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捱到了周末。太阳悠闲地伸着懒腰从西面回家。黄硕坐在凤凰树下,膝盖上摊开一本书,眼睛望着行人,行人的脸上。傍晚是一天的重要时刻,三五成群的女同学穿着的裙子,优雅地走在凤凰树下,她们是校园最动人的景象:抬着高傲的头,眼睛直视前方,对旁边仰慕的目光毫无感觉,甚至横眉冷对,清高得一尘不染。男生们站在旁边,脖子比平时长了许多,远远看去象一群河边的鸭子。此时,黄硕听得有人骂:“哼,假正经!”也有人趾高气扬地拍胸口:“别看她这么个样子,一碗糖水就搞掂了呢。”
黄硕翻着书,上面的文字看不下去了。他一直在这儿等白玉婵!
这时候,几个女同学唱着歌走过,有手腕上琳琅满目挂着各式小玩意儿的,腰里也不放过,系了小铃铛,走路时叮当作响,像天真活泼的小狗。当她们经过时,路边草地上的吉它“篷篷嚓”地响起来,有男生唱:“前面的小姐稍稍留步,小姐你走错路。”黄硕听到那些女同学掩着嘴吃吃笑,当他抬起眼去看时,那些女同学一溜小跑走开了,白玉婵就在那些跑开的女生中。
黄硕合上书本追过去,他悄然跟着走了一段路,那些女孩子凑在一块的说话又使他觉得可笑极了:她们先是给那弹奏吉它的家伙起了个外号,这个说叫“路边的****”,那个说叫“北方来的狼”,又一个说叫“披着羊皮唱歌的狼”,戴蝴蝶结的女同学突然提议去把那出言不逊的家伙杀了,然后吃掉,然而清蒸呢?红烧呢?还是用药材炖一窝老火靓汤?大家争执不休,莫衷一是,还有人提出:先吃什么地方呢?这么一说,便爆发出一阵笑声来!
黄硕忍不住也跟着笑出声来……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得有人叫了一声,那几个女同学都转过头来看他。黄硕一惊,立刻转过身去,从她们身边跑开了。他跑到凤凰树下才停下来,喘着气回头看,见到那个戴着蝴蝶结的女同学抱着白玉婵的头,贴着她耳朵说话,话大概说到一半,白玉婵揽着她肩膀,伸手到她的腋窝去,那女同学抱着白玉婵笑了好久。黄硕想,自己要是女的就好了,可以和白玉婵在一起儿,还可以抱着她打闹,每时每刻都有亲近的机会!
突然“嘭”的一声,运动场上的足球打在旁边宿舍的门窗上。黄硕吓了一跳,跑到音乐室看人练琴,又到暗下来的操场上坐了一会,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感到这个主意就是不错,便到供电房去,把所有闸刀开关都扯了下来,然后朝课室跑去。在课室楼梯口,他把白玉婵等到了。
黄硕突然出现,白玉婵举着手蹲了下去,在惊恐中居然忘记了尖叫一声,等她回过神来,转身便往回跑,而在这时,黄硕扯一下她的衫尾说:“别、别别走。”白玉婵看到是黄硕,便小小声说:“你吓死人啦。”
黄硕听到走廊那头响起了脚步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在焦急之中,他说:“我有东西想给你。”刚把书打开,书掉到了地上,他感到自己紧张得双手有些发抖,便说:“我在操场边等你!”
黄硕在操场四周游荡了很久,总看不到人的影儿,才感到白玉婵是正经的女孩子,不会三更半夜跑到这儿来了的,正想往回走,却听到背后有的声音。黄硕躲到凤凰树后,看了一会,知道一只狗从操场旁边的篱笆进来。那狗爬上了篱笆,用眼打量着朝哪儿跳下才好,最后卜通一声跌倒在一堆杂草丛里。黄硕借着淡淡的星光,他看清了那其实不是狗,是白玉婵!他跑过去,黄硕关切地问:“没跌伤吧?”还摸了一下她的脚趾,但手一碰到便缩了回来,问:“你怎么要走这儿呢?”白玉婵压着嗓音说:“走操场会让人看到的。”她站起来,用手拿掉发上的杂草。
黄硕手足无措,整个身子不知往哪儿搁才好。他说:“我以你不会来的呢。”白玉婵一点表情也没有,说:“我就是想来告诉你的,我不来了。”
“你这不是来了吗?”
“熄灯钟都响了,我得回去了。”
“你、你不要走!”黄硕把身子挨得近了些。他翻开手中的书,拿出夹在里面的电影票,说:“你救了我的命,明天星期六,我请你看电影……”这些话他想了一天,但说出来,却是结结巴巴的。
白玉婵迟疑了半天,才伸过手去。她的手颤抖了几下,总算拿到了那张电影票。忽然,她感到给她电影票的手并没有放回去,不由一惊,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了,说:“让人看到了不好的。”
“别怕,没人的!”黄硕低声说道,他愕然地张大嘴巴:怎么、怎么会拉住了她的手?但他想一直这样抓下去。
“会、会有人知道的。”
他把她的手越抓越紧,说:“我、我我不会对人说的!”他感到她的手软软的,湿湿地有了汗水。
“你放开,我妈会骂的。”白玉婵知道这样不行,可就是没从他那儿把手抽回来,连她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狗吠声。操场旁边的课室和宿舍亮起了灯光,女生宿舍那儿,从门缝里漏出了一道长长的亮光。后勤主任的声音脱颖而出,他大声地吩咐厨房工友:“阿富佬,来电了,快去抽水。”
白玉婵把手缩回来,脸色变得煞白,慌张地说:“我得走了。”她猛地转身,小心翼翼地爬上了篱笆,跳到了另一边。黄硕听到沉闷一声,一会他爬上篱笆去看,看到女生宿舍那边有个影子一闪进去了,他知道那是白玉婵。他在操场是站了一会,回忆起刚才的事情和细节,心里还在问:这是真的吗?这么一个晚上,实在令人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