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的清晨,雾气昭昭,天寒地冻,委实不是一个出行的好日子。
然而此时,临川城,西城门口,一队人马聚集在此。
这些人目光森冷,脸上带着浓浊煞气,身上是清一色黑袍大褂,脚上穿着黄牛皮做的靰鞡,骑在马上,中间围着一架阴森森的四轮马车。
往来之人稍一靠近,便会遭到他们怒目而视,甚至凶神恶煞的呵斥驱离,十分霸道。
这时,为首的一个披头散发状如恶鬼的刀疤中年大汉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丝不耐。
旁边的黄脸男子顿时贴上前去,扯着破锣般的嗓音说道:“执事大人,那小子是不是察觉不对劲,不敢来了吧?”
刀疤男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不来?那不更好!连家族的强制任务都敢抗拒,那就是罪无可恕,三长老要对付他也不用再拐弯抹角了!不过……我料他还没这个胆量。”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小男子也贴了上来,小心翼翼道:“执事大人,那待会儿究竟怎么办?是直接出了城就动手吗?以您换血劲巅峰的实力,打杀那种小蚜虫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不如由小的代劳吧!保证干净利落,不出纰漏。”
“不!”
刀疤男摆了摆手,一脸冷笑,“咱们毕竟是外姓人,要在田家做事,除非万不得已,手上还是尽量别沾染田家人的血为好。要知道田家现在可不是三长老一个人说了算,而且这个三长老也不是什么善类,咱们得提防他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啊!”
黄脸男和矮小男子面露惊疑之色,显然也是被这句话吓住了。
刀疤男微微嗤笑,“瞧把你们给吓的!这鼠胆能做什么大事?”
黄脸男子谄媚道:“小的就是瞎操心,咱们跟在王执事您走,吃不了大亏。不过……三长老要咱们对付的那小子究竟该怎么处理呢?”
刀疤男得意一笑,“不是有红鲨盗吗?他们既然发出劫杀令,自然会动手。到时候队伍中牺牲个把人也是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黄脸男和矮小男子闻言,纷纷点头,开始阿谀奉承起来。
刀疤男听着十分受用,又吩咐两人一些事情。
这时,城门口又驰来一骑。
马背上坐着的赫然是姗姗来迟的田文渊。
黄脸男子远远瞄了一眼,眼中凶光一闪,低声道:“执事大人,那小子来了!”
刀疤男眯着眼道:“就按我刚才吩咐的做!小心盯紧,别让他察觉异样,一切等进入红河谷再说。”
两人轻声应诺,不动声色的跳上马,朝着车队中段处而去。
….
经过两日的修养,田文渊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脸色也是好了许多,出行基本没什么问题。
他原定计划是不理会强制任务令,直接前往散修的试炼选拔之地博望城,但后来略微一想,觉得这么做无异于叛逃,很可能会遭到田家执法队的追杀,风险太高,于是在和伟忠叔商量后,决定暂且混迹车队之中,等到了红河谷的三岔口,再找机会偷偷离开,转道博望城。
只是他一到这里,就发觉这四周之人绝大多数都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其中至少有五个人的身上散发的血气强度不下于他,属于焚髓境巅峰的武者。
尤其是那个脸带凶煞的刀疤男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血气,简直如洪水猛兽一般,让他有种寒毛直竖的惊悸感。
这绝对超出了焚髓境的范畴。
田文渊的警觉性一下子提到了最高。
就这时,刀疤男驾着马走到队伍最前方,大喝一声:“好了!人都齐了,这次任务的情况大家应该也都清楚,护送棺木,晦气是晦气,不过料想没有哪家盗匪山贼会对一副棺材有兴趣,一路上的安全按说没问题,不过也万不可掉以轻心。闲话不多说,依照惯例,分三组,前后两组各五人,中间四人护住马车。路上遇到突发状况,第一时间发信号。天黑之前,务必穿过红河谷。出发!”
