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阳光初现。
折射出天地万物一天的生机,光线漫扬,洒落在路旁的一个石碑上,印出三个大大的红体字:“万花城”。
万花城,一个城如其名的城。
任何东西都带不走万花城里的红情绿意。
花是这座城邦里最华丽高贵乃至最多的一种生物。在这里,只有你说不出的花名,却没有你找不到的鲜花。
一年四季,这儿都是花的海洋,城中找不出任何枯萎的迹象,只有新的鲜花盛开,周边的寻常百姓家都林罗了各式各样的花茸。
花无疑是这座城市的象征,可是万花城中让人津津乐道的却不是鲜花。
只因万花城中有座万花楼。
万花楼里林罗了世间的奇花异草,天山雪莲在这里舒展着傲人的气息,玫瑰将那绚丽的红渲染到了极致,蔷薇也在楼里的某一角落默默的散发着它那诱人的清香。
但最重要的是,他们这里有世间最娇艳美丽高贵的“鲜花”。
那便是万花楼中的女子。
文人墨客用春花的笔墨泼洒不出这儿女子身上独有的气质,丹青妙手们的七色光华也未能点缀她们娉婷妩媚。似乎她们每人身上都散发着那般灵性的魔。
这决非是座寻常女肆,却是有钱有势的主儿一掷千金的地方。
在万花楼里,你能看见红羞翠怯娇艳含春的小家碧玉型的女子,她们身穿时花锈袄低束罗裙,动如九天仙女,静似凡间处子,曲曲坊歌的迷醉似乎也只是为了衬托她们那桃花带雨千般艳的迷人;大家闺秀般的佳丽也以自身独特的美妙散发在万花楼中,轻舒她们青葱的十指,看客们便醉了,灿烂成了朵朵苞蕾夹杂着妖媚的气息飘荡在万花楼的每一位看客的心间。在卖艺不卖身的背后,亦有半点朱唇万客尝的女子,她们所学婢膝奴颜,所工笑傲虐浪,抹粉涂脂争妍斗媚,以那独有的妖娆留住了不少的灯红酒绿的看客。
“万花楼”那三个高高在上的鎏金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的光芒使得城内所有的事物都被洗刷的无影无踪。
在三个鎏金字的下面是一个好大的门,朱红色的颜料将大门衬得无比光亮,任何人站在门前都能看见自己映在门上的镜像。门上的一个龙凤扣将细致的朱漆添上了几分粗犷,门上方的雕栏下悬挂了四个红红的大灯笼;“福财双至”挂在灯笼的下方随风摇曳。大门的两旁并未如其他府邸是对石狮之类的,左侧是许多新奇颜色的花围成的一个心形,而右侧却伫立了一位女子的玉像雕塑,那女子似乎活脱脱的要从雕像中走出来一般,不知道是雕塑中的女子有着绝世容颜,还是石匠的技术鬼斧神工!
在万花楼的最里面,几棵竹子随着微风轻微的摇曳,隐约看到竹叶后面有一扇简朴的房门。
这儿闻不到半点胭脂花粉的味道,却不时的弥漫着花香的气息。
房屋内。
一把琴,绝世名琴静静地躺在屋内的一个角落。
此琴身长四尺六寸,宽余九寸,琴身朴雅,杉木斩成,木质松黄,白玉制亲轸。雁足,刻工精美,是把不可多得的传世名琴,此琴名为九霄环佩。
琴的主人不知道用它弹奏过多少传世佳作,可现今它却孤零零的躺在那,似乎再也不想起来,与它为伍的只有那些漂浮的灰尘。
因为它现今已算不上把好琴,断了俩根弦的九霄环佩可能连琴都称不上了。
昔日的音调已不复存在,伴着它的唯有丝丝的寂寞。
琴已寂寞,琴的主人是否也已被寂寞侵袭?
红木桌旁。
一只洁白柔嫩的手,拿着一管狼毫,正在纸张上挥墨如飞,看似柔若无骨的手,写出的字却遒劲有力而且气概凛然。
一阵问门声稍稍停滞了流畅的笔锋,花郎微微一滞,却没有停下笔。直到完成最后一笔浑厚有力的一撇,方才轻轻的将毛笔放在笔砚上。
“嘎吱……”开门的声音打破了屋内许久的沉寂。
估计是因为竹子掩盖住光线的缘故,屋内外看起来都有些丝丝的昏暗,只能隐约看见屋外有一人,消瘦修长的身影好似一个如风的妖魅。
但那抹淡淡的白,却是花郎所熟悉的,来人正是水无痕。
花郎喜欢水无痕这个朋友,在他的朋友里,似乎只有水无痕没有接过他的酒,因为水无痕从来不喝酒,而他每次去水无痕那里,都能喝到最好的酒。
一桌一椅一床榻,映入水无痕眼帘的依旧是这么简单的摆设!
桌上摆放了一张很洁净的纸张,上面留下的湿润的墨迹,在这萧索的屋内唯有它比较吸引人眼球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李商隐的《锦瑟》,以鲛人泣珠和良玉生烟描摹了世间风情迷离恍惚。
水无痕对着花郎微微一笑。
花郎说道:“你来了。”
水无痕道:“我来了。”
花郎道:“坐!”
