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狼心已定
“她有我。”
紫尧的一句话震入了两个女人的耳内。
他的这句话更是震入了宥远瞳的心内。
“唉！”
路晴岚坐在电脑前，什么灵感都被身后的人给扯走了。转过椅背，她望向就着小玻璃桌坐在地上的宥远瞳。
已经半个月没见了，似乎她被紫尧照顾得挺好。一接到她的电话时，她便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想到来找她。而且，是到一个陌生人家里。她正逐渐改变，过去几年里面她都无法做到的事，只是这么一段短时间，紫尧就做到了？
“你到底在叹什么气？”她问。
她心乱哪！
“不知道。”
路晴岚挑起眉。
虽然同为女人，但是她身上却有一股英气，利落的短发也让她的中性味尽显。
望了坐在地上发呆的人儿好一会，她又慢慢地启口说：“紫尧有没有对你怎样？”
听到“紫尧”这个名字，她马上醒过来了，“为什么扯上他？”
看到她那么大的反应，路晴岚脸上并无太大的起伏，但是心内却已是起了波澜。在那段时间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
“不说这个了，跟你另外说一件事。”她喝下一口水，“之前我遇到了一个露阴癖。”
露、露阴癖？她瞪大双眼望着师妹。
“我觉得我应该去买个六合彩。”随后她又说。
“啊？”
宥远瞳转过头来，露出一抹浅笑，“不是吗？遇上的机会微乎其微，买六合彩的话肯定中！”
路晴岚离开电脑，坐到她身边。她将自己的手盖在远瞳的手背上，“你一定吓坏了吧，那时候。”她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关心。
这个天真的师妹，自那次后，她一直都充当着她的保护者。她不希望她再受伤，所以一直以来，对于她那过分简单的人际关系，她是持赞成的态度。
她不否认，在这里面有她的私心。
宥远瞳点了点头，“还好有尧在。”
她听后一愣。
在她需要自己的时候，她并不在身旁。
她握紧了双拳。
“对了，后来见到了尧的朋友，是一个怪人。”到现在也搞不懂那人在想什么。
“……”
“还有还有，那晚还见到他姐姐了。就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还不忘提提她爱的漫画。
“……”
望着她眉飞色舞的脸，路晴岚沉默了下来，她没有错过她眼中的那一抹光芒。那一抹亮眼的光芒，至今未见过出现在远瞳眼内的光芒。
紫尧，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怎么只有我在说？”她嘟起了嘴，不满地望着路晴岚。
“你今天一直都在说他的事呢。”她苦笑着说。
噫？是吗？“我也有说自己的事情啊。”例如……那个恶心的事情。
路晴岚没有理会她，“你喜欢上他了吗？”
这是喜欢吗？宥远瞳望了她好一会，思索着，然后又低头看着手间捧着的茶，“我不知道。”
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有多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
记不起，也不想记起。
路晴岚望了她好一会。不知道，没有否认。
当初，她是否不应该让紫尧进屋？
当初，她是否应该将远瞳拉近身旁？
当初，她是否应该阻止这一切发生？
随后，宥远瞳甩了甩手，乐天派的笑容又出现在她脸上，“还是不要想了，他那么多的女人，怎么也轮不着我。”所以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对啊！紫尧怎么会看上她的师妹呢？“你懂得这么想就好，不然被抛弃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你。”
宥远瞳一愣，“被抛弃？”她轻声地重复了这三个字。
被抛弃？被尧？
她的瞳孔慢慢睁大，脑海里回荡着那几个字。过往她一直不愿触及的回忆也慢慢地打开了闸门，向她涌来。
在她的脑内，在那一瞬间似乎有某根弦断了，“不要……不要——！”她的声音由小转大，最后用双手抱着头，全身颤动着。
路晴岚呆愣着看着这一切。
她说了什么？
天啊！她竟然该死地说出了那禁忌的三个字。
她半跪起来，向前跨出一步，把宥远瞳抱进怀里。“远瞳，没事的，冷静下来——”
五年前的事，令她自此留下了心结。也正因那件事，她的人际圈就再也没有扩展，到了最后，与她产生交集的人更是少得可怜。
正因为如此，她不想回国。国内没有她可以依靠的人啊……
她知道五年前的事正在她的脑内再次上演，每次她发作的时候，她只能抱着她，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她那张备受折磨的脸。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甚至无法伸出缓手。
