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家俊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乔小美的病房。
“应二少爷?”乔小美困顿地望着多日不见的应家俊,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好些了吗?”应家俊在她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在乔小美的面前,他永远是温文尔雅,笑容可掬的。
“嗯。”
“听说孩子没有了。”他的关怀亦永远不如令她反感。
“嗯。”
应家俊叹了口气,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乔小美摇了摇头,咬了咬薄唇:“没有。”
应家俊凝着忧伤的乔小美,徐徐地问:“是没有去想,还是想不好?”
“不知道。”乔小美有些伤感,她在应家俊面前总是特别诚实:“很迷惘。”
“既然如此,你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我?”应家俊认真地问:“我哥哥已经结婚了,并且有两个孩子。所以,我不在乎你能不能生育。”
“轰——”乔小美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一下炸开了,所有的意识一片模糊,她拼命地用指甲掐自己的手臂,用牙齿咬自己的嘴唇,想要让强烈的痛楚帮忙她拼接完整思维的碎片:这些日子,每当自己顾医生谈及身体状况时,她总是会流露出惋惜和怜悯,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总是欲言又止!难道,顾医生一直在隐瞒的她已不能再生育的事实吗?
半晌,乔小美才讷讷翕动着唇角,哑哑地问:“你说什么?”
应家俊握起乔小美的双手,真挚地表白:“我希望你不要有任何负担,如果真的希望要有孩子,我们可以向他过继一个。”
“我说的不是这个!”乔小美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惶恐地瞪大双眼,拼命地摇头,汹涌的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个都要瞒着我?还要让我像个傻瓜一样的不停在安慰自己说,自己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应家俊将乔小美用力的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任意她哭闹着发泄,柔声安抚:“因为,都太爱你了!”
乔小美哭光了所有的力气,流干了所有的眼泪,无边地靠在应家俊地臂弯里抽泣着,应家俊温柔地为她抚去眼上最后的一滴泪珠,深情地请求:“小美,我要再向你求一次婚。这次,你同样不必马上就回答我,我会给你时间,一辈子的时间!我想请你记住,我这一次的求婚是终于有效的,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会娶你!”
乔小美疲惫地闭上眼睛:多难的一道选择题?!
对于宋若诚的到来,乔小美没有丝毫的意外,她平静地面对:不过是一场历史的重演,只是她的身心都已不再完整!
她不想再问宋若诚的来意,只是深埋起内心所有的苦痛盯着宋若诚恬淡地陈述:“若诚哥哥,请你什么也不用说,即使让我再先一百遍,一千遍,我要的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宋若诚惨白了脸色,一言不发,只是悄悄地拽紧了双拳:他来不是为了自取其辱,而是在确定一件事!
多谢你的绝情,让我学会了死心!
宋若诚缓缓抬起头来,凝着乔小美,突然间莫名地酸涩一笑,漠然地嘲讽:“美美,难道在你的眼中我就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吗?我已经知道你的志向远大,非豪门世家不嫁。所以,你尽量放心我今天来找这里决不是为了再跟你纠缠不清。”
“对不起!若诚哥哥,我只是——”乔小美难过地低下头将苦水和着泪水一并咽回。
“美美,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宋若诚艰涩地故做潇洒,大度地苦笑:“以前,我从不相信‘金钱是万能的’,但是现在我完全相信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五斗米,足以压弯堂堂七尺男儿汉腰!”摇了摇头,宋若诚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叹:“到现在我才真的发现,不是你太现实,而是我一直以来都太幼稚!”
“若诚哥哥,请你不要这么说。”乔小美更加难过:不是她现实,也不是他幼稚,只是人活着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美美,其实我今天来找你的真正目的是想求你帮个忙!”宋若诚收敛起了感伤:箭在弦上,他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对准靶心,一击致命!
“帮忙?”乔小美抬起头瞅着哀伤的宋若诚,好奇而热心地问道:“若诚哥哥,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不是帮我!”宋若诚沉静脸变得异常严肃,目光灼灼:“而是想请你救救所有宋家村的父老乡亲们!”
“宋家村的乡亲们?”乔小美焦急地惊叫起来:“乡亲们怎么?”
“宋家村有难!”宋若诚一字顿地说:“乡亲们马上就要背井离乡,无家可归了!”
“到底了生了什么事?”乔小美惊惶地大专催促着:“若诚哥哥,快点告诉我啊!”
宋若诚目不转睛地望着心急如焚的乔小美,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原谅我,美美!闭上眼睛,斩断了情丝,咬了咬牙,幽幽地开口:“‘周氏’财团看中了宋家村,打算出资买下整个村子,修建一座大规模的休闲渡假村!要求村子里所有人村民必须在一个月内全部撤离!”
