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琉玥微微点下头。
墨染屈膝一福,抬手戴上面纱,穿过雕花木门,走到端木樵旁边。
端木樵低下头,用双手郑重地把那叠册子交到墨染手上,低声说了句:“有劳姑娘了。”
墨染点点头,转身回到珠帘后面。
华琉玥一直在观察着端木樵的一举一动,见到端木樵对墨染如此尊敬,嘴角微微上挑,他倒是能屈能伸。
要知道,曾经的端木樵,身为一州州牧的独子,眼睛可是长在头顶的,何时会正眼看一个丫鬟,更别提向丫鬟低头了。当然,漂亮的他想勾搭的丫鬟除外。
华琉玥接过册子,翻看开来。
之前册子一直被端木樵拿在手里,隔着珠帘看还以为是一叠,现在自己拿在手中,才知道不过是薄薄的三本。
册子已经很破旧了,像是被火熏烤过,封面都有些发黑,边角也已经破烂,还有着些许血迹,甚至,最后面一本已经被撕扯成两半,变成了两本。
封面狼狈至此,内里却完好无损,可见被保护的很好,乳白的宣纸上面用黑墨工整的记载着一个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对应着一串数字,而这些数字的单位,是“两”。
“两”字后面还往往跟着两个字,或是白银,或是黄金。
这,是贪污赈灾银两的名录?
华琉玥抿唇,继续翻看下一本册子,下一本册子和上一册并无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册子中夹着不少的来往信件。
华琉玥打开了几封,饶是已经猜测到了大致内容也被惊到了,是因为,那些写信人的身份。
其中一些是泸州州牧的下属,是有署名的,暂且不提。值得注意的是其中的两封信,没有署名,但是根据信的内容并不难猜出写信人的身份。
这其中一人,定然是户部左、右侍郎中的一人,另一人,定然是泸州按察使。
华琉玥用手按了按额头,表面上面色不变,内里却已经心惊肉跳,有些慌了。
京城的水果然够深,自己还是太大意了,怎么就沾染上这么个祸害。
这么大的贪污案,牵扯到一州州牧、一部侍郎、一省按察使,说户部尚书与这些都无关,并不知情,谁会信呢?
端木樵带着这些入京,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以二百两的天价卖身葬父,又穿着与以前相差无多的衣着频繁出入各大酒楼、茶楼和烟花之地,说没有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更是自欺欺人。
况且,端木樵逃了,还能逃回京城?有些奇怪呢。
自己当街买了他,他住在自己的院子,又单独见了自己。自己,早以摘不清了吧?华琉玥苦笑。
那些个朝中大员,捏死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主,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吧?
端木樵见华琉玥久不说话,小心解释道:“县主,他们逼迫家父,家父并没有同意,这一切,都是那个该死的知府瞒着家父与户部侍郎相勾结做下的祸事,却陷害家父,让家父背的黑锅。”
华琉玥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是怎么逃到京城的?”
“嘿嘿。”端木樵嘿嘿一笑,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很悲痛的事,马上收了笑容,沉声道:“家里出事时,我并不在府中,娘亲命小厮扮成了我的样子,从而让我躲过了一劫。然后,我一直偷偷跟着押送的队伍,终于找着了机会,打晕了看着父亲的士兵,和父亲说上了话,父亲告诉了我藏着钱财的地方,要我拿着钱财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我按着父亲说的,找到了钱财,也找到了这些东西,然后,拿着东西上了京,我一定要为父亲洗刷冤屈。”
“你怎么就能肯定端木宁是冤枉的?就凭这几封信?”华琉玥不置可否。
端木樵挺直腰板道:“走之前,我问过父亲,家父是冤枉的。”说着说着,端木樵眼睛红了,那个在自己心中像天一样高大的父亲,才过了不过十余天,就被折磨的像个瘦小的老头。
华琉玥点点头,继续问道:“这些东西,这些事情,你有没有给其他人看过,说过?”
端木樵摇摇头:“没有,在下虽然愚笨,却也明白保身之道。”
“保身之道?”华琉玥冷笑道:“你的保身之道就是明目张胆的进京,当街卖身葬父吸引别人注意,还流连于各大茶楼、酒楼甚至是烟花之地?”
端木樵抱拳道:“县主想必对在下有所误会,在下进京时狼狈不堪,和乞丐都无甚分别,卖身葬父时也是如此,没有人能认出在下的。至于卖二百两的高价,实在是因为在下想着,能出得起二百两之人定是非富即贵,只有和这样的人接触,在下才能有望为家父洗冤。”
华琉玥端起茶杯,低头看着那浮浮沉沉的绿叶,闻着缕缕茶香。
端木樵继续道:“至于流连各大酒楼和烟花之地,是因为,那里贵人最多,人也杂乱,在下在那里随意坐个角落,既不引人注意又能探听到不少事情。”
“哦?”华琉玥放下茶杯抬头,道:“那你为何告知本县主你的真实姓名,还要见本县主给本县主看这些东西?”
端木樵“砰”地一声跪下道:“因为县主买了在下,在下并不想欺瞒县主,并且,在下在京城已经呆了有些时日,明白京城形势复杂,各大世家盘根错节,并不是在下可以轻举妄动的。”
盘根错节,轻举妄动?华琉玥暗自咬牙,你丫的,你不能轻举妄动,我就行了?坑爹啊!
平复了一下心情,华琉玥沉声道:“你的事情,本县主会斟酌着办,这些东西,本县主就先留下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安安分分的在这里当个普通的名叫阿樵的小工,你可明白了?”
“是。”端木樵声音里带着点兴奋,道:“小的明白了,定不给小姐添乱。”
称呼倒是变的挺快,华琉玥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端木樵应声退下,华琉玥却坐着没动。
墨染小声道:“县主,请容奴婢说句不当讲的话。”
华琉玥点点头道:“我明白你要说什么,只是,我一直以为你是懂我的。”
墨染在一旁站着,没了声息。是啊,自己是懂县主的,一个不想沾染宫廷,不想受制于人,还想保护亲人的后宅女子,在京城这个大染缸里,除了谋权这条路,还有别的路可走么?可是,一个女子,谋权将有多难?
这边,端木樵一边劈着柴一边想着,璟和县主,对不起了,我本不想连累你,奈何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这一路走来,我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他们就在暗处天天看着我,随时等着要我性命。
希望你的身份,你的智谋,能够还我父亲清白,我们全家,都会在天上保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