乎老实。也是,这个男人如此高傲,是绝对不肯弄虚作假,自欺欺人的。

他大概是不记得了。

王妈妈把人都招呼了出去,体贴地关上了门。

明薇长叹一声,“我真的累了。你先回去吧。”

唐佑廷置若罔闻,厚着脸皮就是不走。他细心地给明薇盖上被子,伸手摸了摸她散在枕头上的黑发,又摸了摸她的脸。他满脸愉悦,有着一种掌中珍宝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生怕碰坏了珍宝的小心翼翼。

他的神情落在明薇眼里,让她眼睛一阵阵发热。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唐佑廷俯下身来,额头贴着明薇的额角,“在那里面,没人欺负你吧?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绝对让那家伙吃不了兜着走。”

“没人欺负我。”明薇恹恹地说,“我就是觉得没劲。”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唐佑廷微笑着凝视她,亲吻她冰凉的面颊,然后把温暖的嘴唇贴在她有着青色针孔的手背上。

“我们明薇受苦了。本来就够瘦了,现在更是没几两肉了。你的手怎么那么冰?是不是还冷?”他说着,低低笑了一声,声音越发沙哑,“知道消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以为他们骗我。后来我知道你是真的出了事,差点都疯了——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出了那么大的事。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了那么多罪……”

明薇仓促别过脸,眼泪从眼角滑落进发间。

“怎么了?”唐佑廷紧张地问,“你哪里不舒服?明薇,告诉我。你今天有点怪……”

明薇听着他满怀关切的追问,心中反而大怒。她使足力气狠狠地把唐佑廷从床边推开,大叫道:“你烦不烦呀!都说了让你回去,我现在不想见你!”

唐佑廷愣愣地站在床边。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冲了进来,顾成均一把推开挡路的唐佑廷,跨到明薇床前,搂住了她。

“没事了。你别激动。这事我们来处理,你先好好休息。”

老刘和小黄两人则合力把还呆站着的唐佑廷拉了出去。

唐佑廷面色青黑,“我不明白。她是不是在看守所里遇到了什么事?”

“我们出去谈。”钟天瑶拽着唐佑廷,把他拉出了家门,“你们男人真是不懂女人的心思。现在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吗?”

“有什么不对吗?”唐佑廷莫名其妙。

钟天瑶丢给他一记白眼,“我们女人,外表再坚强,内心也是很脆弱的。特别像明薇这样,才被一个猥琐男骚扰了,倒了那么大的霉。她潜意识里八成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又觉得伤心难过,所以才会闹脾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愤怒充斥着唐佑廷的胸腔,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靠着墙,低垂着头,柔顺的刘海遮挡着他的双眼。钟天瑶只能从他急促起伏的胸膛判断出他此刻正陷入巨大的自责中。

“如果我那天没有喝醉……”

“这不是你的错。”小黄说,“谁都不知道李旗云会在那天发神经病。”

“不是的……”唐佑廷苦涩地说,“李旗云心眼狭小,早就对我心怀不满。如果我提醒明薇提防他……”

“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老刘拍了拍他的肩,“你这几天也够自责的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等明薇冷静下来,你再去负荆请罪。她会原谅你的。”

钟天瑶也劝道:“明薇现在需要一个人能坚强地支撑她,毕竟她一个人支撑得太久了。所以,你可千万不能颓废沮丧。”

电梯的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钟天瑶一看清对方,戒备地皱起了眉头,“苏可晴,你来做什么?”

苏可晴把这几个站在走廊上的人的神情扫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了谱。她笑盈盈道:“我当然是来看望明薇的。”

钟天瑶不客气道:“谢谢,不过明薇已经休息了。再说了,我们和你也没有什么交情,果篮放下,你可以走了。”

苏可晴不以为然地哼笑了一声,把果篮递到了钟天瑶手里。钟天瑶提着果篮回了房,砰地关上了门。

“不相干的人,走了也好。”苏可晴把脸转向唐佑廷,“唐少,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唐佑廷看了一眼这个一向和他没有什么交集的女艺人。他现在心情十分不好,没有兴致敷衍应酬,“有事明天再说。”

苏可晴妩媚一笑,伸出手。她的掌心里,有一条银色的骷髅头吊坠手链。

老刘立刻就把这条链子认了出来。这是唐佑廷从来不离身的、赵承卓生前送给他的手链。可它怎么会在苏可晴手里?

“这链子怎么会在你这里?”唐佑廷伸出手。苏可晴猛地缩回手,让他抓了个空。

“你不想知道我是在哪里捡到它的吗?”苏可晴问。

唐佑廷没理她,干脆擦过她朝电梯走。

苏可晴扯了扯嘴角,带着报复的愉悦说:“那天在包厢里和你亲热的人,是我。”

唐佑廷停下脚步。走廊里一片死一般的静默。

他一寸一寸回过头来,迎上苏可晴得意洋洋的笑。唐佑廷周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她不是没有察觉到,但是她把柄在手,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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