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极好的天气,碧天如洗,轻云如絮。一行人三五成群牵着马出了城,来到一片平阔的地上。关外的土地,处处都是草原,只是入了秋,放眼望去大片青中杂着渐生的黄意,更显苍翠茂盛。
纳兰拉了一匹身姿俊美的白马向周培公道:
“我久在京中,马术已经生疏,想起来也似乎有许久未曾同你一起骑过马了。”
培公拉的是一头枣红色骏马,身姿矫健,腿蹄轻捷,似有天马之姿,他抚摸着马头朗盛笑道:
“已经五年了,那年皇上大寿,带了满朝文武去承德狩猎。我们骑着骏马迎风奔驰,直到了夕阳傍山才尽兴而归。我记得你还射下好大一只雕,跟尚之隆……”
说到尚之隆周培公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惊恐的看了清歌一眼,见她脸上并无十分异样,却再也不敢说下去。
纳兰留意听着,也留意看着,听见尚之隆三个字,他却是砰的心跳了一下,反而嘉礼公主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两人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清歌听他突然住了嘴,又见两人禁言懦声,方才想起自己应该有些反应,因而苦笑了一声,拉过马缰道:
“这马儿究竟该如何骑呢?”
说着环视了一下,发现鹊意居然已经骑上一匹黑色骏马开始慢慢走路了,为夏与萧朔站在一起低低说话,说了两句,萧朔便将自己的马牵过来递给她,让她试骑。
周培公看见四野平坦空旷,日日练兵打仗,也少有时间骑马,看了纳兰清歌一眼,心中有了打算,便上前对清歌道:
“公主恕罪,末将看着草原坦荡,心痒的很,想去跑一遭。”
清歌点点头:
“周将军无需拘礼,还请自便。”
培公闻言翻身上马,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吃疼,撒足飞奔起来。
清歌本对骑马无甚兴趣,可见了这个情景,心中也向往的很,目送周培公远了,便转头问纳兰:
“我该怎么骑?”
纳兰见清歌翘首目送培公,眼神明澈见底,嘴角扬着清清淡淡的笑,唇红齿白,顾盼生辉,因穿了骑装,更具巾帼英姿。这么久了,终于见她真心笑着,心里像放下了块大石般,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听她发问,便一五一十对她讲起要领。
清歌站在离他不足一尺的距离,侧耳用心听着,草原上时有大风吹过,扰的她发丝飞扬,纳兰眼看着那发丝,竟有些情迷意乱。
清歌十分伶俐,听了一会儿便知道大概,先与马儿互通了感情,牵它走了许久,才准备骑上一试。不料马高人低,竟跨不上去。
纳兰伸出左手,轻轻笑道:
“好多骑了多年马的都不能自己上去,公主就更不必说了。”
清歌脸微微红了一下:
“你要扶我上去?”
“还请公主不要怪罪微臣。”纳兰笑道。
清歌见状,不再矫揉推辞,款款点头:
“那有劳了。”
纳兰闻言,右手扶住清歌的纤腰,左手做凳,将她送上马去。
她的腰,纤细异常,不盈一握。隔了触手生凉的衣物却更觉软若无骨,风情婀娜。纳兰心中微微一荡,脸上却平若秋湖。
清歌上了马,自觉十分新奇,似乎连天空都清新了几分,因而低头对纳兰微微一笑。纳兰也微微笑道:
“公主拉住笼头,我且牵住马儿,与你慢走几步。”
清歌点头。
太阳正好,天气也正好,草地也正好。
一切都是静静的,美好的。
纳兰牵了马,慢慢走着,清歌坐在马上,也慢慢的。二人都没有说话,想着各自的心事。走了两圈,又回到起点,纳兰方抬头道:
“马儿已经与公主熟悉的差不多了,这一遭微臣便不陪着了,请公主自己试试。”
“可以了吗?”清歌小心的问。
“应无大碍。”
清歌听了,便接过缰绳,双腿轻轻一夹,马儿便哒哒走起来。
鹊意为夏见了,远远喊道:
“小姐!”
清歌看她们,正骑在马上与自己招手,也便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来向她们示意。没过多时,就熟悉了马性,走的轻松自在。
纳兰远远看着,微微发笑。这是周培公已经回来,与他并肩站着,见他目光追随着清歌久久不歇,便道:
“嘉礼公主果然是倾城容貌,名不虚传。我听说她的姐姐程清歌已经被选进宫去当了贵人,却不知这对姐妹,一个做了皇上的女人,另一个要嫁给怎样的男人,才不算枉费了红颜。”
纳兰闻言,别有意味的看了周培公一眼:
“我只知你对兵法剑术如痴如醉,却不知几时也难过美人之关了?”
“你休要笑我。我一介草莽,此生定是要葬身大漠的,怎敢误了佳人美缘。”
“是啊,”纳兰闻言长声慨叹:“你我皆是莽夫,无能无德唐突了佳人。可尚之隆行走御前,深得皇上喜爱,又是器宇轩昂,文兼武备,未料到更是误了她的一生。”
“如此清丽脱俗,雅致国色,我看尚之隆也未必配得上她。放眼天下,怕只有……”
话未说完,忽见纳兰脸色骤变。看他目所及处,竟是嘉礼公主的马儿不知为何受了惊,正在嘶鸣乱窜。公主骑在马上摇摇欲坠,几欲落地,均又化险为夷,但看这情势,怕也撑不了多久。见状心中一紧,话还未出口,只见纳兰已飞脚点地,纵身如燕般抢上前去。
正见嘉礼公主禁不住马儿疯狂奔腾,终于跌落下马。纳兰及时赶到,将她捞进怀中,二人自距地仅有半尺的空中重新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华丽。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少有人能相信大学士纳兰瑾竟有如此矫健漂亮的身手。
马儿忽然吃重,不再乱窜,突然长鸣一声,撒蹄狂奔起来。
四蹄翻腾,长鬃飞扬。清歌稳坐在纳兰怀中,仍心有余悸,不敢睁眼看路。一头丝绸般的长发迎风起舞,拂在纳兰脸上,迎风送来袭人暗香。
马儿奔了许久,逐渐温顺,却无住意。
二人依然的如先前般沉默,纳兰只紧紧搂着清歌,清歌只稳稳坐着。快风自耳侧呼啸而过,山水纷纷倒退。恍惚间,清歌以为自己回到了梦里。
那个梦里,也有一个白衣黑发的少年紧紧搂着自己,他们也是坐着一匹白色的骏马上,无尽奔驰。他的胸膛正是如此的温热和安全,他的臂膀也正是如此的坚定有力。清歌想着,回头看了身后人一眼,皓齿丹唇如潋滟春水,凝脂玉肤如白露未晞,回眸一笑,百媚尽生。媚的纳兰心中有片刻失神。
马儿奔了许久,钻进一丛树林,林后居然有个山洞,山洞细长,因被林子挡住了光线,有些幽暗,再走片刻,一切突然开朗,正如梦中一模一样,马儿也终于停下。
二人翻下马来,静静走着。
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山谷,四周是山,仅有这个隐秘的山洞作为入谷通道,但因山洞藏在林后,十分隐秘,并不易为人发现。谷里有一条河,应是长生河的支流,因溪浅水弱,水声潺潺。荒草兀自长着,凄凄蔓蔓,缠脚绕步。叮咚的流水和着叮咚的虫鸣,在夕阳下跳动着叮咚的倒影,浮光跃金。水底澄如碧天,看的清招摇柔媚的水草在招摇柔媚的石子上长着,如少女的舞姿,迎着款款水流,不住扭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