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笑得比萧玉笙还没心没肺,大牙都露出来了,仿佛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朋友,张开双臂就来拥抱,“亲爱的萧小姐,您咬过我,还记得么?Howcute!真是别致有趣的示爱方式,我接受了。”
萧玉笙瞬间晃了晃,眼前止不住阵阵发黑,赶紧用手顶住他的胸膛,阻止老外的热情举动。尼玛这是什么逻辑?姐又不是吸血鬼,咬他一口就表达爱意?没错,金发碧眼高大威猛的美国帅哥,丢到二十一世纪绝壁有人抢着往上贴,可姐不好这口啊?就算彬彬有礼,态度谦逊,是众人追捧的高富帅,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混血儿他爹!又怎么样?不是姐的菜,一口不能沾。
孟兆先已经冲进门,看到这情形就像包公转世,脸都黑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揍人。威尔逊急忙放下手臂,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池田大佐微微牵了牵嘴角,依旧笔直挺拔,向着萧玉笙一点头,“听说萧小姐受了伤,特来探望。”
“多谢。”这种人可惹不起,能给姚舒扬下套,逼着林子文出面,轻而易举整死潜伏在国府中的共产党员,声东击西,举一反三,段位不是一般的高!中国人的孙子兵法自己没玩透,反倒被个日本人玩得出神入化,萧玉笙虽然缺心眼却不想找死,搞不好什么时候再给自己挖个坑?
池田像是憋了一肚子知心话,欲言又止,垂着双手,“雄介此番前来,一为探望,二为告辞。对于萧小姐的品质,雄介非常敬重,且仰慕已久。这次离开上海,后会……望多加珍重。”
“再次感谢。”原来池田要走?太棒了,送走煞星日子好过!管他去哪儿?不在这里吓唬人就行!萧玉笙心里欢呼雀跃,压根没注意到池田大佐神情落寞,淡淡地一挥手,将下属递来的盒子交给郑妈,“接替我职务的藤堂昌君,不近女色,不好金银……这是萧小姐的东西,物归原主,雄介就此告辞。”
“恕不远送。”即使前门驱虎后门进狼,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萧玉笙只会说这句,巴不得池田走得越快越好。
日本人来去匆匆,丢下美国佬站在那里,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试图打破沉闷的低压,“What?礼物?我也有?”他举着刚从口袋里取出来的盒子,献宝似的打开送到萧玉笙面前,“这是英国皇室流传的宝物,玛利亚之泪,由二十一颗蓝宝石组成,绝无仅有。”
萧玉笙的眼都直了,老天,这比泰坦尼克号的海洋之心还值钱?太炫目了!可怜了自己这双比黑夜还黑的眸子,少见多怪,二十一颗蓝宝石呢,我去!穿到民国什么罪都受了,威胁,阴谋,各种圈套,就是没被利诱过!真想拿啊,萧玉笙的手一直抖,一直抖,可着劲儿地想往前伸,接受就发财了!放进瑞士银行?怎么保管?这坑爹玩应能看不能要啊?美国人有个规矩,好女孩只能接受鲜花之类的小礼物,价值连城的宝物,除了订婚结婚决不能要,根本就是陷阱,红果果的炫耀!
萧玉笙的灵魂都在哭泣,浑身颤抖,鲜血淋漓(大姨妈也跟着凑热闹),可恨老外还可着劲儿地把项链往她手里塞!尼玛姐又不是美国人!为毛要受美国规矩的约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对,拿了就完了,自尊廉耻忠孝节义全没了——那些顶毛用啊?哪天死的都不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让做什么都不知道,要命还是要钱,看着办——太夸张了吧?大不了嫁给老外,跨国结婚,有什么了不起——你真愿意嫁给老外?
萧玉笙突然打了个哆嗦,把项链往威尔逊手里一塞,活像抓的是块火炭,义正言辞,“您请回吧,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池田都走了,他还赖这干嘛?诱惑她?测试底线?安的什么心!纠结的感觉比受刑还惨,“我要休息了,抱歉。”
再这么下去,神也受不了。威尔逊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萧小姐,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孟兆先冲了上来,挡在前面,“玉笙不舒服,请您回去。”
一个打三个?威尔逊没把握,美国人天性精明,怎么会吃眼前亏?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他懂,耸起肩膀摊摊手,威尔逊表现得极有风度,一点一点向后退,“既然如此,改日再见。”
萧玉笙忽然倒在了地上,又是晕眩又是伤心。送到手里的宝物没有要!居然没有要!这种考验谁受得了?诱惑猛于虎,姐又不是达官贵人,犯得着七擒七纵诱敌深入么?怪不得古往今来贪官污吏那么多,不是意志力坚不坚定的问题,是人有七情六欲,瞌睡送枕头,保暖送美女,怎么可能做到招招抵挡?做人难,做个好人更难,做个美丽的好女人简直难上加难!
冷眼旁观的何书寰终于开了口,身体寂然不动,“兆先,我们是不是就让她这么躺着?既然你说不能唐突佳人?郑妈的年纪,也不适合。”
“那怎么行?”孟兆先的眉头像个绳结,地上这么冷,玉笙肯定受不了,迂腐是不对的,“一起抱吧。”
何书寰微微偏头,压下笑意,刚要联手搀扶萧玉笙,后者诈尸般坐了起来,伸长手臂,上气不接下气地连声叫唤,“郑妈,郑妈?把那个盒子给我看看!”
借用老妈子急忙递过手里的东西,萧玉笙一把抢过去,三下五除二拆开包装,傻了:里面没有宝物,除了一本书,一本血迹斑斑的画册。
梦想如同泡沫,总是轻易破碎,萧玉笙就像被谁抽去了魂魄,嘴角微微抽动,神情痴痴呆呆,化身富婆离开乱世的追求再次夭折!不过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有这么难么?
何书寰伸手拿起了画册,“珂勒惠支版画集?”
“这东西值钱么?”萧玉笙再次燃起了希望,虽然只是星星点点,“为什么池田会特意拿来给我?”
“有时候,价值,不能用金钱衡量,”何书寰指着书页里的一行字,念给她听,“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萧玉笙收藏于1940年1月——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没谁可以独善其身,拥有这种血性的个体,即便身为女子,也会令人折服。”
孟兆先似乎明白了什么,激情洋溢,难以自控,“玉笙!你太伟大了!”
某人白眼一翻,毫不含糊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