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着上身,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胸前缠了厚厚的绷带,有药膏的浓重药味从绷带里露了出来,帐中没有一人,只有他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杜清清虽知他身受重伤却不知他竟伤得这般厉害。他躺在榻上,要不是胸前微微的起伏几乎看起来与死人无异。
杜清清脚步加紧,几步上前,回头微怒:“怎么没有人看护华西王?”
钟溪亦是惊讶,玄骅这般伤重,理应有人看顾才对。他想着不由看向跟进帐中的小内侍,眸中已有了厉色。
“皇后娘娘怎么来了?”玄骅怔怔看着她,忽地笑了起来。
“来看王爷怎么样了。”杜清清小心地查看他的伤势,眸光沉静,亲自为他端来一碗清水。
玄骅靠着背后的软垫,喝了一口水,半闭着眼睛,口气又恢复往昔的慵懒:“死不了……”
杜清清垂下眼帘,半晌才问道:“王爷拼死救护皇上,杜清清在此深表谢意”
玄骅转了头,冷笑:“是吗?皇后打算如何谢呢?您已经欠臣不少人情了。”
聂无双眼神复杂,“杜清清承诺过的一定做到,原本需要王爷取得皇上的信任,保证忠心,不过,经过这次,肯定没问题,杜清清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个。”说罢她取出怀里的一张地图。
玄骅疑惑地打开,是大楚西面一个城市,不是很大,却还算富足。
杜清清含笑说,“这是华西王的封地,您想念的人,早就在哪里候着了,我没有能力为王爷做太多,只是为王爷新修了府邸,虽然比不上皇城王爷的府邸,比不上皇宫的奢华,却也很不错。”
玄骅大喜,收起地图,定定地望着她,“你真的爱上了四弟吗?还是另有所图?”
杜清清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王爷心如明镜,其实,本宫真的羡慕王爷和易柔云。”
护旗营的统领吴勇第二天就被御前侍卫秘密抓了起来,一道密旨把他悄悄押解回京,护旗营自统领以下,千夫长以上统统被监禁起来,一场可预见的军中清洗在毫不知情的皇室贵族们回京之时迅速展开。
玄凌调来骁骑营前来掣肘护旗营不明所以的三千人马,同时又下了数道密旨回京,纷纷替换与吴勇平日往来密切的将领。他的手段迅疾,雷厉风行,再也不姑息养奸,与平日给人温和帝王的印象相去甚远。
这时许多人才知道,原来这皇帝被触了逆鳞也这般手段铁血。
车驾摇摇晃晃,杜清清坐在自己的车驾中看着前面蜿蜒不到头的队伍,深深的长吁一口气。这一次行猎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平安度过。玄骅伤重,玄凌特赐让他在龙撵中回京,所以她就屈居自己的鸾驾中。
吴勇?哼,背后的人才是主谋,是杜婉华的表舅?时间到了,马昭然,你也到时间了!
“皇后娘娘可是身子不适?”钟溪跪坐在銮驾的车门边,见杜清清双神色奇异,不由问道
“不是。”杜清清回神,振作精神:“只是在想谁能指使吴勇谋逆?”
钟溪神情一正,悄悄挪了进来,谨慎地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杜清清一笑:“这时候谁不在私底下议论这一次的行刺?但说无妨。这时候不会有人听见的。”
钟溪想了想,这才道:“吴勇将军的事,奴婢知道不多,只知道他是京中的吴家,也是一家将门的,在京城中颇有威望。”
杜清清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可是与靖王杜家或马家有关系?”
钟溪额上青筋一跳:“不太可能吧!”
“那又是谁布的一颗棋子呢?能当上护旗营的统领,不是一般人呢……”杜清清揉着额角,细细地想,这个表舅也很笨啊,自己权利范围下的,为什么要动呢?除非他有更大的把握
这时,鸾驾微一顿,停了下来,杜清清正要问内侍,车帘一掀,玄凌闪身进来。
“皇上!”杜清清诧异地直起身来。玄凌含笑道:“二哥睡了,朕一个人怕待着吵醒他,所以就过来跟你挤一挤。”
钟溪连忙下车,鸾驾又缓缓向前走动。鸾驾本就不如龙撵宽大舒适,他一进来,杜清清顿时觉得车厢中小了许多。
“一个人待着会闷么?”玄凌问道。
杜清清心头掠过一丝暖意,但是一个大胆的念头升起,她抬眼看着玄凌,笑道:“不闷,臣妾一直琢磨一件事。”
“什么事?”玄凌坐在她身侧,问道。
“臣妾在琢磨这匈奴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行刺皇上呢?明明就是打仗输了的人。怎么还有这天大的胆子呢?”杜清清依着他身边问道。
玄凌看了她一眼,俊眼中眸色沉沉。他轻抚她的背,半晌才慢慢地道:“总之有人总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朕这一次不会轻易放过了!”
杜清清心中掠过微微的失望,从他口中依然套不出任何有用的话来,可是显然,他已知道了这幕后之人,而明显的,他这一次不会轻易罢休了。
御驾在落日时分进了京城,御林军,禁卫军各自归列,宫中长长的钟声敲响,落宫钥的时辰了。
凤阙宫中沉寂无声,上好的轻香在殿中萦绕,幽幽的香气飘荡开来。铜漏中水声滴答,清晰可闻。杜清清依着软垫,沉默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年的夏天。
“皇后娘娘?”钟溪轻唤,“娘娘若是没事,奴婢退下了。”
杜清清抬起头来,眸光幽幽:“燕国使臣团都走了吗?”
“都走了。”钟溪回答:“燕国公主留在宫里了,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带去见过太皇太后和皇太妃了,皇太妃留着住一夜呢,明日娘娘再吩咐如何处理吧。”
杜清清勾了勾唇角,皇太妃倒是下手快得很。
杜清清垂下眼帘,这时宫中的内侍匆匆进殿中禀报:“皇后娘娘,杜贵人前来探望娘娘的伤势,还带来了不少补品。”
杜清清眼皮微微一跳,她直起身子,吩咐道:“先去上茶伺候,本宫略梳洗下就去。”
“是!”内侍退下。杜清清眉头深锁:“这个杜婉华想玩什么花样?难道是和她表舅有关?”
一旁的钟溪自然知道杜贵人前来探望皇后的伤势只不过是一个借口,想了想,轻声道:“会不会是……事关护旗营统领吴勇的事?”
杜清清微笑道:“我这个妹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降低身份了,吴勇和马家有关?”
钟溪亦是迷惑不解:“奴婢实在不知,大楚京城中许多世族家族中互有通婚联姻,又有人情往来,关系错综复杂,千头万绪。若说有关系,也是可能的。”
杜清清转入屏风内换好衣服,转了出来冷冷地道:“这是自然,本宫自然是不信她说什么要看望本宫伤势的话。”
她说罢对镜整了整妆容,摇着团扇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在凤阙宫的正厅中,杜婉华正对着一座三尺来高,通体通红的珊瑚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