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绸的雨丝不断从云层洒落,或大或小,这种阴霾沉重感一直笼罩在头顶上方,趋之不散。
随着气温逐渐上升,朦胧细语弥漫,容易使人陷入春困之中。
正是由雨水丰厚灌溉,被冬季冰霜冻坏的植被,在雨季之中悄悄绽放,瞬间爆发着惊人的生命力。
整整两个月时间,瑞国的天空总算放晴。
绚烂的阳光刺破灰暗的云层,照耀在人们脸上,使人莫名的精神一震,心中的阴霾随着日光照耀,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姐,你今日心情极好,是有什么舒心的事吗?”玉谭手边堆满了刚洗净晾干的衣衫,她正一脸笑意的整理着,将冬日的衣衫收捡到衣柜中。
“以自由之身,享受这浮华人生,何其乐哉,何其壮哉。”杜可馨靠着身后的木椅,歪着脑袋盯着地面的一道光芒,伸手使阳光落在掌心,饶有兴致道。
“小姐可是还在窃喜与将军府退婚之事。”玉谭抿嘴一笑,打趣道。
“终日错错碎梦间,我是窃喜,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将手中书籍举起,杜可馨一把挡住自己的面容。
她拿着的是一本周易,书籍泛黄,纸张柔软陈旧,那是被无数人翻阅留下的痕迹。
而在她的衣袖旁,摆放堆积了数十本书籍。
瑞国虽是架空的不知名朝代,但关于古书籍,却与传统的儒家思想如出一辙。
‘十三经’是儒家文化的基本著作,更是瑞国文人墨客之间必学的。
《中庸》《尔雅》则是瑞国惊世的训诂之作,仿佛中国古代几个朝代传承下来的儒家思想,全部笼统到一个国度之中。
“小姐,你为何对这些书籍感兴趣,等老爷回来,发现你将他屋子里的书籍全部挪来,定会大怒。”玉婉望着桌子上满目狼藉的书籍,不免担心道。
“等火气上来了,我日日煮冰糖雪梨给他压压火。”杜可馨完全不在意,从善如流道。
“看得懂么?”这段时间的相处,玉婉觉得小姐优雅高贵,主仆之间也能攀谈几句,很是自然亲切。
“能沾染书香气息,怎么说也算是温文尔雅之人。”她细细品读着,桌上的十几本,曾在现代翻阅过,当然,那时读的是白话文,浅显易懂。
如今桌上放着的十几本,却是艰深晦涩的文言文,这些生僻的字眼,足以让一个现代人头痛欲裂。
刚开始,她也觉得自己不行。但将这些书籍粗略看过之后,惊喜的发现能知其深意,许是这具身体幼时残留的记忆。
“咕噜,咕噜……”纺车熟练的运转,玉婉继续纺织着手上的布匹,竟弄不懂主子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一般女子不触碰书籍,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女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即便以后出嫁,也是相夫教子,管理内府。
如小姐这般喜爱诗书的,她当真没见过。
“听说待春暖花开之时,都城的官家子弟将结伴出城踏青,到时小姐可要好好打扮,出去游玩一番。”玉谭将事情做完,便栖身靠近杜可馨身侧,双眼闪着兴奋的光道。
“不过是一些莺莺燕燕之人聚在一起,争相斗艳罢了,无趣。”杜可馨提不起任何兴致。
玉谭撅着嘴,立马鼓着圆溜溜的眼望着她,撒娇道:“小姐真的不喜欢出游?我听说踏青时能够扑蝶赏花,能到乡间的溪水里嬉戏捉鱼,还能在草原上放风筝,以及荡秋千,斗鸡、蹴鞠。而且此次踏青的地方,是都城最灵秀最雅致的岳云山脉,那里有一汪温泉供人沐浴,谷中常年蝴蝶环绕,芳香四溢。”
岳云山脉,杜可馨曾在瑞国的疆土描述中见过,当时便对此处神往已久。
她放下书籍,舒展一下四肢,兴趣十足问:“昨日三皇子送来的请帖呢,瞧瞧他们定在哪一天出游。”
“小姐不是说无趣吗?”