“怎么会这样?”乔小美又惊又奇,天真的置疑:“为什么会选中偏远的宋家村呢?况且,即使真的要健渡假村也必要把全村的人都赶走啊?”
宋若诚懊恼地摇头岙问:“美美,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乔小美幡然顿悟,周氏的这一切针对宋家村的举动,都源自周曼曼与她的恩怨!
愧疚地自艾着,用无邪的水眸真诚地望着宋若诚,勇敢地担待:“若诚哥哥,有什么方法可以挽回吗?是需要我去向周小姐求情吗?”
宋若诚痛苦地摇了摇头,一针见血地驳斥:“你去找她,只会令她更加苛待村民。”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单纯善良的乔小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一步步地走向蓄谋已久的圈套。
宋若诚死死地盯着乔小美,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钱!”轻叹了口气,他缓声解说:“现在只有拿出比‘周氏’更多的钱,比他们更快一步地买下宋家村才能拯救乡亲们!”
“那需要多少钱?”乔小美认真地问:她太想帮忙养育了自己多年的村庄。
宋若诚轻启了嘴唇,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十亿!”
“什么?”乔小美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十亿?!”
宋若诚肯定的点头重复:“十亿!”
“可你要我上哪里弄到十亿啊?”乔小美无辜地望着言之凿凿的宋若诚,内心充满活力了纠结。
宋若诚冷冷地笑了起来,酸楚地嘲弄:“容天赐、应家俊他们不是都口口声声地说爱你吗?他们不都身家几百亿吗?十亿对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儿来说,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乔小美难过地垂下眼帘,咬着嘴唇:“若诚哥哥,请你不要这样说。”
是到了收线的时候了。宋若诚干咳着道歉:“对不起,不该说这些的。我只是太担心宋家村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可是,美美,你知道吗?下个星期一就是约定好签约的时间,到那时乡亲们就真的会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呃?!那可怎么办呢?”乔小美慌乱无措地担忧着,轻声地呢嗫着:“要不,我找爷爷奶奶商量一下。
果然上钩了。宋若诚一副真诚的样子,耐心地提点:“美美,其实你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你自己就有这笔钱!”
“我?”乔小美困厄地望着宋若诚,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宋若诚肯定地点了点头:“只要你出让你名下的‘容氏’股份就可以!”
“我名下的‘容氏’股份?”乔小美犹疑地重复:她几乎早已忘记自己拥有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吸了口气,她试探着问:“你是指三年前,我跟——”咬了咬唇,略过细节:“就是爷爷让渡给‘容氏’的那15%的股权吗?”
“是的!”宋若诚的心揪了起来,手心隐隐地冒着汗:“我的一位学长愿意出资收购!”
“可是,我已经离婚了!不再是容家的一分子”乔小美难过而伤感呢嗫:“这些股权按理也早就不再是我的了!”
“美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宋若诚焦急地游说:“三年前的那份股权让渡书上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合法的股权所有人,怎么会不是你的呢?美美,请不要再纠结于这了好不好?你想想村子里那些照顾你十多年的乡亲父老,你难道就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家园被夷为平地吗?”
“那,好吧!”乔小美就这样毫不设防地掉入了陷阱。
从何时起,他竟然卑劣到用谎言欺骗自己最心爱的人?!走出了医院,宋若诚站在初冬暖暖的阳光下,心却冷得像是落进了万丈冰窟:人最大的缺点不是自私丶多情丶野蛮丶任性,而是偏执地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世间最厉害的病毒,是爱和谎言,他用在了自己最爱的美美身上!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缓缓地掏出手机,悲伤地拨出了一窜号码:“喂,高学长——”
冬夜,乔小美独自站在阳台上眺望着寂寥的星空,寒风吹过她忧伤地脸庞,她在暗淡的星辰里寻找着自己的孩子。
一件长长的风衣轻轻地落在他瘦削的肩头,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叹息:“进去吧,这里风大!”
乔小美站着没有动,仍痴痴地仰望着广袤阴郁的天空,悠悠地问:“宝宝还没出生就去远行,会不会很寂寞?”
内心的伤痛脆弱容天赐不愿让心爱的女人看见,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将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前,温情地哄劝:“怎么会呢?那边有宝贝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小家伙在那边一定会受到很好的照顾,得到很多宠爱的。”
乔小美在容天赐宽厚温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但愿如此。
容天赐伸手轻抚着乔小美柔顺的长发,将脸颊贴在她散发着幽香的发顶,轻喃着恳求:“小乔,我们复婚吧。”
怀中的人心微微一颤,轻柔地低询:“那周小姐和她的孩子呢?”
轻轻地将脸颊在她的发上摩挲着,容天赐平静地叙说:“我跟她离婚了,她根本没有怀孕。”
“是吗?”她怕冷似的躲在他怀中,轻呤着。
“答应我吧!”容天赐亲吻着乔小美的额头,炽烈地呢喃着:“再嫁我一次,好吗?”