“对不起……”她在宥远瞳耳边轻喃。如果不是她提起，怀里的人也不会受这样的痛苦。
她只是想提醒她，希望她能主动远离他，却忘了她是否能承受得起那三个字。是自己的自私，让自己讲出了那样的话。
路晴岚收紧双臂，感受着怀里的颤动慢慢地平伏下来。
“过去的事在我的脑里重演着。”曾经的一个晚上，在发作后的当晚，宥远瞳这样对她说过。“越是想摆脱，却越是摆脱不了。只要别人说出那三个字，自己……过去的事就会如洪水般倾泻出来，想收也收不住。”
头痛不止。
在听完之后，她曾向远瞳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绝对不会。
但她，虽是未做那不可原谅的事，却让远瞳再体味一次。
痛苦过后，她总会陷入晕睡。路晴岚将她放到床上，寸步不离地守着。
窗外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了一片红霞。
“晴岚，有客人……”下班回来的路昊岚走进了妹妹的房间，话未问完便已停了下来。
那个躺在床上的人让他震惊不已。薄薄的细汗在她的脸上蒙成一层淡雾，双睫轻轻地在眼底留下小扇。她的呼吸均匀，盖至双肩的薄被随着她的呼吸轻轻地起伏，眉心稍稍拢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她就是……你师妹？”曾经，晴岚曾让他看过她的照片，从第一眼见到时，那一抹淡笑就一直留在他的心底。暖暖柔柔的，让人不禁想伸手去采撷。
路晴岚转过头去，对他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对远瞳怀有好感，自已也曾对远瞳说过，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她也有意撮合他们两人。毕竟，这样她便可以时刻与自己的师妹在一起了。但是，远瞳却没有这个意思。
再加上后来所发生的事，也让她的这种想法不了了之。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以师姐的身份呆在她身边，因为她一直对陌生人避之不及。
但是，却突然走出一个紫尧。
“你喜欢她？”路晴岚问。
这是今天她问出的第二次。
喜欢吗？不，“我爱她。很奇怪？”他想将那蹙起的眉心抚平，他想要永远拥有那抹淡淡的笑容。
“不奇怪。”她又转过头去望着那张熟睡的脸。
他们两兄妹啊……
就在他们以为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的时候，急促的门铃声乍响。宥远瞳的眉心旋得更深了。路氏两兄妹对望了一眼，随后路昊岚转身出去探个研究。
一打开门，他便看到绷着一张俊脸的男人。黑色的衬衫，钮扣从第三颗开始便没有扣上了，隐约可见罩在那衬衫下健美的胸膛。本就是个文弱书生样的他，在那男人面前便更让人感觉瘦弱了。
那男人在见到路昊岚后，稍稍一愣。“路晴岚呢？”他粗着声问他。
晴岚的朋友？他指了指里面，“在房间里。”
他听后二话不说，大步走进玄关，直奔路晴岚所在的房间。
“喂！”这算是强行入屋吗？他还不知道那男人是谁呢。他正想上前阻止，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两个高大男人架起了双臂。“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听到门外的声响，路晴岚站起来转身正想往外走，“紫……尧？”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沉睡的宥远瞳。“我来带瞳回去。”就像是知晓她未问出口的问题，他边走过去边说。
走至床边，见脸上蒙有薄汗的远瞳，他眼内闪过了一丝戾气。“发生了什么事？”他伸指抚向她旋起的眉心。
他知道她的入睡并不是缘于疲惫。
路晴岚怔愣着，眼睁睁地望着站在床边的紫尧。他正盯着自己看，身上散发着与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不同的气息，似来自地狱的冰冷。她甚至感觉自己如果说错了一句话，便会陷入一个巨大的旋涡内。
感觉到指下缓缓舒展开的眉心又开始慢慢地聚集起来，他低头一望，然后将远瞳横抱起来。
“尧……”在他怀里，宥远瞳悠悠醒来，她微张的眼内透着倦意外，还有痛苦和一丝惊恐。在认出眼前的男人时，她轻声喃出他的名字，手抓紧他胸前的衣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害怕什么？“睡吧。”语气里的宠溺连他自己也感觉陌生。
