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羞赧含笑的样子,像极了疏影,心里的深情映在眼底,化作宠溺的眼神流淌出来,让眼前人不由产生了错觉。
清欢觉察出皇上盯她盯的紧,抬眼回看,见他两颗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是自己小小的人影,心里突突跳个不停。因而低下头道:
“皇上做什么一直盯着臣妾,莫非臣妾脸上也有一个梅子糕吗?”
“是有一个梅子糕,朕瞧着,倒比盘子里的美味些,想一口吃了它。”康熙说完,自知在宫女太监面前失言,便端起苦瓜汤喝了一口。
悦暖和梁九功瞧出光景,便悄悄领了太监宫女出去,给二人合上了门。
到了午后时分,康熙在乾清宫批折子。小幸子托着个镂金的锦盒进来,跪在御案前道:
“皇上,梅贵人见皇上批阅朝政辛苦,离晚膳尚有些时分,特送来秘制的荷叶梅子糕给皇上垫垫肚子。”
康熙听了,叫小幸子呈上来,转头对梁九功笑道:
“这梅贵人倒是有心,知道朕今天中午没有吃饱。让人送来点心。”说着又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回皇上,今儿是五月二十七了,明天二十八,是和硕公主大婚的日子。”
梁九功小心提醒道。
“明儿就28了。”康熙感概,心道:影儿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说着又叫了小幸子进来问。小幸子道:
“梅小姐十三日前已经进了察哈尔境内,前几日因忧思过度咳了三四天,现下已经好了。”
康熙听到,心中关切,追问道:
“已经全好了吗?她就是心思太多,总憋在心里,哎……”
“皇上放心,托皇上龙福,梅小姐现下身体已经全好了,一路走过去,心情也好多了,如今都会跟两个丫鬟说笑了。”
康熙道:
“听信儿终归还是不如看看人。朕听着,心里更急。”说着别有深意的看了梁九功一眼。
梁九功立刻拱手道:
“皇上圣明。只是新妃们才进宫,明儿又是和硕公主的大婚……”
康熙看着他为难的表情,笑道:
“明日和硕大婚,皇后是一定要去的。梅贵人与尚之隆也算相识,便带她也去吧。”
“梅贵人虽得皇上宠爱,但毕竟是新进宫的,位份也不高。依常例,皇上再带个妃位以上的娘娘去,方更能彰显天子对和硕公主的疼爱啊。”
康熙听了,略一犹豫,便挥手道:
“那便静贵妃吧。她也与和硕相识,又稳重温和。”
梁九功立刻拱手道:
“皇上圣明。”
次日,和硕公主与尚之隆大婚。
皇后娘娘、静贵妃、梅贵人伴驾前往。尚府因要迎娶公主已经重新修葺过,门口蹲住两尊石狮子,活灵活现,四只铜铃般的眼睛盯住来往的轿辇和行人,威猛异常。狮子的脖子上,各挂一朵大红绸花,与身后大门上醒目的“喜”字相互辉映,更添喜气。
皇族婚礼,又是康熙帝最喜爱的妹妹,因此规格与场面都异常的繁复浩大,直到了午后,漫长的皇礼喜节才行毕,一对新人却依然不能休息,来到皇帝与娘娘小主休息的大殿再行大礼,才算礼成。
二人来到殿前,并肩跪下,主婚的公公唱:
“和硕和顺公主爱新觉罗·紫毓,和硕附额尚之隆尚将军,参拜皇上皇后娘娘及梅贵人。”
二人听唱,俯下身去行大礼。和顺公主盖着纹凤的红盖头,看不见脸色,但尚之隆的脸色并不喜庆,只是秉行公事的神情。梅贵人看着二人拜下去,心中狠狠一痛,泪水几乎涌出眼眶。
康熙和皇后各自赐了礼物,康熙看着皇后,笑盈盈道:
“和顺当初被父皇抱回宫的时候,才这么点儿大。”说着两手比出一个枕头长度大小道:“朕只比她大三岁,趴在窗口看乳娘喂她。如今一转眼,都嫁人了。”
皇后描着淡金的凤眉,眼神端庄和悦,微微一笑,插在凤钿上的牡丹步摇便轻轻晃动起来,摇的满头生辉,更使凤仪雍容无比:
“臣妾不比皇上有福气,自小便与和顺公主一同长大。不过今日瞧着她出嫁,心里倒是欢喜的紧。”因又转头对跪在下面的尚之隆道:
“尚将军现已是名副其实的和硕附额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和顺才好。”
尚之隆闻言,又伏下去道:
“微臣一定不负皇上皇后对微臣的信任。”
听到这里,皇后满意的点点头,看着康熙。康熙便抬手道:
“别跪着了,累了一天了。过来,给静贵妃和梅贵人请个安。”
尚之隆闻言,小心的把和顺公主扶起来,走到静贵妃和梅贵人坐的副主位上,正要请安,看见是清欢的脸,心中惊了一下,呆在原地。清欢双目含泪,嘴唇紧紧抿住,死死盯着尚之隆。静贵妃见状,心中已明了三分,扭头看见皇上正与皇后说笑,便轻轻推了她一把,附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两声“妹妹”,清欢方如梦初醒,慌忙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羊脂玉镯子递与尚之隆,因笑道:
“恭喜和硕附额,娶得皇家金枝。”
尚之隆见状,方缓缓接过镯子,眼中仍是吃惊不信的神情。静贵妃也给了赏,笑着打了个圆场,几人又说笑起来。
礼行毕,便官宴。
因是皇族大婚,兼着尙之隆在朝中的关系,文武百官皆来献贺,索额图、遏必隆、纳兰瑾等当朝柱臣竟无一人缺席,放眼望去,满厅的顶戴花翎,倒像是君臣国宴一般。
因自己刁蛮的妹妹终于嫁的了如意郎君,康熙格外高兴,一边饮酒一边与诸臣谈笑,说话间提到纳兰瑾,康熙打趣道:
“我朝能臣众多,如索额图、遏必隆等,不但有辅朕治国的才能,还能修家教子,是我大清昌盛、子民繁多的有功之臣,唯有这纳兰,眼看都已年过弱冠了,从来也没听见过娶妻的动静,如今与你同年的尙之隆都迎娶公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有福气能喝一口纳兰大学士的喜酒。”
清欢闻言望去,只见康熙正笑眯眯盯着一人,此人身着鹤补珊瑚顶的吉服,头戴东珠红宝石的雀翎朝冠,墨眉星目,凤章华姿,虽是当朝一品,并无十分威严,只透着一股子空灵清逸,俊美难当,只是唇薄齿皓,难免透着些凉薄孤弱之意。纳兰闻言一笑,薄唇微翘,唇尖便似挂了两潭暖暖的春水,顿时生出许多星星点点的温暖来。轻轻抬起手来行了一个揖礼,抬袖间似乎满城的春风都藏在他的手底,微微鼓动,涟漪起作,明明是清淡的男人却令人禁不住心醉神迷。清欢心中一动,只听他拱手道:
“恳请皇上莫要再取笑微臣,微臣不胜惭愧。”声音醇如美酒,沉香四溢。
康熙听了,指着他道:
“瞧瞧他,倒成了朕的不是了。”
说着,满厅的人都哄笑起来。正在这时,梁九功匆匆走进听来,伏在康熙耳边急忙说了几句话,康熙的脸瞬时大变,腾的一声放下酒杯道:
“真有此事?!”
梁九功见天子震怒,立刻拱手俯身道:
“是八百里加急的文书,现下周将军正率残部苦战。”
众人闻言莫不如当头一棒,无人再敢喧哗,厅里顿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