“不!”她的拒绝轻若蚁吟,却铿锵有力。
“为什么?”他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拉起,盯着她的眼睛,焦急地追问。
她习惯性地轻咬了一下薄唇,旋即淡淡地笑了起来,勾起嘴角,带出唇边两个浅盈地酒窝,清澈的双眸闪烁着坚忍的光华:“我已经不完整了!”
他怔了一怔,问:“你知道了?”
“嗯。”她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
“我不在乎!”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眸子,坚定地请求:“嫁给我!”
“可是,我在乎!”乔小美不再躲闪,勇敢地迎着容天赐那幽深如海的黑眸:她再也不允许自己沉沦!
他如海的黑眸涌动着波涛:“你在乎什么?”
她水样的明眸流转着凄婉:“容家需要延续后代,‘容氏’需要继承发扬!”
“小乔,经历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他含情黑瞳蕴藏着神奇的魔法,他低醇的嗓音隐匿着致命的诱惑:“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再要任何女人!你是我的唯一!”
她是他的唯一!这句曾经令她彻底沦陷的对白,在此时的她听来,却是如此地叫人惶恐!紧紧地将自己的心扉关闭,她用力地挣开他温暖的怀抱和温柔的引诱,决绝转身:“不!”
“小乔!”他急切地抓住了她的一只冰冷的小手,真挚恳切的男声暗藏着无尽的爱恋与相思:“没有早点把真相告诉你,是我的错!但事实上,这根本就不能构成你拒绝我的理由!除非你已不再爱我,否则任何人任何事也改变不了我娶你的决心!”
乔小美度着挣脱他的拉扯,悲伤而愠恼地驳斥:“容天赐,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难道,你就真的忍心要‘容氏’后继无人吗?!你就不怕愧对辛苦创下这份家业的先祖吗?!”
“小乔,你冷静一点,听我把话说完!”容天赐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加大力,“‘容氏’不可能后继无人!我们也不会愧对前人!你的子/宫是没有了!可是还是女人!因为你的卵/巢还在!只要有卵/巢就可以产生卵/子,只要还有你的卵/子,我们就还会再有孩子!”
“你在说什么?”她蓦的冷静下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代孕!他凝着她,凄怆而低哑的质问是带着魔力的咒语:“你忘了吗?早在三年前,你不是就已经清楚了解‘代孕’的全部风险和过程吗?!而且,你还亲口答应我,可以跟自己喜欢的女人通过‘代孕’要孩子!现在,你想反悔了吗?你休想!我再说一遍,我爱你,我将来孩子的母亲必须是你!我不在乎孩子是从哪个女人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但他(她)必须是我们两个的,你明白吗?!”
仿佛被撼动了灵魂的最深处!大滴的眼泪模糊了乔小美瞪得大大的眼,她拼命地眨着眼睛,想将泪珠给逼回眼眶,想将眼前的容天赐看得真切!一直以来,她爱得那么卑微,直到今天她才领悟,原来,之所以会卑微,是因为在深爱着!爱的力量到底有多伟大,能够令人在爱人面前变得谦卑渺小!
她躲进他的怀里,像是一叶在汪洋中漂泊了许久的小舟终于找到了遮风挡雨的避风港!
他拼命地吮吸着她掉落的泪珠,他曾无数地发誓自己不会再叫她哭泣,然而,他却总是一败涂地!
站在‘博通证券’的楼顶,寒风将容天赐的心声吹散到了四面八方。
“这么说来,你又一次把她从我的身边,硬生生地给夺走了!”应家俊用双手撑着护栏,眺望着远方,明城的景色尽收眼底。冬日温熙的暖阳洒在他挺拔的身躯,却驱不走笼罩在他身上寒冷的阴霾。
容天赐仰望着碧蓝的睛空,悠悠地叹息:“对不起!”
应家俊落寞地笑了起来,回头凝了一眼容天赐,又继续鸟瞰都市,淡淡地反问:“‘对不起’,有用吗?”
容天赐走到应家俊的身旁,亦将身体支在护栏上:“除了这声没有用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对你说些什么?”
“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什么都不用说。”应家俊侧过脸来,望着容天赐,悠然一笑,“先走了。”尔后,转身。
容天赐眺着远方天地相接处,轻轻地问:“为什么?”
应家俊停下脚步,拽紧拳头,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一句连自己也不愿意听却又不得承认的事实:“她爱的人,一直是你!”旋即,离去。
偶尔,放开一切,在这样空旷无人的高处:吹吹风,多好!
口袋里的手机猛然抖动,容天赐缓缓地收回远眺的目光,按下了接听:听筒里立刻传不秘书小吴那带着哭腔十万火急的叫喊:“容总,您赶紧回来吧,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