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使婆子刘氏背着浑身湿透的墨峦从花园子里出来,墨峦的身上不停地滴答着水,淋出了一路断断续续的水痕,跟在后面的簪霞和着云,被这事吓的脸色黄白,腿脚都有些发软,幸好小姐无事,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们俩也就不用活了,可是小姐们落水,她们刚刚一喊救命,几个院子里的婆子丫鬟都赶了过来,若是传到了老太太和二夫人的耳朵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她们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相互对视了一眼,长长地出了口气,忙把浮艳阁的竹帘子打起来,让人将墨峦背进了西次间,放在了红漆绣床上。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可别吓唬奴婢啊,都怪奴婢不好,奴婢该守在您身边的。”簪霞从着云的手里接过拧干的湿帕子给墨峦擦脸,看着小姐苍白的面容,嘴唇已经都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嫣红,急促地喘着气,着急地边擦边掉眼泪。
墨峦隐约的听到了簪霞抽泣的声音,逐渐地有些清醒过来,只觉得身上酸痛,四肢沉重无力,胸口又闷闷的,黛眉微拧,睁开眼眸,抓住簪霞手里的帕子,轻声嘶哑道:“我没事,你别哭了,若是惊动了我母亲和老太太可怎么好,你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簪霞见墨峦醒了,破涕而笑道:“好,好,奴婢这就去准备,小姐你可算醒了,刚刚在园子您和五小姐,明明好好地坐在那儿,怎么就掉水里了?”簪霞将墨峦脸颊上贴着的鬓发拨开,“虽说是夏天可是那水塘的水可是冰凉的,奴婢让人去请大夫吧。”
一旁正在云牙银盆里洗帕子的着云,听到小姐说话的声音,放下手里的帕子,跑过来合手念了句佛。
“是我们看鱼的时候,不当心。。。。。。”墨峦轻微地动着的仍旧苍白的嘴唇说,她此刻去细想,此次落水好像是紫翡将她有意拉下去的,而且在水里的时候,紫翡还将她的头按在了水里,再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可能是人在落水后求生的本能反应吧,“别去请大夫,我没什么事儿,请大夫来,定会惊动了我母亲,追究起来,又是一连串的人要受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你去小厨房里,让人给我做碗姜糖水来,喝一碗就好了。”墨峦说完,趴在床边呕出了几口水来。簪霞听小姐这样说,也有道理,便出了绣床外的梨木隔扇门,吩咐夏雨,秋韵两个二等丫鬟去烧热水。
着云和簪霞服侍着墨峦在净房的大屏风后面沐浴完,墨峦穿着一件鹅黄色软纱素面的宽袖交领褙子,倚着软枕在绣床上坐着,端着手里的姜糖水,用小银匙刚喝了几口,就听见屏风里收拾衣裙的着云哎呀地喊了声,墨峦问道:“着云,怎么了?”
“小姐,项圈上的珠子不见了。”着云手里拿着赤金缠枝的璎珞项圈,一脸焦急地来到墨峦的身边,将手里的项圈递给墨峦瞧。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簪霞刚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双干净的绣鞋,听到着云说项圈上的珠子不见了,吓的手里的鞋啪地掉在了地上,跑过来一看,那赤金项圈正中的珠子果真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根已断了的金丝翘着,顿时如失去了骨头一般瘫坐在地上。
墨峦接过项圈,看着断掉的金丝蹙着黛眉,一向行事稳重的她,也露出了愁容,长长地叹了口气:“当真是祸不单行啊,它怎么会丢了,这可怎么办,若是让父亲知道,定会气死,这可是颜氏传家之宝。不光是父亲,还有老太太,乃至整个颜氏都不会饶恕我。”说到这儿,墨峦的声音渐渐地微弱了下去,看着窗外一片橙红暮色,心比刚刚落入水中还要冰冷难耐,手紧紧地握紧了衣襟儿,蹂躏的满是褶皱。
簪霞和着云在屋子里从里到外的翻找,都没有那珠子的踪影儿,不要说是这颜府,就是这偌大的京城,哪家不知道这珠子的珍贵,急得她们额头渗出了汗珠。簪霞让着云沿着去园子的路去找,刚刚去园子的时候,还瞧着那珠子映着阳光发出玉色独有的光晕,怎么就会儿没有了。
“小姐,您仔细想想,您还去过什么地方,今天您连浮艳阁的院门儿都没有出,不可能就这样没有了啊,奴婢这就吩咐小丫头们分头去找,一定能找得到。”簪霞,来的墨峦的床边,在绣床上瞪大了双眼翻找着。
