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庾清离开,珞空才似讽非讽道:“真是主仆情深,感人肺腑。”语毕,盯着林琅正在擦拭水珠的手中玉佩道:“倒是一块好玉,玉环何意两相连,环取无穷玉取坚。情意绵绵,不知是哪位佳人相送?”
林琅回道:“七公子说笑,此环佩乃与家弟林环名字中的环同字,不过表达林琅对家弟的思念罢了。”
“哦,珞倒不知,原来林先生是弟控。”珞空端的一副语出无意,见林琅只淡然看着他,不搭话,他自觉无味,于是接着道:“林先生,方才我与住持还有杜施主正在讨论天命难违与命我自立,不知道对此,林先生有何高见,也说来听听如何?”
方才珞空与林琅一番对白让杜煦听得好生一阵怪异,这下珞空说要看看林琅的观点,杜煦也来了兴致,道:“林贤弟,为兄也想听听你的观点。”
珞空听见‘林贤弟’这三字,眉头一皱,微眯了眼道:“杜施主,阆王府全部的人皆称林先生为先生,杜施主这一声贤弟叫得似有不妥。”
杜煦脸皮子有些挂不住,珞空这番言谈岂不是说他杜煦在林琅面前称‘兄’是为自抬身价。若说阆王,那是亲王,级别自然比杜煦高,就算是之前杜煦没有被贬,那也是级别比他高的,桓琼王是郡王,虽是个头衔,那级别也比杜煦级别高的,可林琅是门客,说直白一点,是没有官位的,他一方县令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称一声贤弟本也没什么说不过去,更何况,他与林琅相识之时,是没有参杂身份地位的。可现在却被人说得好似他杜煦故意抬高身价,不知高低。
一旁的住持望着珞空慈笑,珞空触及住持意味深长的笑容,表面上理直气壮,脸皮却也有些不受控制的热了。
“珞空小师傅,这话就不对了。我今年十七,比林琅堪堪大了一岁,唤一声贤弟未尝不可。更何况,这里不比官场,大家把官职高低较个明白,既是这山野之地,大家相识一场便是缘分,吟诗作赋,畅谈古今,为何要将这些功名俗世带至这儿?”
……
珞空拿身份地位说事,杜煦便拿年龄说事,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杜兄,七公子说话一向这样,并无他意,你习惯就好。住持大师,您说是不是?”林琅忍不住从中调停。
住持大师颔首,与林琅两目相接,两个折中人达成统一战线。
珞空心下有些不满,怨怒地看着林琅,仿佛在控诉,你竟然帮着他不帮我!
杜煦见林琅与住持大师出口调停,也不好再计较,毕竟对方明显看起来比自己小,这般斤斤计较倒显得自己小气。
本来和谐的氛围被珞空这么一搅,就有些僵持,住持大师见眼前三个年轻人,捋捋胡子,似乎想到什么,相当欣慰,而后道:“林施主来谈谈对天命的看法如何?”
重拾话题,另外两位也将注意力转到这个林琅这边来。
“天命么……”林琅拿捏着,前世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现。双十年,琳琅落,这不便是天命么。那时的她不信,所以顺着命运往前走,最后走到了黄泉路,这一世,他知道他的命运,可是他的努力,能改变命运吗?他无从得知。
三人皆等待着林琅接下来的话语,而林琅低垂了眼,似在深思,抬眸,他道:“太阳出来了。”
就在这一瞬间,艳丽的夕阳穿透云层直直射向了大地,住持大师,珞空,杜煦三人就在这一刻见识到了世间最美的暖阳。林琅低垂的眼睑抬起,眼眸清亮,而随之一亮的是整个大地,西沉的金乌投射下来的金黄暖光从林琅身后打下来,闪疼了双眼。
雨水并没有停,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莹润如珠。
前世,十六岁的林琅第一次遇见了梁辰璟。
这一世,梁辰璟在林琅十六岁时,第一次遇见了他。
乌云散去,金色的阳光洒向大地,阳光下的雨水如珠落玉盘,噼啪有声,而站在东西走向的走廊上的那四人围成一个圆扇形,面面相对。就在阳光洒下大地的这一刻,落日的光辉与眸眼的晶光相映成辉。
这是一幅精美如玉的画。
而欧阳璟从后院出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幅画。他有些呆了,视线落在那个素衣少年身上,瘦削的身材却毅然挺立,如玉如坚,如石如珞。
让下人在原地等待,他信步走过去,完美的笑容挂在脸上。
林琅在第一时刻便察觉到了欧阳璟的到来,脸色忍不住灰了灰,却还是微笑道:“今日关于天命这话题,想来还能迎来一位人物的高见。”
其余人听到林琅的话语才从刚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顺着林琅的视线望去。
迎雨走来的是一位弱冠之年的男子,华衣锦服,相貌俊朗,身姿丰秀,气宇非凡。来人见众人看向他,亦不急,而是儒雅有礼自我介绍道:“在下莹城欧阳璟,冒昧过来,不知是否打扰?”
“欧阳施主言重。”住持大师回。
“这位想必是住持大师,欧阳璟见过住持大师。”欧阳璟施礼,住持大师回。
两相介绍,互相认识。珞空与欧阳璟对礼时,眼角却一直注意着林琅,见林琅似乎盯着屋檐断线的雨水走神,他也难免跟着走神。杜煦与欧阳璟原就见过,便也只是打了个招呼,轮到林琅的时候,林琅默然,半晌才开口,却只说了两个字:林琅,亦没有见礼,欧阳璟的笑顿在嘴角,却只是一霎那,又恢复如初。
林琅语毕,转身道:“人多站着也不是个事,咱们去寻个地坐坐如何?”
珞空的视线不免在林琅与欧阳璟身上游离,杜煦倒没觉得奇怪,在他看来,林琅这人的性子本就是乐意的时候就笑笑,不乐意了不搭理就是不搭理。至于住持大师,依旧是慈眉善目,看不出表情来。
欧阳璟回道:“这厢好,正好璟从江城带了些‘庐山云雾茶’,请大家一同品尝品尝。”欧阳璟说着,便喊了下人去取。
林琅的脸色白了白,缄默不语。
杜煦兴趣盎然,显然对‘庐山云雾茶’极度感兴趣,便与欧阳璟聊开了,住持大师偶尔说两句,也不多言。
珞空不动声色观察着林琅的反应,亦不发一言当起了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