听着他的声音，她把头靠向他的身体，心内平稳下来。
路晴岚望着紫尧将远瞳抱出去，傻傻地跟上。走到门外，才发现自己的哥哥正被两名壮汉控制着双手。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她在身后一吼。
“放开他。”声音不大，却是充满威严的命令。
紫尧眼也不望地径直走向停放在屋前的加长轿车，一名看似管家身份的人站在一侧，在见到紫尧出来后便马上打开了车门。
路晴岚不禁倒吸一口气。
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眼见车门快要被关上，她才回过神来。“远瞳并不适合你。”
他们两人，根本就不会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弄不好，那只会让远瞳受更大的伤害。
紫尧对着她露出冷笑，低头望了怀里沉睡的人儿一眼，“那又怎样？”
他想宠的人，他便会去宠。
“尧。”在回家路上，宥远瞳又一次醒来，说是醒来，其实是意识模糊。不然，她也不会说出接下来的那句话：
“不要抛弃我。”
说完又陷入了昏睡。
紫尧瞪着她的睡颜，一言不发。他将她紧抓着自己衬衫的小手包在掌心中，微冷的触感令他紧皱起眉。
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家两兄妹望着加长轿车驶离小区，望着被甩在车后的滚滚浓尘。
“那个男人，是谁？”路昊岚问妹妹。
路晴岚沉默了一会，“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之前，是远瞳将他带回去，说在留日期间教他中文……”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中文？刚刚从头到尾，紫尧说的都是中文！发音标准得无法让人相信他是初学者。不！他绝对不会是个初学者，他根本便是会中文的，对那两个壮汉说的也同样是中文。
在这以前，她可以感受到紫尧身上气质的不凡；但是今天，她却可以肯定，紫尧的出身，绝对是非富即贵。
在同一个世界里，远瞳甚至也很难找到她想拥有的东西，跨过另一个世界，她能找到吗？
“哥，你想得到远瞳吗？”她双眼仍然盯着眼前，“我会帮你。”
为他留住她，也为她自己。
站在二楼阳台上的两个男人均望向了眼前绿油油的草地上的两个人影。
“听说你去拈花惹草了？”紫尧说出的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但是听者却不这样认为。
秦朗的心咯噔地重重跳动了一下，“你不要乱听柔说的话。事情始末并非如此。”
他最怕面对的亲家人，并不是老婆大人的父亲或是兄长，而是她口中那位可爱的弟弟。还记得初见面时，他便在心内叫苦连天了。什么可爱嘛！冷冷望人一眼便可将人冻至结冰。虽然到现在还未见识过紫尧真正发火的样子，但他并没有想见的冲动。除非他哪天秀逗了，想变成冰柱。
经过几年的相处，他慢慢了解到紫尧的个性。与他相处并不难，只要你没有惹火他。
紫尧的眼珠一转，瞄了身旁的姐夫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明明他才是长辈的说。
“是这样的，前天晚上在酒会上偶然遇到了以前的一个女人……”
“酒会？”难怪那天晚上紫柔身上还穿着晚装，原来她也出现在那里了？“她见到我了？”
“……”他也在？“大概。”他实在是不知道。
所以才会见到瞳？所以到他家来？“你干什么去了？自己老婆也不管好吗？”
唉！“她一见到那女人便甩也不甩我，转头走人了。我以为她又突然任性起来，自己跑回家去了，谁知道回到家后却发现她并没有回去。”随后便接到了他佣人的电话。
反正他自己也是一顿莫名其妙的。紫柔并不是不知道那号女人的存在，他还一直纳闷来着。不过今日来到这里见着了宥远瞳，他猜想是他那可爱的老婆拿他当借口到这里来拔老虎须。
听了这一番话，紫尧也猜想出个一二，“管好你老婆，不要让她一天到晚来烦我的女人。”
听到这句话，秦朗马上了然于心。难怪柔会马上赶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紫尧说出“我的女人”这四个字。
带着一丝诡异的笑，秦朗定睛望着紫尧。
“干嘛露出这种恶心的笑？”他挑高眉，问。
说他的笑恶心也好，什么都好。“你终于也用到那四个字了。”
唇边划开一个好看的弧度，紫尧将视线放在那抹娇小的身影上。有一件事是他所担心的，“经历过怎样的事，才会害怕被人抛弃？”他不自觉地喃出了这个问题，自他听到远瞳所说的那句话开始，他一直在思索着。
“当然是曾经被人抛弃深受伤害的人才会说出这句话。”他理所当然地说出自己大脑里认为的那个答案。
紫尧心头一震。曾经被抛弃？有谁抛弃她？男人吗？