“此事不能声张,现在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万不可传到第四个人的耳朵里,若是是传出去,整个颜氏都不会轻饶了我,原本这东西在我手里,已经引起了族里的不满,若是知道被我弄丢了,还不生吞活剥了我,你去把着云叫回来,让其他人都各自回去吧。”墨峦握着手里的赤金项圈,逐渐地镇定下来。
母亲说过,无论遇到任何大事,都要保持镇静,不能自乱心神。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学会去解决,恐惧和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墨峦虽然看起来是个端庄温和,待人随和的性子,可是她的内心比外表要坚强。
“是,奴婢知道了。”簪霞出去遣散了其他下人,将着云叫回绣床的隔扇内,便将这纱橱的雕花隔扇关上。“小姐,奴婢把咱们去园子的路都找过了,没有找到。”着云进来便摇头告诉墨峦。墨峦看着四季同春镂空纹饰的窗外,暮色渐渐暗沉,夕阳将雕花窗影缓缓拉长放大,覆盖了整个屋子,让墨峦感到无比的压抑很沉闷。
着云将床边红漆高脚烛台上的蜡烛用火折子点亮,驱走了昏暗。明亮的烛火,将墨峦手里的金项圈照的明晃晃的,墨峦的目光无意间落在那项圈上,看到断掉的金丝,有些异样,拿到眼前,凑在烛火下一看,那纤细的金丝断裂处,扭曲成螺旋状,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墨峦聚拢眸光,盯着那金丝,恍然道:“我还奇怪,这项圈是纯度极高的赤金,柔韧性极好,我自襁褓中就开始戴这项圈,只因为金色黯淡拿去银楼炸过几次,可这金丝从未断裂过,原来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你们看,这金丝断裂的地方是扭曲的厉害,分明是人为拧断的。”
听到墨峦的话,簪霞和着云,忙过来瞧,果真是被人扭断,着云问道:“这项圈一直戴上小姐身上,是谁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就算是奴婢和簪霞贴身服侍小姐,想要偷这珠子,小姐也定会发现的啊。”
“青天白日的直接来偷,自然会被我发现,可是我落入水中,在无毫无防备,无暇顾及的时候下手,岂不是轻而易举?”墨峦回想着谁能这样偷了自己贴身的东西,而自己又没有丝毫察觉,她落水的画面,闪现在脑海里,那时候紫翡一直用手臂抱着自己的脖子,不肯放手。
簪霞和着云听到墨峦如此一分析,脑海里如一道惊雷闪过,将脑海里的疑惑晃得个清楚明白,异口同声地道:“是五小姐?”
“是,除了她没有别人有机会这样做,而且我想起来,是她看到水里有一条乌头锦鲤,指给我看的时候,失足落水,也是她在快要掉进水里的时候,装作求救,把我也拉下了水塘,而且在水里挣扎的时候,她始终是双手抱在我的身上,让我没办法动弹,她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下手的”墨峦将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嗓音嘶哑痛苦地诉说着,紫翡在每一次墨峦原谅她,准备相信她的时候,可马上就会用行动将墨峦的期盼打得粉碎,一串眼泪,从墨峦的眼角流淌下来,落在手里的赤金项圈上,使项圈看上去更加的赤橙晃眼。“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这样对我。”
“小姐,那我们现在去找她要回来,如果不行就去求老太太做主,不怕她不还回来。”簪霞气愤地说,簪霞因为牡丹宴的事,早就一肚子的埋怨,因为小姐都说算了,她们也就再也没提,这回,五小姐竟然敢偷颜氏的传家宝,若是告诉老太太,她一定不会好过。
“没有用的,到时候她只会说是落水的时候不小心弄断的,珠子她没拿,掉水塘里面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只怕告状不成,反而会被她反咬一口说是我自己不当心,还诬陷她,就是不睦姐妹就是不恭,丢失祖宗的传家宝就是不敬,愧对父母的信任,诓骗老太太就是不孝,如此不恭不忠不孝的几项罪过扣在我的头上,我在颜氏便再也无立足之地了。”墨峦的话语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最后苦笑了几声。
一旁的簪霞和着云,听闻小姐的这番话,顿时没有了主意,忙问道:“小姐,那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东西该怎么要回来啊?”
烛火熠熠的光辉洒在霞色的床帐上,将整个纱橱都映照的如在云霞之中一般,薄雾蒙蒙,一缕风将窗纱和床帐都吹起来,如羽化登仙的羽翼般飘逸,交错在墨峦的视线里,就如同紫翡所设的阴谋一样,烦乱不明,无从下手。
“既然已经知道东西的去向,那就不急,容我好好想想办法。”