这些人包括田文渊在内都不是第一次出任务,驾轻就熟,队伍很快就往西行进。
田文渊被安排在队伍的中段,也就是马车的两侧。以他同侧的赫然便是刀疤男的心腹黄脸男子。
这一路上,此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往他身上瞟,而且隐隐带着一丝杀气。
田文渊佯装毫无察觉,右手却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腰间的黑铁刀刀柄之上。而且极力控制两马之间距离,一旦察觉后方稍有异动,他会立刻提缰勒马,出其不意,挥刀将之格杀。
不过,事情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之后的五六个时辰,黄脸男子一直相安无事,反倒是田文渊时刻高度戒备,精神紧绷,搞得些许疲惫。
临近傍晚的时候,大雾飘散露出昏然天幕,远处可见一座大山,峭拔陡立,突兀至极,大风卷席,满山枫叶沙沙作响,红黄萧瑟,又仿佛一片血海,滚滚拍打而来。
独臂男子放缓速度,目光似乎不经意的和几位心腹交汇了一下,随即大声提醒道:“红河谷到了!此地地形复杂,易滋生匪患,打起十二分精神。”
众人纷纷应着,田文渊也自附和。
….
与此同时,红河谷内一处离地数十丈的平缓山坡上,数十个身穿黑红色袍子的山贼正杀气腾腾的盯着谷底,他们身前是一块块水缸大小的青色石头,只需稍一用力,就会滚落而下,任谁从下方穿过,被其砸中,都是骨肉为泥的下场。
“红鹰老大!那帮人马上到了,有十五个人,咱们真的是要抢棺材吗?多晦气啊!”山贼中放哨的说道。
听到此话,一个身材精壮,双目锐利,仿佛苍鹰的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来之前红鲨老大已经跟我交了底,这次买卖关系到一宗对其修炼大有用处的宝物,无论如何也要到手,待会儿谁要是敢掉链子,我直接捏爆他的卵蛋!”
一众盗匪顿觉裆下一凉,他们可是很清楚眼前这个男子从来都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更何况其口中提到的红鲨老大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武道修行到了传说中凌驾于换血境之上的脱胎境,远比眼前这个红鹰凶残百倍,简直是鬼神般的恐怖存在。
凡是涉及到他的事情,谁都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不过偏偏就在这时候,一个不开眼的山贼眼神飘到了远处天边,红鹰见此大怒,大耳刮子蹭的抽了过去。
啪!
“**是不是活腻了,连老子的话都敢当耳边风?”
那山贼愣了一下,随即捂着肿起半边的脸,另一只手指着天边,支支吾吾道:“老……大…….不是…..你看那边。”
众人顺其所指一看,纷纷惊呼。
“那什么鬼东西?”
“这是云吗?”
“我怎么看着,这像是一个人的脸啊?”
“真他妈邪门!它好像在朝我们这边飘过来。”
…….
数里之外的天边,一片数亩大小的黑云飞速飘移过来,同时天上云气快速塌缩聚集其中,原本翻滚似沸的黑云渐渐凝实,形成一个仿佛脓包般一戳即破的物质,表面渐渐呈现出琉璃般的光滑质地。
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星星点点的银黑色神曦反射而出,散发着沁入骨髓的邪恶味道。
随着此物靠近,一股恐怖到不可思议的威压骤然压迫过来,充斥寰宇,弥漫八方。
躲在山坡沟堑之中的山贼瞬间仿佛被某种远古时期的吞天巨兽盯住,铭刻在人类血脉深处最本能最原始的恐惧幡然浮现出来。
红鹰原本用来训斥手下的话根本说不出来,因此此时的他全身僵直,呼吸沉重,甚至连思维运转也变得缓慢无比。其他山贼更是不堪。
“终于找到了!”
黑云脓包上,一道黑影飘然而下,悬浮在一众山贼前方的半空中。
众山贼很快便看清此人真面目。
身材并不高大,头发极其之短,宽额头,高鼻梁,面白无须,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眼眸彷如星辰闪耀,一袭黑金色大氅,如瀑而下,整个人容貌、气度超凡脱俗,简直比当世画圣笔下的美男子还要来得妖娆,来得惊艳。
这男子看着众山贼惶恐惊骇的目光,嘴角微微一翘,随即挥指一点,一道黑漆漆的波纹倏然弥散四周,定格的画面霎时恢复到动态。
山风呼啸,苍山萧瑟,猿啸鹤唳,这一指仿佛赋予了这一切生命一般,诡秘而神妙。
然而,所有山贼包括那位红鹰首领无暇领会这种致命的神妙,此时他们全都脸色胀红,嘴里爆发出比刚刚救上岸的溺水者更加粗重的喘息,更有甚者因为呼吸太急促呛着,剧烈的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