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硕整天都在痛苦中。每天上完课,就在房间里偷偷地流泪,每天都生活在一个梦境般的世界里,到处是白玉婵的头发和小酒窝。他对着空气说话,其实在他的面前,站着白玉婵,那是一个幻想的世界。
到了周末,黄硕直奔电影院,买票看故事片,他买了两张票。买了票,无意之中走进影院隔壁的小商店里。在糖果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姑娘,他不自然的笑了一笑,想说句俏皮话 ,可是声调却是颤抖和不自然的:“给我买点糖。”
小姑娘把糖称了以后装进一个白纸袋里。黄硕的手一直捂着这个纸袋。因为,那个姑娘太像白玉婵了,几乎一模一样。
什么时候放电影,黄硕没一点心思去注意,只是袋子里揣着两张电影票,去找白玉婵。刚在街上走不远,却碰到了白玉婵,她就走在前面。黄硕跑上去。叫道:“玉婵!”
白玉婵听到他的话,回转过头来,看到了黄硕,停下脚步来等他,但等到黄硕快要接近的时候,却又走了,走得更快了。她似乎想躲避黄硕。黄硕快步赶上她,与她并肩而行。他看到她穿上白色的连衣裙,胸前有一个白色的蝴蝶翩跹飞舞,那是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手里拿着一把小红伞,伞上面也有一只蝴蝶结,还有的蝴蝶结打在她头发上。她跟往常一样头发披在肩上。那两只像星星似的眼睛并不看黄硕。
黄硕说:“我一直想找你,上次的事,其实是跑回来借钱的,不是丢下你不管……”
白玉婵没有停下脚步,流着泪说:“要是没有唐朗,我怕真的要碎尸荒野,再也回不来了,你要知道,那些匪徒要欺负我了,我才给唐朗电话的,我说过,他把我救了,我嫁给他的,要不,他凭什么要别人救我?他见到匪徒,那些匪徒说要收利息和滞纳金,还要随通胀调整,要收十万元,唐朗没带那么多钱,把脸让他们割了一刀,想起来我都挺感动的,我决定嫁他了的……”
此刻,黄硕不知该说什么了,便摸出两张粉红色的电影票,说:“你到哪去呢?我们去看电影吧。”
白玉婵摇摇头,悲伤地说:“不了,我的母亲都疯了,要是再看到我们在一起了,她非死了不可。”
白玉婵一转身,离开了黄硕。在拐角处,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原来唐朗在新华书店门前等她。唐朗穿着崭新上衣,身子挺得笔直,像一棵朝气蓬勃的树。他看见了白玉婵,接着又看到了黄硕,他哼了一声,把身子向后挺了一挺,大踏步地向前迈去,趾高气扬地走到黄硕面前,说:“你不要再来捣乱了。”他已经站到白玉婵身边,抓起白玉婵的手。白玉婵低着头,迟疑一下,竟、竟然把手伸过去,冷静而果敢地给他。唐朗转身:“我们走!”和白玉婵一起走了。
黄硕本想追上去的,但他跟着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因为他清楚地看到白玉婵已经不再把自己的手从唐朗手里抽回来。黄硕蹲在地上哭了,他用手抱着头,哭得一声高了,又一声低了,然而,他的哭声再也没法使白玉婵的脚步停下来。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唐朗和白玉婵手牵着手行走,从积水的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黄硕眼睁睁在看着他们两人进入了电影院,直到旁边有人说“下雨了!”黄硕才清醒过来,看到阴雨又绵绵而来,他用手遮挡着头顶,跑到屋檐下,便听到雨声开始响亮起来,他转头去看,湿淋淋的街道上跳跃着一片水花。黄硕擦干脸上的泪水,到了旁边的一间酒楼。
酒楼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独眼老头蜷缩在墙角昏昏欲睡,不时往嘴里扔一粒花生米,然后啧啧有声地喝上一口酒,这动作证明了他并没有睡去。几个服务员聚在角落里吃吃地笑,她们或站或坐地聊天,不知说到了什么秘密的事儿,黄硕感到她们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一种娇羞的神秘色彩。老板娘是个五十来岁月的妇女,站在柜台内,顶着硕大的胸脯,一边用指甲挖耳屎,一边拿着肥厚的巴掌向空中抓去,有一下没一下地赶蚊子。这个时候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是一天中生意最惨淡的时段。
雨停了,阳光意想不到露出脸来。一阵声音上楼来,接着出现一群人。那些人在靠窗位置坐下来后,便议论一个死去的人,其中一个说:“那人一捞上来就死了的。”另一人却不同意他的说法,应声道:“不是啊,我亲眼看到他还动一动的,苍蝇到嘴里还知道赶的呢。”
又一个人说:“是人工呼吸不当,逼得呼吸不了才死的。”还有一个说:“都是那个护士在那儿哭,他听得烦了,干脆两脚一伸,死了。”
……
黄硕从他们头绪紊乱无序的议论中知道,梅柳河里出现了一具尸体。那些人都在遗憾中叹息,怎么不是具女尸呢?哪怕是无头的也好,他们最喜欢看到的,莫过于女尸像条死鱼一样仰面漂浮,以天为被,以水作床,从容不迫地随水漂流,与人们的目光坦荡相见,站在河边低矮围墙旁边探头出去,或者干脆跑到河边种着青菜的沙滩上,可以把死者的头发、衣饰和别的特征看得清清楚楚。通常每隔四五个月,河里会出现浮尸的,人们印象最清晰的是女人尸体上像顶着两个气球。这些尸体朝下游漂走,无疑成了鱼儿的食物,男的鱼儿是从外吃到内的,女的呢,会不会从里面吃到外面的呢?黄硕听到,这是那群人一直在探讨的问题,令人作呕!他看远处,正好看到了梅柳河,河边有人用长长的竹竿钓鱼。
这时候,酒店里吵起了架来。那个在角落里打盹的独眼老头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用手指敲着桌面骂:“你这儿的花生这么贵,都快贵过人参了。”老板娘频频点头,一脸笑:“你都在我这儿坐一整天了,灯光风扇都要费用啦,不算贵吧,你叫这个兄弟说说。”老板娘笑盈盈地看着黄硕,过分妖艳地向黄硕抛了个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