水无痕坐在了这间屋内的唯一的椅子上,花郎依旧站着。
水无痕说道:“你可知道,五年前突然消失的‘白手阎王’任飞如今又突现江湖。”
花郎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你看见了?”
水无痕摇了摇头,道:“没看见,但我看见被他杀的人的样子,一血封喉,出招极快速。”
花郎说道:“或许不是他,用剑的人很多。”
水无痕望了眼花郎,说道:“但江湖中却没有人有他那样的剑法,除了……”
花郎笑道:“除非是我,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花郎剑法无双,没有人能看清花郎出招的手法。而且花郎也是在五年前离开中原武林,然后来到万花城。最重要的是,花郎在多年前的名声并不好,嗜酒如命,江湖浪子。这么些东西足够让那群桀骜清高的侠士联想翩翩。”
花郎又接着道:“所以你远程赶来,要告诉我,让我去澄清自己的清白。”
水无痕没有说话,他的意思已经被花郎说出来了。
花郎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又走到桌子旁,拿起那只狼毫说道:“毛笔比利剑要好的多,最起码它不会伤人。”
利剑在伤害他人身体的同时,是不是也划破了自己的心?
花郎的心是不是也被自己的剑划得伤痕粼粼,所以他来到万花城后,只拿笔再也没有拿剑。
水无痕开口说道:“但笔却挡不住别人的剑。”
花郎转过头,望向窗外。他的思绪也跟着他飘向远方,在那里,他看到了那一抹淡淡的白,那永远不变的容颜。
万花城里颜色万千,却压不住他心中那低调的白;万花楼里佳丽成排,却抹不去印在他脑海里那熟悉的笑容。
他在心里默念:“轻云,你还好吗?”
一阵微风拉回了他有些出格的思绪,花郎微微一怔,再转过头望向水无痕,仍见到水无痕在淡淡的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
花郎对着水无痕一笑,说道:“在我走之前,我请你喝次酒。”
水无痕道:“好,但我不喝酒,你知道的。”
花郎笑道:“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喜欢美味的菜肴,酒桌上的菜会比酒多。”
两人相视一笑,屋外的竹叶被感染的哗哗直响。
阳光温热,微风渐起!
微风搜刮着大地上任何角落的一点生气,酒铺旁的酒旗也被吹的微微作响。
此间酒铺里的酒很特别,这种关外的酒铺自然酿不出中原那种浓厚的酒水,但喝起来却有一股山泉般的清冽。
酒的味道特别,酒铺的名字也很好听——“醉太白”。非但如此,酒铺的位置也很好,在万花城外的一个山脚下,依山傍水别有一番风味,料想任何一位客商行经此地,都必将进来喝上几杯。
花郎和水无痕便坐在铺内一个稍稍阴暗的角落里。
此刻屋外微风习习,屋内却热火朝天,“醉太白”的李掌柜自然是欢喜的合不拢嘴,却忙苦了铺内唯一的伙计小石头,只瞧见小石头满脸大汗,肩头上的一块白毛巾都来不及去擦拭汗珠,便拉扯着已有些发哑的嗓子喊道:“五号桌子再加三壶女儿红!”他的人却已走向另外一个桌子,给客人添加酒水去了! ”
铺内大部分都是南北往来的客商,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江湖绿林中的朋友。
江湖绿林中的一些粗野狂夫,几杯酒下肚,身上便有了几分燥热,话也自然多了起来,说的自然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故事。
非但如此,他们说的音调也非常的高,生怕遗漏铺内的某一双耳朵。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大笑几声,咧开嘴,满口黄牙便直溜溜的冒出来,操着一口陕北口音说道:“大伙还记得那次在‘松江酒楼’的事么?”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他右手边的一个瘦弱的中年人便急急的道:“黄三哥,我们怎么会忘记,我记得那天也像这天这么热闹,却不曾想冒出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来,竟要搜刮店内人的财物来,还号称什么松江四杰。”
黄三便又大笑道:“没想到陆老弟记得这么清楚,但你可还记得他们最后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姓陆的汉子道:“怎么不记得,当时他们蛮横的很,段仁财大哥本想好言相劝,却哪晓得那几个家伙竟然亮出招子来。”
黄三击掌道:“对,对,对!但段大哥是什么人物,一招‘长虹贯日’便挑断了四个人的裤带,他们钱还没抢到,裤子却先掉下来了。我记得当时他们脸红的跟猪肝一样,还号称什么松江四杰,我看是松江四兽。哈哈 哈……”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竟将当日的情形在“醉太白”重放了一次!
铺内的客商们听的自然更高兴了,有如此人物在这里,他们身上有再多的钱财也用不着担心!
却见段仁财连连摆手道:“兄弟们太抬举段某了,段某只是一介武夫而已。”但他的脸上却不自觉的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他的背也挺得更直,脖子似乎也伸长了些,生怕个子矮了些的人便瞧不见他便是段仁财。
黄三右侧的一位汉子一直没说话,此刻忽然开口道:“段大哥不必过谦,我看就算是昔日号称‘白手阎王’的任飞遇到段大哥,也会自己去见阎王了。”
此时,店内的气氛更欢了。
但在屋内一个稍微阴暗的角落里,却发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声。
只见发出轻笑的这个人一身青布衣,看上去很是落拓,但他眼神中却不自觉的转出一丝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