“快去把帖子拿来,不然本小姐独留你一人在府邸。”她用脚背踢了踢玉谭,紧蹦这一张脸,佯装威严肃穆。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拿,这就去拿。”玉谭噗哧一声笑出来,明白她戏弄自己。迅速站起身,几个跳跃之间窜到闺房之后的书架上,将一张烫金的帖子拿了过来。
翻开帖子,将上面的时辰仔仔细细看清后,玉谭方回复:“小姐,上面写着大历二年二月壬午,也就是五日之后。”
杜可馨摸了摸下颚,另一只手断断续续的敲击桌面。
听着耳边紧促而有序的敲击声,她抬头望了望窗外天空漂浮的云朵,道:“那我们明日便启程去岳云山脉。”
青草依依、清水涟涟。
赐宴曲江,都人于江头禊饮。
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透着一股子清幽的泥土气息,眼前纯是一群朴素自然、洒脱不拘的农家院舍。
行走在郊外的小径上,时不时能见到三五成群的书生,在乡野山间赏景散心。
或有农户站在山林间吆喝高歌,或几只幼小的麻雀飞舞在稻田之间,瞬间将沉闷的心情烟消冰释。
“小姐,经过前面的一个小城镇,我们便到了岳云山脉脚下。”玉谭挑开帘幕,身子一弯,从马车外钻了进来,身上似还沾着露水的清冷气,略带喘息道。
“能看到城门口了?这是什么城镇?”杜可馨瞳孔松散,手指毫无目的的拨弄着膝上的琴弦,伴随着低迷婉转的琴音,倍感无聊道。
“是安平镇。”玉谭一坐下,便从几案上拿起一颗橙黄的蜜橘,粉嫩的手指将蜜橘拨开,然后又将里面的白色嫩丝一点点剥去,递到她手中,再次开口:“小姐莫要觉得烦闷。这岳云山脉是离都城最近的苑囿宝地,这三日车马劳顿,虽然疲倦枯燥,但一定能让小姐不虚此行。等过了安平镇,再行千余米,酉时就能到达华严寺。”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坐一天的马车,方能摆脱这磨人的车厢?”杜可馨娇颜立马跨了下去,一手摸着自己肿胀的屁|股,哭丧着脸道。
玉婉立马上前替她揉捏肩膀,捶打背脊。
“小姐再忍一忍。若身子受不了,可躺在被褥之上休息,眯着眼睛睡一觉,也就到了。”玉谭双膝跪在木板上,匍匐着身子将马车中的被褥扑散开,又将木枕摆放好,挤出一丝笑容建议。
“本小姐‘屁|股开花’也就罢了,莫非你还希望我整个后背开花不成。”杜可馨嫌弃的摇头,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
四天的车马生活,加上路途荒野,她们四人饿了就吃干粮,夜晚借宿在普通农舍家中,喝着潺潺而流的溪水,听着白鸟齐鸣,备受煎熬的晃荡了三日。
若非早有心理准备,她只怕早就抓狂了。
见主子一脸倦色,眼睑下甚至有一圈圈深黑眼色泽,玉谭双手交织在一起,愧疚低头:“小姐你骂玉谭吧,若不是我。您也不会遭这种罪。”
“说什么呢!玉谭过来。”杜可馨噗哧一笑,对着她招招手。
待她靠近,杜可馨伸手揽过她的身体,头颅枕在她的肩上。在她的肩胛处蹭出一块舒适的地方,将整个重量压在她身上,道:“借你的肩膀给我靠靠,本小姐浑身都要散架了。不过我也没那么虚弱,等到了岳云山,立马生龙活虎,精神倍爽。”
“小姐……”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消失,玉谭瞬间破涕为笑。
随着主仆三人的闲聊,马车已慢慢驶入固若金汤的城门,进入安平镇之中。
城中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即使身在马车之中,被四面木窗遮挡,也能清楚的分辨四周变化。
叫卖声,吆喝声,以及讨教还价的讨论声,交织着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声,将这座偏离繁华之地的郊区,映衬的盛况空前。
“啪啪啪……啪啪啪……”
这时,车外突然锣鼓喧天,鼓声洪亮,倒像是专属衙门的铜鼓,让人警戒。
“尊驾到访,闲人退避,车队绕行,以示崇敬。”耳边鼓声有节奏的敲击。
“啪啪啪……啪啪啪。”巨响由远及近,马儿受前方人马的气势所摄,激起了野性,杜可馨所在的车厢剧烈摇晃。
她刚刚坐直身体,脑袋重重的与玉谭的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姐,前方似是官府衙门的轿辇。马儿受惊,是否退避一侧,等候官衙先行?”车外福伯轻吁一声,以嗓音安抚受惊的马儿,低声询问。
“何人轿辇?”车内咬牙切齿的声音。
“小人不知,但排场甚大。”福伯言语缓慢,似乎是无法确定队伍中是否有大人物。
杜可馨咬着唇瓣,以手抚额,对自己额上重新凸起的肿块很是恼火。
耳边钟鼓齐鸣,噪声刺耳,不断考验着人的耐性。
咚!咚!咚!
咚!咚!咚!
巨大的鼓声缠绕在耳边,声音振聋发聩,使人心头又增一分火气。
她挪动下身躯,正准备掀开帘幕瞧瞧外面的情况,忽听福伯一声惨叫。
紧接着皮鞭抽打在人身体上的脆响,一人在车前骂骂咧咧道:“你这老东西,瞎了你的狗眼,竟敢将车马停顿在车道上,阻拦主子的去路,速速滚开。”
随着皮鞭声响起,又是一阵闷响,似是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