不需多说，看紫尧的神情也知道他说的人是眼下正与妻子闲聊的那个女人。“让人调查一下便会知道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以紫凌门的情报网，要调查一个女人并不是难事，“我不会对自己的女人来那一套。”
想想也对。“那直接问她不就好了吗？”他再提出了一个建议。
紫尧不语。但秦朗知道他接受了。秦朗再望向草地，发现那两抹人影已然不见。而正在此时，一名年上五十的妇人走进了厅里。
“少爷，舅少爷，小姐说她们要出去一会。”
秦朗一听，头又犯痛。有个过于活泼的老婆并不是件好事。
“你就不能让你老婆稍微静下来吗？”都嫁人好几年了，当妈也当两年了，还像个大小孩一样满世界乱跑。若不是他使人暗中保护她，早就不知被绑多少次了。
他没好气地轻叹一声。不知道是谁把他老婆宠得无法无天的，现在倒找他来算账了。“可以的话，早就静下来了。”
不过如果她静得下来，就不是他爱的那个紫柔了。算罢，他早就认命了。
紫尧也并非不知道，只是气不过。“尽快把她带回去，别有事没事跑我这来。”即使对他姐姐施以五花大绑也没所谓，实在是她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她只要一刻在这，便绝不浪费霸住远瞳的机会。
呼天抢地的哭闹；呢喃细语的诱哄；冷然无情的白眼；怔愣无奈的同情。
全在这一天，在紫尧的别墅上演了。
终于清静下来了！
一切结束后，紫尧把头靠到沙发的椅背上，松了一口气。
宥远瞳见到他那模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她的笑声，他把头抬起来，伸手抚向她的左颊，“你笑什么？”他笑，因为她的笑容。
“笑你对姐姐避之若浼。”对他亲昵的举动她不觉有异，笑意之下，她弯着双眸说。
他抚起她的一小撮短发，“我想看你长发的样子。”说着，眼内的温柔慢慢地扩展开来。
乍听之下，她的笑慢慢地褪去，在他欲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又突然向他现出苦笑。“你真的想看？”
自那日起，她便一直留起短发。没有情，没有再多的情……只不过，她却发现，自己内心有了改变。
想要他——想爱他——
她以指顺了顺自己的短发，不料他抓住了自己的手，将它拉下，放到沙发上，“如果我想，你愿意为我留吗？”他的唇角也漾起了柔意。
宥远瞳侧了侧头，怎么感觉这氛围有点……难以言说的情愫正涌上她的心头。“如果，你愿意等的话。”
“傻瓜，我当然愿意等。”他将远瞳往自己身边拉近，让她伏在自己怀里。
“尧……”这个……这样也太……她涨红了脸。
“嗯？”
“大家……大家都在看着。”她的头埋进紫尧的怀里，闻着他身上令人舒服的气味，好想再多呆一会儿！
噢！她怎么变得这么不害羞了？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慢慢就会适应了。”他笑说着。
啊？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她顿时哭笑不得。
“慢慢适应做我的女人。”
他他他、他的女、女人？宥远瞳睁大双眼，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你、你说什么？”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他在她的额上印上了一个浅吻。
她的脸慢慢红成了一个苹果，只是定睛看着在她眼前放大的俊脸。
“你的答案呢？”
她又垂下头，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你有问我吗？”她鼓起腮帮，明明他的语气里带着强硬，根本没有问她的意思。
不消一会，她便感觉到他的胸口在震动，头顶传来了他的狂笑，“你这是在怪我？”
一旁正在工作的下人们全都瞪大着双眼望向紫尧。
这，这真的是他们所认识的少爷吗？
远瞳再次抬起了头，惊讶地望着紫尧。她不懂为什么他会大笑，她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她是很严肃的耶！
紫尧双臂倏紧，将远瞳抱得密不透风。这是他的女人，即使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会抛弃我吗？”在他的怀里，她只问了这一句。
“不会。”他低下头，吻在她的发上。
窗外的阳光懒洋洋地倾泻入屋内，铺散在两人的身上。树上的绿叶开始换上新装，那装点上的小片小片的黄似漾在幸福中。
五年来第一个秋季，不再萧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